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八章）

□苏雪依

与君书（八章）

□苏雪依

与君书

1

做一叶清茶，在你必经的路上。

所有的露珠都化作泪水，所有的成长都为了一双洁净有力的手。

你采撷，我幸运，你漠视，我痛楚。

2

相思如酒，我带它步入高高的云山，进入幽幽的峡谷。走过春分，抵达清明；路过谷雨，回到秋分。

它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3

在泥土的深处写诗，一点一点咀嚼，情感的寓意。

你赋我以无数的灵感，再细微的春风也不会稍纵即逝。

4

问我为何藏在厚厚的壳中，因我的心太脆弱，一股小小的潮水，便足以让它受伤，落进生命的深渊。

采撷你的微笑一片，作为我永恒的春天。不会有哭泣，不会有忧伤，这小小的城堡，永远是爱之初的模样。

5

匍匐在大地，倾听一粒种子的心跳，倾听曾经的那个男孩，如何从圣女的肚腹，成长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逶迤成一条长长的河流。

他丰沛，我丰沛；他干涸，我亦干涸。

我们生死与共，双宿双飞。

6

以泪水作珍珠，幻化你的形象。

这忧伤的宝物，谁人可比。它的沧桑，是日升月沉的沧桑；它的纯洁，是冰清玉洁的纯洁；它的遗憾，是根深蒂固的遗憾。

7

我想拥有蜻蜓的翅膀，轻轻飞过你的梦境，飞越你的心灵。

那里平静如镜吗？那里激荡如涛吗？那里危险如峙山吗？那里，快乐如青鸟吗？

8

我要将这杯酒饮下，趁着良辰美景，趁着春风眷眷，趁着貌美如花，趁着你的心，还未曾改变。

9

是的，我想禁锢你，像禁锢禾苗在我的泥土，禁锢燕子于我的房檐，禁锢蔷薇盛放在我的月台，禁锢你，只在我的心窝徘徊。

10

我想成为一片大地，为你承受所有的委屈。烈焰，冰雹，以及无由的践踏。

所有的苦水融入心底，只求你，安心地行走在天地。

11

在杏园的深处等你，你说。

杏花开了，又败了，那甜酸的杏子，却始终没有结出果实。

12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正如你喜欢我如此。人群中，我一眼便能认出你的方向。

喧嚣中的沉落，像两只熟透的苹果，飘向大地，沾染了彼此的香气。

13

生活如诗，有它的激荡，有它的安详，有它的甜蜜，有它的酸楚，有它的欢欣，也有它的无奈。

这都是你给的。

14

北斗星会否掩去它的光芒？长庚星会否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终有一日，这最坚强的也会陨灭。

