谭延桐的诗

2016-11-27 00:17谭延桐
中国诗歌 2016年4期
关键词:喇叭喜鹊重量

谭延桐的诗

脱缰的词

仔仔细细地打量,让一个谜一样的词

尽收眼底。尽可能地榨取这个词的芬芳,尽可能地吸收

这个词的营养或意义。这个词

常态下是名词,现在是动词,同时兼做形容词

用它来形容眼前的欢好时光,是再也恰切不过了

用它来画龙点睛,也正合适

这个词,是一个柔软的词,可以取代柔曼、柔润、柔暖和柔活

和最柔的柔光相媲美。也许

它本身就是一束丰美的柔光,借机缘照过来

是为了执行驱逐舰的任务,从而把黑暗全都驱逐出去

一定要把这样的词用上。远处有个叮嘱

词性是不重要的,重要的

它是一个词,光洁的词,芬芳四溢的词。一定要战胜这个词

抢劫这个词,至少要用目光焚烧这个词。叮嘱中

似乎还有叮嘱。它是脱缰的词,这你自然是知道的

正因如此,你才运足了平生的力气并挥霍无度

进入本色文件2

我打本色文件1里出来,进入本色文件2

没人能够找到我,因为他们不知世界上有个本色文件2

不怪他们,怪山太深,怪雾太浓

雾蛇一样抬头的时候他们总是越不过这湿地那湿地

我在本色文件2里静静地呆着,写诗,写歌

写完了,就像我的诗和歌跑到杂志或舞台上那样

跑到开满了寓言的旷野上,或站,或坐,或躺,或跑……

总之都是一些非常自由的姿势。这些姿势让我得以休整

让我更加明快和沉着。这些姿势

让我创建了一个又一个新文件,每一个新文件

都有名有实。这些姿势给我取了一个又一个新名字

每一个新名字都朗朗上口。春天瞒不过我

它到底私吞了多少温暖。冬天瞒不过我

它到底暗藏了多少冷酷。热的时候

我就进入本色文件1乘凉,冷的时候我就进入本色文件2烤火

那些上蹿下跳的烟花从此从我的诗和歌里彻底消失

那束光是斜着劈过来的

那束光是斜着劈过来的。咔嚓一下,就

劈过来了。那束光撂倒了大暗,接着

又撂倒了咒语。那束光

很凶猛,就像一头豹子,猝不及防,就扑过来了

就在它猛扑过来的那一瞬

我看见了百合,她还活着,只是身上受了点儿伤

那束光斜着劈过来的速度

绝对超得过目光的速度(目光的平均速度

大概是世界上最缓慢的了)。也就是说

那束光显然是有思量的。那束光

从来不敢贸然行事。那束光之所以在劈下来之前

犹豫了一下

又犹豫了一下,显然是出于它的谨慎

这样我就不能不说,它是一束谨慎的光

理性的光。你看,它奋不顾身的样子啊,顿然

使它更亮了,只能说是,和它自己一样亮

闪电,是它的真名,它没有笔名

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弄个虚名什么的

那束光很豪迈,很大气,说一不二是它一贯的脾气

你可以不祝福它,但你不可能会忽略它

那个人爱上了散步

那个人爱上了散步。那个人

爱上了从阳光里走到月光里,然后

再从月光里走到阳光里

那个人每天都那样,年年都那样

那个人散步的时候是披头散发的。也可能

是因为风的原因。也可能

是因为他本身就喜欢那样。那个人一边散步

一边说话,就好像他的身体里

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不断地给他的动作配音

那个人有点儿奇怪。是许多人的眼神

这样告诉我的。可我坚决就是不信

他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因此,我就悄悄地

跟随了他很久,结果

竟是一无所获。要说收获,当然也有

因为我从此便承担了一个罪名

因为很多人都开始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就在想,这事儿可有意思。我就在想,这下

终于轮到我了。我是说

终于轮到我来做“怪人”了。尽管

我并不是来散步的

从此,那个人,便开始在我的身体里散步

这样,我就更忙了

因为我每天都要照顾他,为了他的平安

更为了他从此不再披头散发

你把整个秋天扛在你的肩上

你把一句神奇的话敷在秋天的伤口上……

你把整个秋天扛在你的肩上……你不会突然倒下

纵使,秋天像稻穗一样越来越沉

你的体力像稻秆一样越来越不支。你不会突然就说

冬天,你来吧。突然的事情,总之不会说发生就发生

你越过盐碱地,去寻找更多的药……

其实你也受伤了,只是你不需要药。药有很多谐音

每一个谐音都与你的名字无关。药有很多味道

每一种味道你都早已尝遍。秋天——

当你脱口说出秋天的名字的时候

