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与汉文《说唐全传》中的秦琼形象之比较

李晨冉

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与汉文《说唐全传》中的秦琼形象之比较

李晨冉

布仁巴雅尔是蒙古族曲艺胡仁·乌力格尔最具代表性的说唱家之一，他的《隋唐演义》通过对汉文《说唐全传》的因袭与改造，塑造出一批具有鲜活特点的人物英雄群像。以秦琼形象为例，布仁巴雅尔沿袭《说唐全传》的塑造手法，突出刻画其英勇重义特点，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蒙古化，体现了蒙古族民间说唱艺术的独特魅力。

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 汉文《说唐全传》 秦琼形象 蒙古化

《旧唐书》、《新唐书》中有关于秦琼的传记，历史上的秦琼深受隋朝名将来护儿赏识，来护儿在吊唁秦琼母亲时曾评价：“此人勇悍，加有志节”，这是秦琼形象的最初定位，“猛将”是其显著特征。

元朝时对秦琼的性格塑造有所丰富。如《魏征改诏风云会》《徐茂公智降秦琼》等，增添了老君堂救驾、南牢私放秦王等情节，既表现了秦琼的勇武善战又塑造出他处事周全的特点。明清早期的《唐书志传通俗演义》、《隋唐两朝史传》则对秦琼的“勇悍”特征做出了改造，关注到他的军事才能。

明末清初出现的袁于令《隋史遗文》、褚人获《隋唐演义》及无名氏《说唐全传》对其性格的发展与演变做出了重大贡献。《隋史遗文》改变了以往以秦王夺天下为中心的写法，将秦琼设置为中心人物。《隋唐演义》在战争场面描写中突出了秦琼临阵应变的智谋，为他增添了文人气。至《说唐全传》秦琼形象由史书中单一的猛将发展为一个“勇、忠、义、孝”尽全的将领。

汉文《说唐全传》通过临潼救驾、潞州卖马、流放塞北、长安观灯等情节，将秦琼的形象通俗化、平民化，成为具有民俗趣味的民间英雄人物。布仁巴雅尔因袭了《说唐全传》的写法，尤其注重对秦琼重情重义性格的塑造，同时又在创作手法、描写技巧、刻画重点等方面进行了改造，体现出蒙古族民间艺人的独特创造力。

汉文《说唐全传》对秦琼的外貌描写篇幅较多，着力刻画他的骁勇威凛，如使用“身长八尺”、“燕颔虎头”、“如弄风猛虎，醉酒斑斓”、“腰大数围，膀阔三停，坐如泰山，声若铜钟”等词语进行描写，衬托他高大威武的武将气质。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同样加重了对秦琼外貌的描述：“身高九尺，形体匀称，均有英雄之气，看起来他好似有杀猛虎、斩蛟龙的能耐。”①突出他的勇猛。另外，布仁巴雅尔还重点强调了他的金黄面色，多次使用“面色金黄”、“手持金装锏”“骑黄马”、“穿短黄衣”等描写，使人物特征化、标签化。如秦琼被押解入燕山罗府时，布仁巴雅尔进行了着重渲染。秦琼以面色发黄之便在罗艺面前装病以避免受重刑，罗艺心生疑虑，让他当面洗脸，然而“就算是用刀刮也刮不掉的黄脸，怎么可能用水洗掉？”由此，秦琼的黄脸形象就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从外貌上突出了他的特点，可见布仁巴雅尔的匠心独运。

秦琼的性格特点是复杂丰富的：仁义忠孝、心思缜密、有勇有谋、虑事周全，而在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中，则突出表现了他的重情重义。首先，他对母亲十分孝顺，樊虎推荐他做马快时，秦琼心里本不情愿，他心有大志，在乱世之中，要么开疆辟土、光宗耀祖，要么守着良田和家人平淡余生，然而当母亲一席劝说之后，秦琼不得已之下却同意了。其次，他对朋友充满义气，一身豪武之情。遇到唐公李渊陷入杨广等人的刺杀危机时，他二话不说立即出面帮助，甚至顾不得打听一下双方的身份，冲撞了东宫太子；从潞州回乡途中，秦琼因单雄信悄悄准备的金鞍和行李中的重金被人怀疑作响马，误杀吴广被捕入狱。他自身性命危在旦夕，却怕牵扯连累单雄信，不忍说出赠送自己财物之人名姓。第三，对一些普通人、帮助过自己的小人物充满仁义之情，在他身无分文被困潞州时，客店老板娘柳氏暗中帮了他许多，秦琼脱离苦难之后，专程返回客店赠送柳氏钱财报恩；卧病在床得知裴元庆在与新文礼打斗被杀时，秦琼带着重病的身躯，义无反顾冲入战场，一锏手刃新文礼；尚师徒被杀后，他感念尚师徒的英勇，尽心照看其子，即使曾经是对手，秦琼对尚师徒也是仁至义尽。

