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淮集团与19世纪60年代上海的崛起

2016-11-26 14:46陈可畏
社会观察 2016年2期
关键词:太平军李鸿章曾国藩

文/陈可畏

湘淮集团与19世纪60年代上海的崛起

文/陈可畏

19世纪60年代,正是上海从“江南的上海”向“上海的江南”过渡的关键时期。在这一时期,尽管有诸多的因素影响着这一变局,但其中的湘淮集团对上海的有效控制无疑也是重要因素之一。然而以往学界在探讨与此相关的问题时,大多着眼于外来因素和历史地理因素的分析,于湘淮集团对上海有效控制这一因素尚缺较全面的讨论。

湘淮集团进驻上海

湘淮集团与上海的关联最早是在1860年。这年5、6月间,太平军攻克江南大营,解除天京之围后,东征常州、苏州,克复嘉兴、太仓、嘉定、常熟、青浦、松江等地,兵逼上海县城,江、浙告急。时湘军统帅曾国藩奉命以兵部尚书衔署理两江总督,7月实授,并以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作为江南的上海的军务,自然纳入了曾国藩督办的范围。而此时曾国藩仍把湘军主力集中在安徽,与太平军激烈争夺安庆,对上海以及江浙的广大地区的军务鞭长莫及。上海只好请求英、法驻上海领事派兵防守县城。于是,太平军在原上海防军、美国人华尔所组织的洋枪队及英法领事所派兵力的联合对抗之下,被迫撤围上海。

1862年1月,太平军李秀成派慕王谭绍光等水陆并进,从东北、西南两面夹击,迅速到达上海外围之嘉定、青浦、松江等地,上海再度被围。上海官绅再度向曾国藩请兵求援。曾国藩决定由李鸿章招募淮军东援。1862年2月,李鸿章所招募的淮勇树(张树声部)、铭(刘铭传部)、鼎(潘鼎新部)、庆(吴长庆部)4营陆续到安庆集中,进行整编、训练,加上曾国藩划拨的营头,编为13营(共6500人),在这年的4~6月间由上海士绅筹措雇佣英商麦理洋行的7艘轮船,分6批运送至上海。

1862年4月,李鸿章率淮军到上海,并经曾国藩保奏被清政府授为署理江苏巡抚。他一边随军在上海城西南扎营抵御太平军,一边着手开展署理江苏巡抚的相关职责。由于当时原巡抚薛焕所管辖的上海防军已不堪重用,而英、法两国领事所能派出防城的兵力又十分有限,李鸿章决定采取多种形式扩建淮军,如:陆续派人回皖北、淮北募兵;改编上海防军;收编投降过来的太平军等。为保证日益扩大的淮军军费开支,李鸿章设法将上海的财政实权从署江苏布政使、上海道台吴煦及粮储道杨坊等手中夺来,并与曾国藩商议推举郭嵩焘(李鸿章的丁未会试同年,曾国藩的儿女亲家),刘郇膏(同为李之丁未会试同年)、黄芳(湘军粮台王冕之弟,曾署上海县令)等,取代吴、杨的相关职务,以达到控制上海军政大权的目的。

湘淮集团有效控制上海

对于湘淮集团来说,若想有效控制上海,当务之急便是彻底解除太平军对上海的围困。李鸿章在对到沪淮军进行二三个月的扩编、整顿、训练后,于6、7月间开始投入上海破围战。李鸿章先在西面、西南面的青浦、松江、虹桥、七宝等地拉开战幕,且在虹桥率先击败了太平军千余人的围攻,取得了虹桥之战的胜利。这一战,也逼迫太平军主力从松江、青浦一带退回苏州。与此同时,淮军在浦东的南汇、川沙、奉贤等处取得了一些胜利,迫使从杭州方面过来的太平军,退回浙江境内。8月,太平天国慕王谭绍光等率数万之众集结于昆山、嘉定、青浦交界之处,再次向上海发起围攻。李鸿章派程学启带领淮军所能集中的兵力展开了强有力的破围战,致使太平军伤亡惨重,退回苏州。10月,淮军会同英、法领事派出的军队、常胜军攻占了嘉定县城,太平军全线退出了上海相邻地带。至此,太平军对上海的围困被彻底解除。

上海的太平军之围虽被解除,但在这被围困的两年多时间里,却产生了诸多社会问题。如:因这期间苏南、浙北以及周边各县乡镇大量的战争难民、灾荒流民涌入上海租界及城厢,使这一带出现了人口激增暴涨后带来的赌博盛行、流氓(民)遍地等混乱局面;出于抵抗太平军围困的需要,洋人控制的常胜军规模越来越大,英、法两国派出的军队在上海城厢所控制的要害地也愈益增加,渐有尾大不掉之势;而在破除上海之围过程中日益壮大起来的淮军,需要更多的军饷和军备的支持。面对诸多的问题,以曾国藩、李鸿章为首的湘淮军集团,必须一一解决,方能在上海站稳脚跟、控制政局。1862年11月,李鸿章被实授为江苏巡抚,并进一步将关涉上海的用人行政权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使得湘淮集团有了更多处理上海事务的权力保障。

