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丽宏
听说你是个普通人
★文/米丽宏
小时候,看电影,总想迫不及待地弄清银幕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逮着大人就嚷嚷着问;后来,看得多了,渐渐地,就摸出了一点小门道:好人,总是相貌堂堂,充满正义;坏人呢,丑陋、凶恶,歪瓜裂枣,连说话,都流里流气。而且,好人专做好事,从头至脚丫,一身正气;坏人呢,专做坏事,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可是,稍长一点,走进生活,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回过头去看,那些反映人性真实的影剧或文学作品,就显得特别珍贵。法国作家雨果的小说《悲惨世界》里,男主角冉·阿让,就被塑造成了一个真实的人。因贫穷,他偷面包,被判了五年徒刑。因越狱,又加判十四年。出狱后,冉·阿让受米里哀主教感化,行善积德,做好人。他办工厂,帮穷人,收养孤儿,做了很多善事,并被市民们选为市长。但因为曾经的劣迹,他遭到警察不断追捕,四处漂泊,在痛苦和孤独中度过了晚年。
人性如此丰富。它不是一张非黑即白的薄纸,它是丰满立体的血肉之躯。一善念,一恶念,时时交替、重叠、彼此抵牾,一个人的善恶、好坏,实在有着它的层面性和阶段性。
一个男人,在家庭里孝顺父母,爱护妻儿,堪称大丈夫;但有一天,恶行暴露,他竟然是一位持枪抢劫的惯犯。在社会这个层面上,显然,他是个恶人。
曹汝霖,是北洋政府权重一时的政客。五四运动当日,学生游行至曹宅,曹汝霖外躲,学生误将正在曹宅的章宗祥,痛打一顿,并火烧曹宅。后来,一些学生被抓,事件演变成大规模的罢课、罢工及罢市。在“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口号声中,曹汝霖被免职。罢官后,曹汝霖倾毕生积蓄,建医院,救穷人,致力慈善。抗战爆发,曹汝霖拒绝伪职,欲以“晚节挽回前誉之失”。相反,当年火烧赵家楼冲在前列、放了头把火的北大学生梅思平,战事一起,随即堕为汉奸,先后出任汪伪政权组织部长、内政部长、浙江省长等要职。
善与恶,清与浊,美与丑,皆因时因地而异,怎能作草率的评估和褒贬呢?魏晋时代里的人物,若归入现实,估计大都不会招人喜欢,他们性情古怪,行为不羁,不合情理。东汉学者管宁,曾与师兄华歆割席断交,因为他不甘与嗜好金钱、追慕显贵的浊俗人物相交;但华歆虽有追求权势,趋奉曹氏父子的污点,在史上,却以做官清廉著称。
日前,读到一则小典故。《世说新语》中“赵母嫁女”:“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大意是:赵母嫁女,女儿临走时,赵母再三叮嘱女儿说:“女儿啊,以后凡事需谨慎,千万别做好事啊!”女不解,问母亲:“娘啊,您不让我做好事,难道要我去做坏事么?”赵母说:“好事尚且都不能做,怎么能去做坏事呢?”
那么,到底这女儿该如何做呢?赵母的意思,说透了,便是让女儿顺其自然,不去刻意做好人,也不要降低人格,做坏人。这大约是暗合传统文化的中庸哲学的。赵母,真是个高明的女人,她深谙,一个普通人的幸福,平衡、平和,不偏执,不躁狂,尽心做好自己,足矣。
这个世界,清与浊、善与恶、美与丑、好与坏的顶尖儿人物,毕竟是少数的极品。如你我,多的是普通人,说不上多好,也坏不到哪里去,那些大善大恶,都与我们沾不上边。我们的身边人,如我们一样普通,如粗朴玉石,瑕瑜互见。我们有着善的一面,也许还有小恶的一面。若只以一己之见,去评判善恶、好坏,定会陷入二元对立的简单粗暴里,徒增浅薄之气。
你我都是普通人。我们能做的,唯有在心里,持守规则,持守一种对高洁精神的追求,落实在行动上,定会体验到内心纯净之乐。当然了,那种乐趣,不是“赵母”的中庸之乐,而是一个普通人求真、求善、求美的高尚之乐。
(摘自《牛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