但是，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在塑造秦琼形象时，对汉文《说唐全传》的一些情节做出了调整，通过详略安排、人物对话、场面叙述、心理活动等方式来表现性格特点，人物语言更加口语化，心理活动更加丰富，还加入了许多作者的评述。如秦琼出场时，对于秦琼做马快的情节做了略化处理，汉文《说唐全传》里寺中做梦、发现暗示他救唐主的词句等情节都删掉了，直接从秦琼看到盗匪围攻官军，立即赶去救援的武斗场面写起，开门见山地展现其勇猛性格。

而蔡建德审问秦琼时则增加了篇幅，添加许多情节和对话。如蔡建德审问时，布仁巴雅尔进行了展开叙述。秦琼一开始为保单雄信坚决不说出姓名，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来蔡建德斟酌考虑，又继续诱导，最终得知真相，免了死罪。秦琼和单雄信会面增加了人物对话：“秦琼含着泪水说：“你的心意比滔滔黄河还要深，即使海枯石烂也不会隔断我之间的兄弟情谊。你只是为了帮助我，绝没有想让我遭受此等苦难，贤弟休再提这些了…单雄信说：“我来顶替兄长的罪过，让我去燕山府充军。”秦琼说：“那么干脆让我死在你面前，你要让我做这种不忠不义的事情？你看重兄弟情谊，同样我也不是出卖兄弟情谊的人…”通过展开的叙述、增添的对话，凸显了秦琼内心的矛盾、坚忍，也使情节更加丰富，更能打动受众。

在描写秦琼武功时，布仁巴雅尔本与汉文本有很大不同。汉文《说唐全传》在描写三挡杨林、九战魏文通、三倒铜旗等战斗时，有意传神化，甚至直接指出是徐茂公算好特意给秦琼增添功绩。而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则删掉这些情节中的传奇色彩，对秦琼的每一次战斗都进行了详细描写，加重笔墨，不吝赞美之词。如与新文礼的战斗时，汉文《说唐全传》在之前刻意展现了新文礼的强大善战，使得裴元庆命丧战场，瓦岗寨众将士都奈何不了，而到秦琼出场则只用寥寥几笔，一锏就将新文礼打倒在地，干脆利落的写明秦琼即使带病，依然英勇无比。而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则采用重点描写、详细表现的方式，将场面扩大化。加重对秦琼的动作描写和打斗描写的笔墨，如说他“一声喊叫、毛孔浑开”、“锏剑离手直接飞向那厮的头颅”，还加入了作者对秦琼武功的赞美，如“像原野上撕咬交战的雄狮”，使得战斗场面更加惊险，凸显秦琼的武功力量。

由秦琼形象的比较分析可见，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虽是对汉文《说唐全传》的因袭，但他并不是一味的照搬，而是融入了蒙古族文化和个人艺术手法，使得《隋唐演义》独具魅力。外貌描写时，《说唐全传》抓住秦琼的主要特征，简要勾勒。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则对秦琼面貌多加叙写，而且很注重人物形象的特征化，突出了他的金黄面色。表现秦琼性格时，《说唐全传》侧重传奇化，加入托梦等神奇色彩。而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则删减了迷信情节，加重笔墨，通过场面叙述、动作描写、语言描写展现性格。描写武功力量时，《说唐全传》语言凝练，以简衬勇衬奇。而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则展开叙写，用词华丽，对于人物本身的装备、动作、心理描写则予以加重，浓墨重彩的渲染战斗场面。总之，《说唐全传》是以勾勒人物形态特征为重，布仁巴雅尔则以详述场面为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布仁巴雅尔在语言使用了许多蒙古化的辞藻，描写语言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草原情怀，如：“骏马奔驰在大地上的时候，一坨一坨的泥土往上溅起，像是用铁锹挖出来一般，在密林里像是龙腾虎啸一样。”、“这里虽然有那么多的将军，众人之中最好汉的还是秦琼，虽然像星星一样多，最亮的还是他。”这些都是蒙古族赞美勇士时常用的词汇，布仁巴雅尔多次使用，既体现了作品语言的蒙古化特征，也流露出作者对秦琼的喜爱钦佩之情。布仁巴雅尔以蒙古族的视角对汉文《说唐全传》中的秦琼形象进行重塑，展现出蒙古族口头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使我国的民间文学大放光彩。

注释：

①布仁巴雅尔：《隋唐演义》（内部资料），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翻译编印，2013年版。本文所引胡仁·乌力格尔《隋唐演义》的文段皆出于此，不另注。

［1］（清）佚名.说唐全传［M］.周树德校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

［2］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钟敬文.民间文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4］仁钦道尔吉.江格尔论［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1999.

［5］李燕青.明清小说中的秦琼形象研究［D］.济宁：曲阜师范大学，2007.

（作者单位：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李晨冉，女，蒙古族，在读硕士研究生，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