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的诗
MAO CAO
杏跟着姥姥进城来了
躲在一个竹篮里偷偷地看我
她红红的脸酸溜溜的心事
还在回忆与我的过往
那时候她长在树枝上
饱满的身体把树枝压弯
我调皮又贫穷
一心想携着她去私奔
现在我掏出人民币
把一篮杏全买下来了
我大口大口地咀嚼她们
感觉不到当年的味道
迎春花不愿意再做迎春小姐
躲在迎春藤里不肯出来
我走过春天
走了整整一个季节
也没有看见迎春花的身影
迎春藤站在路两边
派出一些叶子来欢迎我
楼道里挤满了人
楼上有一间更大的办公室
大家都想去
都拼命地往楼上挤
我从我的小办公室里走出来
犹豫不决
一步三回头走到楼道前
天就黑了
窗玻璃上的霞光转了一个弯
我面对窗户心随霞光飞去
楼上的那间大办公室与我的书房偏差太大
算了吧
我还是转身回家
一支死去的歌曲活过来了
它想找到它曾经呆过的地方
想找到唱过它的喉咙
想看到那张热情洋溢的脸
结果它没有如愿
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它活过来是孤独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人走在大街上
东张西望怪模怪样
除了几只耳朵对它有点儿熟
它对什么都不熟悉了
阳台挂在半空中
依附在墙上
飞不起来也掉不下去
供室内的人出来
晒一晒阳光除一除霉味
吸一吸新鲜空气
一条沉不住气的裤
遇到一点丰满就和盘托出
本是一个遮遮掩掩几千年的地方
现在原形毕露
不留一丝儿余地
挤出一个心脏的形状
我恍惚听到怦怦的心跳声
恍惚看到一只蝴蝶
飞出峡谷
飞过流水淙淙的小溪
岁月一直跟踪我
跟踪我五十多年
我一直想甩掉它
可是甩不掉
现在它猛扑上来
对我的肉体进行围剿
细菌和病毒组成联军
把一些器官追得东奔西逃
灵魂是肉体的叛徒
它得救了
它目睹肉体老态龙钟
在我的书房里朗诵小说和诗歌
父亲手里的拐杖
跟在老黄牛的后面
听着老黄牛的脚步声辨识方向
父亲走在望不到尽头的犁沟里
探索着要走的路
父亲手里的拐杖
撑着我头顶上的夜空
月亮星星不会掉下来砸伤我
父亲手里的拐杖是我命运的杠杆
撬起我脚下的道路
我从低处走向高处
走进了大学住上了高楼
父亲看着我走稳了住安定了
倒在了我起步时的那个低处
草莓苗生活在阳台上
我儿子养着它
我儿子把目光浇给草莓苗
草莓苗怀着一颗草心
回报给儿子洁白的花朵
走进夜晚
我躺在自己的影子里
太阳来临
把影子从我身体里拉出来
花嘟着嘴
不说话
扮一个撒娇的相
风摇动它的肩膀
它不回答
兀自在黄昏里静静开放
红红的嘴唇咧开
想笑
想一吐为快
其实都不是
等采花的人来
以色彩示人
失去了职位和酒杯
也失去了睡眠
嫦娥静悄悄地站在窗外
不再进来陪他
那些好听的词从耳朵里撤退
回到了制作它们的嘴里
而那些嘴紧紧地闭着
再也不肯松开
妻的声音重复而又单调
他喝着一杯白开水
没有一点味道
白玉兰在太阳下分娩
刚刚降生的白玉兰又白又嫩
一位老人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他眯缝着眼想
白玉兰是不是早产了
绿叶的襁褓还没来得及准备
这时候树下走过来一位新娘
摄影师的灯光一闪一闪
荧屏上留下了白玉兰的裸体
留下了老人的泪光
太阳没有推动办公楼
把办公楼的身影推倒在地
办公楼的阴影逮住了一棵含笑树
另一棵含笑树见势不妙
跑到了阳光中
被阴影逮住的那一棵含笑树
想笑笑不出来
跑到了阳光中的那一棵
炸蕾怒放
上班的人下班的人
都不愿意走近阴影中的那一棵
绕道也要走在阳光中去
1
乔木有向上爬的本钱
灌木长不高
灌木不认为自己长不高
老怪乔木遮住了自己
2
乔木一手遮天
灌木生活在它的阴影里
灌木想走到没有乔木的地方去
却迈不开步
4月8号至11号
我下榻福州市三明大厦601房间
准备参加明天的会议
这恰好符合我的人生
坐了一天的车有点劳顿
走进房有一种到家的感觉
把门打开把窗户打开
让风吹进来
坐在床上盘着腿
看电视入了迷忘记了在哪里
上卫生间冲个澡
跟在家里一样
晚饭后站在窗前
前面是满城的灯光
感觉妻子就在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