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外一篇）

■李雪蓉

奶 奶（外一篇）

■李雪蓉

奶奶疯了。

那是一个初春的清晨，天气尚有几分凉意，蛰伏了一冬的树叶却悄悄爬上了枝头。仿佛一夜之间，所有枯黄的枝干全部被绿色覆盖。温暖的阳光下，一片片绿叶就像一艘艘发光的小帆船，被微风吹得鼓鼓的。我们一家人在公园小路上散步聊些家常，就在这个时候，爸爸的手机响了。

“什么？疯了？”爸爸显然很诧异，“什么情况？”

放下手机的爸爸面色严峻，没有作声。

“怎么啦？谁疯了？”妈妈问。

“我……妈，嗯，不是，她……”爸爸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有点语无伦次。

两个月前的春节期间，我还见到过奶奶，她穿着灰色的粗布衣服，自己纳的“千层底”棉布鞋，满头花白的头发。看见我们回来了，脸上的皱纹开成了一朵花，一直往我口袋里塞糖果。奶奶和小爸（我叔叔）一家人住在一起，七十多了，身体还算硬朗。平时总是闲不住，不是抱着小堂弟，就是在做家务，农忙时甚至还会帮着做一些农活。好好的奶奶，怎么会突然疯了呢？

后来，小爸时常打电话与爸爸聊奶奶的情况。我也从这些电话及爸爸妈妈的低声讨论中，知道奶奶是真的疯了。春节后，奶奶很有些不正常，穿的像个小姑娘似的，花花绿绿的，还经常把各种野花编成花环往头上戴。家务也不干了，孙子也不带了，每天大清早就往外面跑。奶奶跑哪儿去了呢？德福（我小爸）跟踪了好几次，发现她居然都是去了王大爷家！这还了得！她是不是老糊涂了啊？！爸爸跟妈妈说这些时，脸庞涨得通红，喝醉了酒似的。

“我觉得没啥，老人家就不可以来个黄昏恋啊！”妈妈故意激将道。

“胡说什么呢？多大年纪了，孙子都快成人了，这是为老不尊。”爸爸有些恼火。

“那你叫德福在家多劝劝，老人嘛，跟小孩一样。”妈妈说。

可以看出，APT原矿和APT-Na的XRD谱图均主要显示了坡缕石（palygorskite, JCPDS 31-0783）、白云石（dolomite, JCPDS 36-0426）和石英（quartz,JCPDS 46-1045）的特征衍射峰。随着碳酸钠浓度的增大，这三种物相的衍射峰强度未见明显变化。这表明，钠化未对凹凸棒石的晶体结构产生显著影响。

“劝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王大爷子女也劝过，甚至威胁要断绝父子父女关系。就是不听，你能拿两个老人怎么办。”

……

一个夏天的午后，天气异常燥热，太阳像个火球炙烤着大地，烈日下，树叶仿佛要着火了。我们一家人躲在空调房里午休。突然，爸爸的电话急切地响了起来，爸爸随手按了免提，小爸的大嗓门立刻传来：“哥！哥！你知道妈干嘛了吗？她真的疯了！真是疯了！她居然收拾东西搬到王大爷家去了！你说我们以后还怎么见人！她不顾自己的老脸也不管我们的脸面了……”小爸气急败坏。

“我得回去一趟。”挂了电话，爸爸的脸阴沉沉的。

一个星期后，爸爸回来了，“我也不管了！”爸爸说，讪讪的。

说是不管了，但我偶尔还是会从爸爸妈妈的嘴里听到奶奶和王大爷的消息。说是两个老人一起在村子里手牵手散步，一起去城里买新衣服，看电影，喝咖啡……“看电影，喝咖啡！这是老人家该做的事情吗？”每次说起时，爸爸都气哼哼的。

春去秋来，天气渐渐凉了起来。小爸的电话又来了。

奶奶去世了。

我们一家人返乡参加奶奶的葬礼。

我看到，躺在棺材里的奶奶，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脚上踩着自己做的“千层底”布鞋，花白的头发梳得平平整整一丝不乱，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安详，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一样。

小爸说，奶奶可能是去世前一天晚上回来的。

那天早上，小爸他们吃罢饭就要出门去干活时，忽然发现奶奶躺在她的房间里，穿戴得整整齐齐。先以为她睡着了，去叫她起来吃饭，才发现她已经去世了。

一片叶子落在我胳膊上，我拿了下来。枯黄的叶子，上面还有一些黑色的斑点。我把这片带有我的体温和气息的叶子放在奶奶的棺材里，这样，奶奶就不会寂寞了吧。

听村里人说，王大爷是奶奶的初恋情人，因为两人的家长不答应，最终没能在一起。后来各自婚娶，为子女和家庭忙碌，断了联系。

回望迤逦的送葬队伍，王大爷在子女的搀扶下，蹒跚而来……

乡村马路

乡村的土地像一块平平整整的豆腐块，乡村小路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小裂纹。近几年新修的水泥路像一把锋利的刀将豆腐块一分为二，左边住着易奶奶，右边住着王奶奶。相距不到100米的两座老房子，在马路两边相向而立。

易奶奶和王奶奶都是七十开外的人。易奶奶瘦骨嶙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王奶奶精气尚足，老当益壮。两个老人都没了丈夫，子女各自成家，独居老屋。王奶奶时常穿过马路去找易奶奶聊天。有时回忆青春往事，有时叨些村里是非。有时也说说这条前几年新修的马路，说说以前从未见过的小轿车卷起的烟尘。

三年前，这条路刚修好的时候，王奶奶的小儿子沿着这条路离开，去了国外。

每当说到自己的子女，王奶奶便有几分骄傲。易奶奶的子女或种田，或工作，都在本地。而自己的小儿子出国了，其他子女也在大城市定居了，总之，是“出息”了。除了小儿子，其他子女每年春节回来一次，给王奶奶带一些“外地特产”。所以易奶奶也跟着有幸见识到了“外地特产”。五一节后的一天，王奶奶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颗小果子，捡出一颗递给易奶奶“尝尝鲜”，易奶奶尝了尝，觉得一点都不鲜，像变味了。王奶奶说你不懂，我娃说了，人家城里人专吃怪味。

中秋节到了，易奶奶原本冷清的家忽然热闹起来。儿子女儿忙前忙后，孙子孙女跑来跑去，整个屋子闹哄哄的，易奶奶把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整个村庄忽然苏醒，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就像一潭死水被激活，唱着欢快动人的歌谣。唯独王奶奶家依然和往常一样安静，在一片热闹中显得几分突兀。

易奶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进王奶奶家门，在后院看见了王奶奶。王奶奶蹲在院子里喂鸡，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身上穿着一件鲜艳的大褂子。易奶奶知道这是王奶奶小儿子出国前给她买的，王奶奶都压在箱底舍不得穿。易奶奶拉着王奶奶往外走，王奶奶一愣，推辞了一番。易奶奶的几个小孙子孙女蹦了出来，拉着王奶奶的衣角叫王奶奶。王奶奶眼睛一热，跟着他们穿过马路。

中秋节过去，小村庄又恢复了宁静。就像奔波了一天的人安详地闭上了双眼。易奶奶和王奶奶的家门口又变得冷清。王奶奶时常去找易奶奶聊天，小小的脚在马路上踩出了一条白线。易奶奶说，你看这路，多了个横线，就像被截断了。王奶奶说，阿弥陀佛，我说呢，赶紧扫扫，都怪我把路冲撞了。路断了，他们怎么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