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建国初政治教育的和风细雨

潘 鈜

感受建国初政治教育的和风细雨

潘 鈜

上海徐汇区东平路9号是蒋介石、宋美龄曾经住过的小洋楼。我怀念的不是这所房子的历史，而是我革命生涯中第一次犯了错误后，华东团工委找我到这里谈话，工委一位同志对我进行批评教育。这次批评教育，使我改正了骄傲自满思想，以后政治上不断进步，业务上也有长进，最后为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

1951年，我在华东人民革命大学校刊编辑室工作。这一年盛夏，校干部科的领导陈准堤同志找我谈话说，党中央将在知识分子中开展思想改造运动，舒同校长决定从革大抽调干部参加这项工作。经过研究，决定调你到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火车票已经买好，你明天就去上海。我二话没说，服从分配。到上海后，先把组织关系转到常德路华东局组织部，再转到延安西路华东军政委员会人事部，最后转到衡山路10号的华东军政委员会卫生部。我被分配到人事处宣教科担任宣传干事，具体负责干部的理论学习，后来又被宣布为卫生部学习委员会委员。这是华东和上海市最早成立的学习委员会，因为以华东军政委员会副主席马寅初为主任委员、中共中央华东局宣传部长舒同为副主任委员的华东学习委员会稍后成立于这一年的12 月8日。

学习委员会委员不是实职，但荣誉高，因为学习委员会是思想改造运动的领导机构，主任委员由单位首长担任。华东卫生部学习委员会主任委员是部长崔义田，委员有副部长宫乃泉和有关处长。我只是一名供给制八等一级的最基层干部，还不是党员，却得到领导的器重，内心十分振奋，工作也很积极。大约这一年的10月，华东卫生部在法华路（今新华路）选定一座花园别墅开办了华东卫生部干部轮训班。这是上海市开展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的最初尝试，因为中共中央关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的通知是11月发出的，而华东和上海市的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在1952年1月16日华东军政委员会主席饶漱石作动员报告后才正式开始。

华东卫生干部轮训班从当时的直属单位包括上海医学院、中山医院、红会医院（今华山医院）、小儿科医院、西门妇孺医院（今妇产科医院）、华东医院、华东医药采购站、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等抽调人员参加学习。轮训班由崔义田部长兼主任，宣教科长史泽亭任副主任，具体领导轮训班工作。我担任轮训班教育干事，负责全班教学组织工作，包括制订教学计划，布置学习内容，组织小组讨论，听取学习汇报，总结学习经验等。班部工作人员除我外还有组织干事陈泰礼，财务员岑红瑶以及几位工勤人员。轮训班学习内容有社会发展史、新民主主义革命运动史以及时事形势，由史泽亭作报告，之后8个小组分别进行座谈、讨论。当时主要是学习理论，同时联系个人思想谈谈认识、体会，没有搞大批判，所以学习氛围是既热烈又平和的。学员们第一次接受了马列主义理论的基本知识，初步了解党的一些方针政策和历史，大家都觉得很新鲜，也很正确。所以学习积极性很高，思想上也十分愉快和振奋。

当时党的威信很高，轮训班里长期生活在上海的一些医师、护士，看到我有点理论，受到领导器重，年纪轻轻就担负全班教学组织任务，生活又十分朴素，一身灰布供给制服装、一双破旧的力士跑鞋，心中有一种敬佩的心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头脑中的骄傲自满情绪不断滋长，除有强烈自豪感外，还认为自己十分能干。在华东革大时周围都是南下干部，我不敢攀比，到上海后认为与老干部比我有点文化，与留用人员比我受过党较长期的“抗大式”教育，政治上比他们强；在卫生部又受到重视，因而自高自大的思想越来越严重。这种情绪到轮训班学员去皖北凤台参加土地改革时发展到高峰。当时学员组成三个中队，我作为班主要干部只担任一个中队的副中队长，而中队长却由一位店员出身的学员（党员）担任，我想不通，故而在工作中和他闹矛盾，加上当时我和一位学员恋爱，对工作有所放松，在学员中产生不好影响。所以土改结束回上海后，班部召开大会对我进行批评，我又不肯检讨，引起广大团员的气愤，支部大会开除我团籍，卫生部团委给我留团察看处分，行政上把我下放到一个只有五六十人的副处级单位管档案。祸不单行，也正是这个时候，女朋友和我分手，跟别人结婚了。在多重打击下我崩溃了，心情万分苦闷，悲观失望，产生自杀念头。正在这时，华东团工委找我到东平路9号谈话。

