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件

2016-11-25 16:43李浔
海燕 2016年8期
关键词:雨蛙对岸倒影

李浔诗人、文艺评论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州市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江南诗的代表诗人之一。出版九部诗集和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作品两次获《诗刊》奖、两次获《星星诗刊》奖。诗集《独步爱情》、诗集《又见江南》获浙江省第二届、第四届文学奖。1991年参加《诗刊》社第九届青春诗会。现居南疆柯坪,从事援疆工作。

离秋一尺

今年的秋已解开了钮扣

镰刀只有一尺,你离秋也有一尺

你梦中的小桃红

只认识春,难熬的一尺

现在你可以看看散步的瓢虫

看看,它有理由慢慢地爬向

近在眼前的果实

一路上它看见紧张的大脚丫

看见比飞鸟更乱的天空

秋已熟悉汗珠,但不会

写下自已的感动和渴望

在秋天,你还很远

离春却有一丈

讨厌改变习惯

我不喜欢麻雀,这是它的学名

我习惯叫它小鸟

这种态度由来己久,就像用手挥赶它们

挥了那么多年了,手势熟练

现在我想改变这个习惯

或高或低或快或慢,但麻雀

不,是小鸟,它还是这样飞着

我酸痛的手挥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点像麻雀飞行的弧度

腹语

你一直不敢面对寂静的湖面

它波动天空的倒影,它的反光

在无声中同样波动着你的眼光

远处是南山,菊,被人看了千年

它灼伤了说话的人

菊,仍然无声

你一直想说,就一句,真心的话

为了正确表达

日夜都在肚里打着腹稿

这不是为了修辞,也不是胆怯

你只想说不能说的事情

多少年了,你总是走在同一条路上

风吹草动的声音一次次铺在路边

静也是一种感受,它有面积更有速度

你的耳朵休息够了

常常失眠,比针还尖

穿梭在前世和今世之间

够了,用不着嘴的时候

你避开了有着侵略性的风声

紧闭嘴唇,用腹语绕开猜测

说说多少年被嘴捆绑着那句话

虚构

沿着旧路,我从六月回到三月

雨打湿了幼小的叶子,花还是蕾

在六月看到的场景还只是想象

三月,我的鞋沿上沾满天上的雨水

河里的倒影,桃花却把天挤在河的中央

我想,我只是想过河

我并不知道河的对岸,就是六月

沿着旧路,我从三月回到六月

一路的雨水打湿了二个季节

花开过了,掉了一地

来回走过的场景仍然是陌生的

从三月到六月,我的鞋没有干过

河边什么事都有,有些上岸了

另一些像我的倒影飘走了

我想,我只是过了一条河

我并不知道对岸,是六月还是三月

老气横秋

有人还在徘徊,有人非常乐意地

还在指点河对岸的路

风从春天一直吹到夏天

云还在,没见过的传说还在

我身处这样的背景里,始终

保持着一个旁观者应有的胸怀

季节一直在变化,那片叶子

不懂得漂亮的姿势

它绿过了,但现在黄得醒目

风还在吹,像是在呼唤什么

我回头看到的是那个世故的人

一开口,秋天就来了

补丁

你曾经有辽阔的胸怀,装下过

所有的风吹到过的叶子

陌生的鸟记下了你的秘密

而熟悉你的树却忘记了你的承诺

这还是你的辽阔的胸怀吗

当然不是,它只是你曾穿过的外套

许多年来,种树的人在种树

打铁的人仍然敞开胸膛打铁

那个喜欢流水的女人,一直没有回来

你站在原地,没有窗子,没有流水

从春天到秋天,一直在找寻

一块蓝色的,钉在胸口的的补丁

小人物和小事件

对岸是手摸不到的,但可以听到

隔岸观火的历史

我,一个小市民,不该关心政治

只能和小事件相伴

譬如蚂蚁搬家,譬如郁郁葱葱的自留地

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愿

风和云,总是在矛盾中吹散的

因为气象,我只能关心对岸的事件

当然还有明天

风又一次掀动我把握不住的口气

是的,这都是和大气候有关

在那条游东游西的河面前

我,一个小市民

只是想把刚才看过的流水再说一遍

犀牛

这个夏天,草原已经遥远,角近在眼前

嬉水中的日子和格林威冶的时间无关

犀牛,陌生的年代,卑微的青草

我还是看见了你缩在内心里的节日

你不关心前程,闪电,弯路

唯见那只小雀栖息在你厚实的肩头

远处是没有影子的日子

更远处是不会失败的草原

多年后,傲慢被人盛在你的角里

碰杯,再碰杯,绵延着你的初衷

清晨短句

有些房子只比花高了一点

有些人,只看窗外的早晨

对树微笑,对远去的路微笑

屋顶上没有好看的炊烟

今年的果子,没有水分

河比云还要懒散

有些人只比树矮了一点

有些蚂蚁,只跟随疲倦的脚印

此刻,风是吹不动耳朵的

想象没有边框,没有开关

花说,香是不会走散的

树说,叶是花的眼泪

你说,你就说吧

有些事只比手指细长一点

鸟鸣

多年以前的鸟在帽檐上歌唱

说不完的往事让树叶肥大

让山像你家的花狗

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的脚印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没人的风景是飞着来的

