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滨
正定临济寺:感或悟
张首滨
风来雨也来了,风去了雨没有去,
不知这雨是不是那风的。
雨从瓦上落下多少,我不知道,
瓦是青瓦,瓦上无霜,这个晓得。
天凉雨不秋,觅得山川朦胧真妙。
是谁的语句?此时有一只青灯,
在门内听雨,说:这雨有来头,
是一把古琴的。
临济寺禅意厚大,雨怎么落也不碎。
一扇敞开的门,链接逍遥一去处,
一只风走着,悄然无影,极通顺,
有时叫一声,空与不空都在里面。
这样的事,自有其的灵活与自如,
听之任之,我只守自己里面的那个静。
对那只出入梦中的椅子,多时不为多,
少时不为少的枯寂,我尽量放下,
放下即稳当,有这个说法。
雨中雀回归檐下,呢喃是偈语吗?
念了许多,没见掉地的,都放哪里了?
不像蜘蛛把自己臆想的都挂出来,
看得见,也触摸得着。
这时的我一头烟雨,心在烟雨之外,
足下湿滑有暗苔,会滑到谁?
雨中来去的,有名有姓的不用报,
都是半路上的人。
青瓦下,菊黄到啥时候了?
其韵古不古暂且不说,不明的是为啥:
其香不随风去,也不与雨湿。
我为之烧一炷香,做一双手合十,
祈愿萦绕,这是古书里常有的情节,
无谁会想到陌生。
这雨还不见去,风已无影了,
看来这雨不是那风的,雨单独雨。
谁在这里结跏趺坐,
是指这一刻吗?
天上下雨,俗世滴答,
我站在临济寺前,焦虑一片灰暗。
涌动的云,在翻腾之中,有异象迭出,
我认得,但我不作任何解释,
——都是些刹那之间的事。
雨打在头上是水,落在路上是泥泞。
在我眼前不时有人走过,步履趔趄,
此刻不宜说蹒跚,路滑是在惊讶之外。
而我迷惑的是:有一把黑色的伞,
与我收拾起来那把黑伞一样,
高过寂寥之上;可那伞的举法,
只在我的梦中走过。
似曾相识还有这雨,这雨与昨天的雨,
好像是一个。我听到雨落地的声音很凉,
是摔出来的?碎了多少瓣,谁能数出?
这时有一蝶独飞,像是从朋友圈里,
出来的一条微信,有颜有色,不沾雨,
也不粘雷声;只在自我里做一个亮相,
忽忽悠悠向一扇门走去,
无谁知道它去干什么。
雨中树湿了,树下的一块广而告之牌,
也跟着湿了。那上的字湿得怎样?
无谁一问,也无谁一答。
那上的人物湿得深透,有惆怅状,
我看得清楚,但无一个有想离开的意思。
离开又能去哪儿?雨的世界十分狭窄,
雨的世界不湿的东西,使人生疑,
外面不湿里面不一定就是干爽。
我还看见一只蜘蛛,头似有似无,
这个晦涩。它趴在一朵洁白的花上,
从上看,从下看都是黑的。
黑在远一点儿不好吗?非得黑在这里。
风摇晃着,也不知是摇晃花朵还是蜘蛛,
两者都不慌;而雨落在蜘蛛的身上,
仿佛不是水,没有一丝流淌的意象。
这黑拒绝着洗涮。
雨在高处,雨从来都在高处向下滴落,
经过孤独,是否也经过阴郁。
经过又能惊动一个谁,云究竟何物,
柔软里头有翻腾,翻腾之后是什么?
谁在这里结跏趺坐,
动也不动是心。
不要问路通向哪里,
先问一下自己去哪里。
找一枚曲别针,把出于多门的尘俗,
也把飘忽不定的影子,一起别在风中晾干。
无谁会无事找事玩儿,向远方问候,
不是妄语,走不完的路有时叫天涯,
有时又称为咫尺。
身后又说身后,身后总有搞不清楚的东西,
脚起脚落跟着,形态做恍惚,神秘得很。
此时比钟声还要金属的敲门响动,
络绎总是不绝,问也无答,
飘荡有一百年了。
远去的路上旁边的横枝,蝙蝠在悬挂迷蒙。
大小不一的石头,磕不磕脚,谁说了算呢?
渴喝茶,不渴也喝茶,大碗喝,
这般是为了治疗一种焦虑。
走到哪里了?剩下的走还是不走?
殷勤用手可以挡一挡,魅惑用手便觉乏力。
把三十年的雨,四十年的雪,夹在一起,
别在风中而不丢失,是不是挺不容易。
留在地上脚印,像一行陈而不旧的祈使句。
去,不要问哪里可安心,
要先问一下,哪种心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