我不知道团工委这位男同志的尊姓大名，也不知道他的职务，但觉得他很亲切，很自然，平心静气地和我交谈。他对我的情况十分清楚，事先作过详细的调查研究，知道我的过去和思想。他轻声地、慢慢地说：团支部大会开除你团籍是过分的，卫生部团委给你的处分也太重。你主要是思想认识问题，骄傲自满，对中队长不尊重。他说，你看不起他是不对的，他是一位地下党员，在土改中表现也很好，每天下各村发动贫下中农，做了不少工作。你受过党的比较正规的思想政治和理论教育，但他的社会实践和工作能力比你强。我们分析过你的情况，你在革大一贯表现很好，学习时被评为二等劳动模范，工作也很积极，接受新事物快，又有一定文化，特别是学习很努力，是一位可以造就的青年。不足的是参加社会实践太少。他强调说，你年纪轻，受点刺激没有坏处。毛主席说过，一个人太顺利了不好，受过处分有时反而有好处，处分对了可以改正缺点，处分错了可以磨练自己。他说，华东团工委经过研究决定给你严重警告处分。希望你改正骄傲自满思想，不断进步。你这么年轻，又肯学习，前途光明得很。不要想不开，想自杀更是错误念头。他强调把我调到基层单位多接触实际 大有好处，蹲大机关出不了人才。这位同志不急不慢，耐心地徐徐道来，句句入理。特别他提到“你这么年轻，又肯学习，前途光明得很”这句话使我振奋。不错，我只有19岁，后来的日子长着啊！可不能因为小事闹矛盾。

离开东平路9号，我没有乘公共汽车，而是一个人一边反复咀嚼这位同志的谈话，边徒步穿过半个上海，从沪西走回当时设在汉口路外滩我下放的单位。

卫生部宣教科领导史泽亭也没有只把我调走就了事，而是继续关心我，特别嘱咐新单位领导多关心我，帮助我进步。新单位领导和其他同志也没有因为我受过处分而歧视，反而各方面照顾我，呵护我。后来我不仅管理文书档案，还管理干部人事档案，同时负责当时供给制改包干制的工资改革工作。不久，上海市卫生局党委（此时华东大区撤销，我工作单位划归上海市卫生局领导）又把我调去参加有四五千清洁工人和粪便工人的上海市环境卫生系统的民主改革和反霸斗争。运动结束后，又调到新建的上海市第十一人民医院（今曙光医院前身）担任人事工作。参加过华东局书记谭震林同志来医院视察时的接待，与这位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和交谈。

此后我入了党，评上高级职称，经历了高校年级政治辅导员、院刊编辑室主任、图书馆领导、干部教育办公室领导、党史研究室主任等不同岗位。特别是我在上海市教卫党委党史办公室工作时，1996年被评为全国党史系统先进个人，出席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召开的表彰大会，受到胡锦涛等中央领导的集体接见并合影留念。参加《上海交通大学史》8卷本的编著、审稿；我的两本著作分别由中央文献出版社和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经历了60多年的风风雨雨，岁月沧桑，我从一个19岁青年如今衰老为一位白发苍苍83岁老人，从一个幼稚无知的中学生成长为一位党内草根式专家，东平路9号华东团工委同志对我的谈话产生了很大的积极影响。

60多年来，我一直住在东平路附近，虽然没有再走进过9号这座小洋楼，但每次经过这里总要久久伫望，回想华东团工委那位至今不知姓名的同志此刻应该是90多岁的老人了，不知他还健在否？

（作者为上海市教卫党委党史工作委员会原秘书长、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 张 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