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爱春
红军从我家乡过
伍爱春
峰丛林立,湘江蜿蜒,出桂北,经湖南,入洞庭湖。数千年来,它都如此波澜不惊,秦始皇兵马南下的船队消失在它的烟波里,红军烈士的鲜血融进它的水草底。一切都已恢复平静,湘江北去,寂静无声。
水无声而人有情,湘江北去而记忆长存。我出生在桂北,从小就听说过红军过湘江的故事,却从未听过大人们的详细讲述,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摇头叹息:“唉,太惨烈了。”湘江战役,对于我,一直是这么近、那么远的故事。
直至今年,我们单位组织员工重走长征路,我才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当年红军湘江战役的旧战场。随着讲解员的讲述,昔日弥漫在旧战场、旧渡口的硝烟开始在我脑海里阵阵涌起,82年前红军在湘江畔浴血奋战的壮烈场景,震撼着我的心灵。
在兴安县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园内,矗立着湘江战役红军塑像群雕,该群雕由男女老少四组人像组成,阐述“救星”、“送别”、“远征”、“激战”、“永生”五大主题。我们敬献花篮后,在雕塑前久久肃立。旁边的英名廊,刻录着历经周折才确认的湘江战役烈士名单。从名字看,他们有父子兵,也有兄弟兵,看着那些同姓同辈的名字罗列一排,我们痛感于这一个个家族的悲壮和伟大。
这是一支在腥风血雨中傲然绽放信念之花的年轻队伍。红军长征时期,军级干部平均年龄约为28岁,师团干部平均年龄为25岁。他们在风华正茂之时,担负起国家救亡图存的重任。他们大多数是泥腿子上阵,有的人甚至连一个正规的名字都没有。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坚定、视死如归?是现实的领悟和战争的洗礼,让他们日益坚定了自己的信仰,不惜以命相许。湘江战役中,负责后卫的红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带领部队按照命令孤军深入,陷入敌军重重包围,整个三十四师几乎全部阵亡,他最终因受伤昏迷被俘。在国民党士兵抬着他北上长沙邀赏的途中,他不惜自掏肠子自尽,时年29岁。
湘江边,年轻的战士们前赴后继,壮烈捐躯,慷慨悲歌,无怨无悔。湘江两岸芙蓉红,朵朵均是鲜血染。待到秋来凉风爽,留得清气满人间。
这是一支在敌强我弱的决斗中迸发惊人力量的英勇之师。据解放军档案馆收藏的《野战军人员武器弹药供给统计表》表明,中央红军在长征出发时,8.6万人共有枪支33244支,平均每支枪配发不到56发子弹。即使加上6101支梭镖和882把马刀,也意味着有超过一半的红军战士是赤手空拳地远征。一支装备如此简陋的队伍,面对的却是国民党军队的飞机轰炸和机枪扫射。狭路相逢勇者胜,红军战士正是凭着勇往直前的气概,在敌强我弱的悬殊对抗中,终于粉碎了国民党围剿全歼中央红军于湘江东岸的企图。广西临桂籍的李天佑率领红三军团红五师,在灌阳新圩阻击战中,面对三倍于己的白崇禧部队的绞杀,他沉着应战,激战四昼夜,抵住了敌人的疯狂进攻,完成阻击任务。此时,李天佑21岁,白崇禧42岁。
中央红军以巨大的牺牲,促进了遵义会议的召开,促使党中央反思血的教训。从此,中国革命在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党中央领导下,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万里长歌低回处,犹听湘江涛声泣。
湘江战役,在很多人的心底,是一段深深埋藏的记忆。
湘江战场,在很长一段时间,是一片不忍回顾的焦土。
然而,我家乡的父老乡亲,却一直与红军同在。红军长征经过兴安,他们为红军洗衣做饭、铺路架桥、救治伤员;他们掩埋红军战士遗体、祭奠英雄、守护忠骨;在各个时期,他们传承长征精神、奋起抗争、建设家乡,让一片焦土再成茂林。红军长征的胜利,是红军不屈不挠精神的胜利,也是军民团结的胜利。
灌阳新圩镇黄和林一家三代,不负受伤的红军战士的嘱托,三代守护红旗的故事,印证了家乡人民对革命队伍朴实而深厚的情感。1934年11月25日,黄和林老人在枫树脚村附近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名受伤的红军战士,黄大爷收留了他并为他敷药疗伤。红军战士伤情稍好后去追赶大部队,临行将一面红旗托付给黄大爷保管。在此后的十多年间,为了躲避国民党的搜查,黄家不惜抛弃家当抱着红旗躲进深山。直至1977年,这面锁在小木箱中已经发黑的红旗才重见天日。82年的等待,黄家再没有等来那个负伤的小红军,或许他早已献身革命。然而,红军精神已经如他们的血液一样,深深地融进桂北大地。
1984年,著名军旅作家魏巍重走长征路时,来到界首光华铺红军烈士墓前,心潮澎湃,禁不住老泪长流。回到北京后,魏巍与聂荣臻元帅共同向国务院建议:修建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烈士纪念碑园,以抚慰烈士英魂和教育革命后代。1996年,兴安县集全县之力,建成红军长征突破湘江纪念碑园。2006年5月,湘江战役旧址(包括兴安、全州、灌阳段)被国务院批准列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今年,兴安、全州、灌阳都在抢修与湘江战役有关文物、建设相关纪念设施,将红军精神代代传承。
如今的桂北大地,湘江两岸,茂林修竹,谷丰果硕。我想,待到桂北小康日,那些长眠于这片土地的红军将士们定会含笑九泉。
红军从我家乡过,长征精神永不灭。
责任编辑: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