远的有极目的黄沙

近的有倒影中的陌生人

多年后的鸟都会栖在耳朵上

远方

整个夜晚一直没有安宁

一辆辆车都在奔向远方

车上装满了从远方到远方的消息

有些意外整齐

另一些杂乱无章

来往的车始终没有起点

我顺着车灯照亮的地方寻找远方

而远方一次又一次跑远了

领结

盛大的宴会

谁的风笛呼吸急促

像石榴花红得牙痛

秋千是宴会之前的事

来路,荡在高处

像高举的一根鞭子

盛大的宴会

离我们很近

这些涣散的场景

只剩下一个领结了

两只领结上的耳朵

守着无声的喉结

这个夏没有想象中的荷叶

只有倒影中

有点粗糙的蛙鸣

远处有几点农舍

更远,是离家已久的男人

这个夏热得不长不短

汗水打湿了泪流过的脸

那条通向秋的村路

两边的青果

青得蓝天巳老了

左笔

你坐在中间

让左派咬右派的耳朵

你可以上山

采那颗没有熟透的果子

但你不能用右手写信

风已停了,从前的事

只能像炊烟飘荡

有几只鸟用小脑袋

想想打湿的翅膀

也有几片叶子

在回忆自已的名字

你可以用右脑想像

而你只能用左手

握右边多余的手指

柜子

柜子在远离光亮的地方

深色,稳重

从来没有反省的色彩

主人的上半身,下半身

叠放在这里

有一半是你们见过的

另一半在樟脑丸香味中

弥补黑暗的遗憾

柜子,柜子

究竟有几个角落

几只蚊子,依靠你

躲藏了多少体积很小的秘密

失恋的外乡人

一封信从水路顺流而下

邮戳没有干透

外乡人的鞋却湿了

风吹皱了河

人踏湿了河

你想关上窗子

而河是没有门窗的

河边的情蜒还在犹豫

船跟着倒影走了

在失恋的外乡人眼里

那只晒干的渔网

一个个死结结起来的漏洞

正在等待漏网的秘密

雨蛙

守着宽大的叶子却有小小的秘密

亚马逊河的雨终于有了烦恼

失眠,失眠,这哗哗作响的雨季

打湿克制了一季的独木舟

在陌生的河湾上,雨追着绿色的耳朵

追着没有邮戳的问候,而雨蛙

无论有多远都能听见这落款的日子

现在已不存在渴望了

采摘果子的手,像雨蛙一样粘在树枝上

在亚马逊河的两岸,雨蛙的歌唱

一浪高过一浪的节奏,又宽又沉

但雨蛙是搬不动自已的赞歌的

汉瓦

太阳已不重要了

汉瓦是月光喂肥的

编钟敲响了冷宫,杉木横梁

扛起了已被原谅的日子

高粱拔节的时候

郊外,是很久以前

长在草丛中的诗经

汉瓦一直在等待月光

等待,也是一片光亮

汉朝的屋脊,像鱼用腮倾诉

已经不分朝代了

已经像瓦片一样不知冷暖

二百年后的杜甫

仍在茅屋里想像在汉瓦下写诗

你没看见一只蚂蚁也会飞翔

但知道一粒尘埃

会沿着人的气息准时到来

生命就是呼吸,气息

循环在一株小草的四季

空,门还开着

另一些话已经说完

空,永远是敞开的

留给了不会紧握的手

你在密集的想象之后

耐磨的手掌终于摸到了

已蛀空的时光

路遇

你已走出了一步,天是蓝的

你走了一天,天仍然是蓝的

太蓝的天,蓝得有点可疑

现在你不会想象,不会边走边唱

不会再去寻找精致的台阶

路边,只有陌生的村庄

那株耐旱的枣树却有着硕大的果实

你一直走在“天是蓝的”路上

风应该知道,掀动了你的秘密

而路一直沉默着,也是应该的

沉默只是一只没人理睬的哨子

你一直走在“天是蓝的”路上

一种颜色的路程,素描课才刚刚开始

你想到家,鞋带就松了

曾经捆紧那条路的鞋带也很蓝

春天的叶子大大小小,深深浅浅

现在,你开始数树上的叶子

密集的读数,在树叶中穿来穿去

这和风无关,和去年的冬无关

知了是夏天的,变色是秋天的

结巴是冬天唯一动情的行为

在春天,却不知春天的尴尬

浓密的绿,会压得你的气息比叶子还薄

你看见吃过叶子的瓢虫

它们有许多脚,爬过许多树

它们的翅膀只用来忽略停息的地方

你终于在树叶的间隙找到了路

找到了被露水喂饱了的旁观者

这些场景,和数字无关

你数读着叶子,春天还没有结束

每一个读数都会长成一枝有叶子的树

冬至

窗外的月色在晃,满了是会溢的

整个夜晚你一直在“满”中

做梦或者失眠

这是冬至,一年中最深的一天

你终于跌进了随时会被晃出来的情节中

在这样的夜晚,不看

也会知道深是不用看的

耳朵躲在声音的后面,想象

成了一只年代己久的水缸

冬至,你醒来时风已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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