你的时光早已被宁静团团围住。还有秋天的孩

子——

果子,团团围住。你在它们的团团包围之中

保存了你惟一看重的一粒种子。也许

秋天已经看到,它是,种子

无愧于秋天教诲的种子。你需要颜色的时候

种子就会把心掏给你看。你需要甜蜜的时候,种子

也会。从此,“种子”就成了你的神奇的咒语

喜鹊

那么多的喜色,啊你有那么多的喜色

不知你人见人爱的生产基地究竟生产了多少吨喜色

我捡一些,再捡一些,尽量地

多捡一些……饿的时候就吃,渴的时候就喝

我知道,它们都是一些纯天然的很优质的喜色

靠这些喜色赶走苍茫以及苍茫里的忧郁

靠这些喜色冲出单主题回旋曲让狂想曲奔放些

再奔放些,没有一个细胞会否决我的假设

我的假设越长越高,枝繁叶茂,风中婆娑

不能不说,你是丰美的,你的喜色也是

你的喜色一再地让我想起那些见花花开的传说

随便从里边摘抄一段,即使只是几个字句,比如

喜滋滋,喜盈盈,喜溶溶……时光也会变得越来越润泽

而且荣泽。这时候,我

就只有逸兴遄飞的份儿了,就只有眼看着

火势越来越猛……而且,所有的日月都在把薪助火

喜欢你的喜色。你的喜色

已深入我的生活。我知道你的喜色是无论如何也花不完的

无论你怎样地挥霍。我知道你的喜色

就像一场又一场风暴,裹挟着一颗又一颗燃烧的心

或在深夜熠熠生辉,或在白昼鸢飞鱼跃

“在德国,喜鹊是小偷,专偷亮闪闪的东西”

有人这样说。我是宁愿让喜鹊把我亮闪闪的心偷走的

那只喇叭

不再吱声,那只喇叭。

坚决就是不再吱声,那只曾经喜欢说话

并且一说就说个没完的喇叭。

貌似温柔的时间不知对它悄悄说了些什么,让它

突然就不再吱声了(看上去,它

非常有涵养懂礼貌了)。它躺在过去的

豪华的声音里,并不是多么安稳地睡去了。

风,说来就来,在调解着

越来越爱它的锈和它之间的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关系。

它,是只老喇叭了。确确实实

是只老喇叭了,现在。

当然,也包括将来。估计

也包括将来的将来。老喇叭,没有声音,

没有声音。只有被岁月穿得越来越旧了的身体。

老喇叭,很艰难地翻了一个身,醒了,

可是,它早已认不得眼前的一切。

也没有一个人,会一一告诉它。连问候它的人,

也没有一个。就仿佛

趁它睡熟的时候地球上赶着打了一场战争,

剩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香客

烧一炷香,磕几个头,他们比风还忙

他们的香被贪吃的香炉吃掉之后便随便换个地方继续喂

继续做香炉的保姆。他们的头

被地上的伶牙俐齿的石子教训了一顿之后便到别的地方继续接受教训

继续和尘土套近乎。至于

木鱼前前后后都说了些什么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下山的时候我看见,风急急忙忙地就追了上去,像是

要还他们一样东西。他们没有接受

他们认为那不是他们的

风阻止不了他们下山的脚步,便不再继续

或站在石阶上,或蹲在树上,或坐在花丛里,看着他们

踩着自己的影子有气无力地下山去

回到家里,他们习惯性地掏了掏衣兜,发现

里面全是风。一瞬间,那些风便把他们的这一天全都带走了

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

继续烧香,磕头……整个家里,像极了寺庙,香火缭绕

一朵云的重量抵得上整个冬天的重量

一场大风,刮走了冬天。那时候

我正坐在冬天的一朵云上看另一朵云

翻跟头(为了让我高兴),忽略了紧急的风……

刮走了冬天也刮走了我。现在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可你并不知道,刮走了我

就是刮走了一朵清白的云

听说云一直在找我,这让我很感动

我的感动的重量就是当初那朵云的重量

没有人相信,一朵云的重量

抵得上整个冬天的重量。没有人相信,自从

那个冬天被刮走之后

一棵树,便在瞬间长高。树上的鸟儿

也在一夜之间长大

左手攥着夏右手攥着秋。画龙点睛

或卒章显志的时候,到了

春是龙头,夏秋是龙身,冬是龙尾。你看

龙舞起来了!你看啊——龙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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