流氓(民)问题和赌博问题,是伴随着太平军的江浙战争以及三次围攻上海而产生的。战争结束后,上海开展了“遣流禁赌”活动,从1863年下半年开始,到1865年7、8月间为止,前后历经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基本上解决了由于战争引起的人口激增所带来的上海城厢、租界流民(氓)充斥、赌场遍地等社会不稳定现象,为上海地方社会秩序的重建、新局面的产生打下了良好的社会基础。

对于常胜军规模越来越大及英、法两国派出的军队在上海城厢所控制的要害地愈益增加,并渐有尾大不掉趋势的问题,曾、李两人积极寻求对策。1864年5月初常胜军协同淮军攻克了常州。常州被攻克之后,江苏境内也只剩南京仍为太平军所控制,李鸿章的“以沪平苏”战略基本得以实现,常胜军的历史使命也已完成。于是,李鸿章乘势于5月底,除将常胜军中的精华部分转入淮军外,基本遣散完毕。

英、法两国派出的军队在与上海防军共同对抗太平军的过程中,分别进驻了县城的城隍庙、学宫、万寿宫、青莲庵、关帝庙、大王庙、丝茶公所、四明公所、老北门、新北门、振武台、也是园等处。淮军将领丁日昌在接手上海道之职后,反复与英、法两国的驻沪领事交涉,继任应宝时也作了多方努力。1865年1月,法国交出了老北门,同时撤出了在城隍庙、振武台等处的军队。同年5、6月间,驻关帝庙、青莲庵等处的英军也撤出,8月撤销会防总局,次年1月撤销了会防分局,上海华界的英法军队最终完全撤出,上海城厢恢复了战前的平静。

为了使日益壮大起来的淮军有充足的军备和军费,李鸿章除继续采取他刚到上海时委派熟悉上海地方事务的官员设法从洋商处购买洋枪洋炮,向上海城厢各类商家、富户征捐征税外,还派人制造枪炮弹药以及设法向租界征收各类捐税,由此清政府争取到了对租界的部分统治权。

湘淮集团在彻底解除了太平军对上海的围困后,通过系列相应的措施,逐步有效地控制了上海的整个局势。然而,湘淮集团要在这个从“华洋分居”已成“华洋杂处”,且已成为当时中国对外交往中心的地方站稳脚跟,处理好与洋人的关系是至关重要的。就当时而言,与洋人之间最难处理的是租界中发生的华人与华人、华人与洋人之间的纠纷问题,这是一个关系到上海社会是否能够保持安定的问题。1864年 5月,署上海道应宝时派出一名官员到英领事馆,与英方共同组成一混合法庭,即洋泾浜北首理事衙门。理事衙门成立后,不仅负责处理华人与华人之间的案件,也处理洋人或华人与无领事代表国家人的案件。情节严重的,即移交上海县审理。到1867年4月,应宝时与英国领事温思达商议组织正式法庭,即后来的会审公廨。会审公廨的成立,迎合了上海租界日益增多的华洋案件处理的需要,使上海地方政府与各国驻沪领事官员明确各自的权责,在维护上海地方,特别是租界的治安,起了积极有效的作用。

湘淮集团对上海崛起的影响

湘淮集团在解除太平军对上海围困的过程中逐渐控制了地方的军政大权,及时解决了在此过程中产生的诸多社会问题,并逐渐建立起了与洋人相处的一些规则,这对上海在19世纪60年代的崛起无疑有着重要影响。

首先,湘淮集团在解除太平军之围的过程中逐步控制上海的军政大权,这对稳定上海甚至整个东南地区的社会局势都起到了积极作用。19世纪60年代初的上海,正处在一个非常时期,除多次遭受太平军的围攻外,外来侵略势力也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在此得到进一步扩张。面对这一局势,上海地方政府几乎失去了控制全局的能力。而湘淮集团的到来及对军政大权的控制,不仅顺利解除了太平军之围,而且使外来侵略势力的扩张活动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遏制,同时也为清王朝收复苏南、浙省等东南要地打下了重要的基础。事实上,湘淮集团在上海立足后,便开始着手实施“以沪平苏”计划。而在收复苏、常之后,又南下用兵浙北。上海成为清王朝重新掌控东南大局的基地。

其次,湘淮集团及时解决战争所带来的诸多问题,一方面促成了上海社会稳定局面的形成;另一方面也积累了他们与洋人打交道的经验。这为19世纪60年代上海成为中国对外交往中心以及洋务运动的重镇,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当时,例由两江总督兼任的南洋通商大臣一职,在李鸿章到上海后便为其所就,上海既成为了中国对外交往的中心也成为了李鸿章从事中国近代外交的起点。这一时期,上海洋务事业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1863年,李鸿章奏请设立了上海广方言馆,为上海以及其他地方培养从事洋务事业的人才。1865年,通过李鸿章奏请,丁日昌创设了江南制造总局。江南制造总局是中国最早使用大规模机器生产的军工企业,在当时的中国具有开风气的先锋作用。它在开展军工生产的同时,还培养出我国近代的第一批产业工人和技术人员,同时也成为其他城市模仿兴建各类机器局的样板,如天津机器局、吉林机器局等都是模仿江南制造总局兴建起来的。

“江南的上海”,在19世纪60年代成为中国对外交往中心及洋务运动的重镇后,开始了逐渐走向“上海的江南”的历程。

(作者系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摘自《安徽史学》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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