所以，我们要满怀爱，迎接那不可避免的、日渐来临的死亡。

15

没有爱，就没有恨，没有甜，就没有苦。

你像一个支点，轻轻地，将我从这端，摆渡到那端。

16

你的眼睛，是清澈的湖泊，我没有一叶舟，可以驶出它的领地。我甘心地游弋，沉沦，直到坠入，你的心底。

17

当我老了，你还依然爱我吗？满脸的皱纹，盛满岁月的风霜；吞吐的话语，如衔着的石子；枯瘪的双唇，失去了往昔的红润。

——你会发出轻轻的叹息，还是，转身离去？

18

爱情自私到了极点，也珍贵到了极点。谁见过明月般的珍珠，可以随手赠人呢？

19

失去你，也意味着失去自己，可是，有的时候，我宁愿失去自己，也失去你，因为关乎——尊严。

20

我绝不会伤害你，假如你伤害了我，不过付与泪水，随风吹离了你的身边。

21

你我的爱，好像水晶，轻轻一磕，就会碎掉，我在里面，瞥见了流泪的光影。

——只希望，这不过是一场梦。

22

热情如火，又以汗水浇熄，这一个故事，完成在日曦时分。

23

你没有见过我，最美丽的时刻。

在低眉沉思的时分，在忧悒怀想的瞬间，在探索生与死的秘密的黄昏，在泪水轻轻滑落转身的夜晚。

24

我一直在这里，握着春天的誓言。

等天地飘雪，等秋枫零落。

等你来到我的身边，轻轻地给我一个吻，交付你走失过的那颗心。

25

我能听得懂夜莺的歌唱，也能感受到一朵花儿凋零的忧伤。因而，我也能深入你曲曲折折，试图藏起的心房。

26

我是我自己，不是你试图比较的任何女子。尽管她们更妖艳，尽管她们更年轻，尽管她们更可爱。

我的惟一，是智慧的泉水，日复一日，濯洗身心的疲惫。为此，我如婴儿般纯洁，比婴儿对母亲的爱更忠贞。

27

于千万人中遇见你，于千万人中爱上你，于千万人中和你相偕一生。我不得不相信，你是我今生，美好的宿命。

28

永远不会结束，这潮水般的爱意。

只要月亮环绕着地球，只要我的心环绕着你的心；只要天与地不可分离，只要你我的命运，如此的交织。

花落

花落是我宣纸上越洇越湿的一点墨，有着不断弥散固固执执的伤痕。

花落是我欲写而中途离开的一首诗，风微微吹起，转身时，我已寻不到它的踪迹。

花落是夏夜的大提琴，一降再降的音符，降得星子够着地面了，降得我心垂入深井了。

花，是被突然的雨吹落的。蝉刚刚飞上树梢，还未来得及说第一声“知了”。

花落后，就不必再费心等待。一阵流水，将它作天然的小舟，驶向自己的命运，这命运是好是孬，不好说。

偶尔有落了的花，被我躬身捡起。尚未散尽的花香，握在手里，像隔了千年的宋词，有着平平仄仄的凄冷。

既然花总要落，为何要开。最热闹的时刻，便是分别的时刻。

既然花总要落，为何要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也不再是初识的模样。

花落了，是无情还是有情？一纸花笺，是有言还是无言？

落了的花，如何再集起，如同破碎的心，如何再拾起。

无题

就在这样的月色里，在这样的月色里，想你。

银子一样的月色，流水一样的月色。

灌注我黑玄的眼睛，浇上粉红的唇，剩下的，再去注满柔情的心房。

墙畔的蔷薇开得很雅，很淡。香的魂幽幽沁入月下的万物。

风声泠泠，是你切切的话语吗？是拥抱时怦动的心跳吗？还是你杯中袅袅而行的茗烟？

很想摸摸你的脸，长长的眼睫，湿润的鼻尖。

往事如一张纸，轻轻折起，不经意便会抖落一地绿荫，几朵娇美，还有纺织娘不息的清唱。而月西行，无声而又坚定。

我跟着它一路走过，玉绳已经偏转，天河的沙，仿佛黯了许多。

就这样吧，跟着它一路走过。直至彤红的朝阳升起，涤尽我这一身的霜色。

梦境

是春之雨水，夏之星空，秋之湖泊，冬之雪景。

我以蝶的姿态，翩行于有你的梦境。

我不惊声，恐你倏然而去。我不迅疾，恐你流水匆匆。

如蜜，如饴。

赐悬崖以飞鸟，其鸣喈喈；赐凋敝以繁花，馨香成阵；赐苍白以绮丽，云霞遍天；赐无助以力量，刚勇猛健。

你是我的王，而我，是佛前祈求千年得偿夙愿的女子。

你是我的月，而我，是涉越万里仆仆风尘的微星。

我臣服于你，仰视于你。

没有梦的人生，是贫瘠的；没有你的梦境，是永存缺憾的。

茶

从来佳茗似佳人。

以高山之泉水，以宜兴之器具，以玉韵之纤指，泡这一壶碧螺春，看那春色如何在小小乾坤幻化万千气象，氤氲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风华女子。

未品而香已杳杳，原来这佳茗早已渗透于心。

品时却微微苦涩。原来经过长久的期盼，这一朝欢会已觉出时光的无情，匆匆，太匆匆。

而后，又是绵长的甜蜜。既有一次心仪的相会，三秋、三岁乃至三生亦不为憾！

品茶，你须得坐于梅枝之下，有皎皎明月相照，兼流星二三，清风徐来，心地乃一派透澈干净。若是身陷红尘，心被财禄，那再姣好的女子，再美丽的茶叶，亦变成一汪糟粕，徒徒浪费了那活活清泉水。

最高的境界，是茶醉。人世不知，梦哉悠哉，而此女子，已属于一生矣。

夏暮

钟声悠悠，穿越巨大的时空，涤荡远处的红尘。

倦鸟已归巢，长尾巴松鼠已上树，而一只仓庚，用趾翻动青蒿的册页，以的低音缅怀时光的流逝。

溪水从寺内流出，流成一支湲湲的曲子，沾湿了，跋山而入的鞋履。鞋子停下了，一颗浸淫人间太久的心，也停下来。听见轻轻吁叹一声。

就坐在面前这块大石上吧。雪亮的石头，岁月磋磨的石头，月光星光以婴童之心朗照的石头。

一枚叶子倏然滑落，拂上清俊的面颊。秋的第一个使者，落在白石的脚下。

空山岑寂。木鱼笃笃的响起来。清渺，恍惚。依稀可见那青灯之畔打坐的女子。

星星，终于一点一点浮上来，遮盖了这浑然一体的山与寺。

回忆

回忆是一匹猎豹，不经意地，噬咬你的心。你无法逃脱。

那些个往事一幕幕浮现，尽管你已身在此岸；那些个细节一粒粒晶莹，尽管你以为事过境迁。

如陈旧的蔷薇，雨后还有氤氲的香迹。

如走失的歌谣，在你的梦中把你惊醒。

如鸽子的羽毛，轻轻地飘在云端，不知道会落向哪片湖水。

爱与恨。

铭心刻骨的爱，和刻意遗忘的恨。

而真的记得住吗？真的忘得了吗？

人之一生，就是在撰回忆这部书，这部永远完不成后一章无法测定的书。

什么时候，你归入了尘土，这部书才安寂，安寂在白茫茫的雪中，在黄苍苍的大地里。

雨中

为何你来的时候，总是在雨中？

那晶晶亮亮的雨珠，是你睫下的泪吗？

带着一丝甜蜜，又有难言的苦涩。

你轻轻地、缓缓地走着，衣裙上的花湿了，你的心，也湿了。

这雨，是爱情的背景，抑或故事的结局？

那个喜爱你的男子，他如葡萄藤迅速占有了你的春季，蓊郁的夏，或者在秋天，给你自酿的一杯葡萄酒。

雨下，下个不停。

烟气朦胧。艳丽的背景变淡，古老的城墙依旧那么挺拔。

你走着，看不出脚步是犹疑，还是坚定，是从容，抑或机械。

但你知道，牛毛针似的雨，时时砭着你的心。

案头的那杯茶，该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