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墩子
用真诚书写(创作谈)
□ 范墩子
这个世上,必然存在着一个隐秘的、不为众人所知的地方,那里有着一群长着翅膀的鱼,有着可以倒立行走的鳖,凡此种种,构成了一幅光怪陆奇的图案。光线落下来,他们立刻隐藏身份,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你的仅仅是些透明的气体。在这里,他们往下运动,脚上长着头,头上长着坚硬无比的角,它们吃泥土,喝地下的暗流,这是一个黑色的世界,很少有人能够看见,但它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
以上这些话,便是我对短篇小说的一些认识,很浅陋,但我却一直固执地认为,短篇小说的叙述背后,就藏匿着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混沌空间。自然,这也成为了我钟情于短篇的某点理由,我更喜欢去发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植物,飞禽走兽,豺狼虎豹,叙述的时候,我往往很顺当地成了这个世界的国王,头戴一顶毡帽,脚上穿着草鞋,退回到了原始时代,大自然在此重新排列组合,这时,你才吃惊地喊出:原来世界并不仅仅只是我们所看到的样子。
生活中,我不愿对别人提说自己是个写小说的,我觉得这样会使自己掉进了一个逼仄狭隘的死胡同,以作家的口气来叙述,未免有点儿小家子气了。一名小说作者,尤其是一名钟情于短篇小说的作者,更应该是位窥视的高手,他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地站着,鼻子在呼哧呼哧吹气,他在心里面感受着事态一点一滴的变化,对他而言,隐藏身份比暴露身份至少要高明很多倍,如果有人突然发现了他,那他将立即擦掉自己的“名字”,重新以另外的身份出现在人们中间。
这两年,我不断地写,又不断地在自己曾写下的东西里否定自己,我常常将自己置身于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炊烟袅袅,远山重叠,鸟儿到处求偶、撒尿、死亡。我在这里化成了一股尘埃,四处飘荡。孤单充满了我的内心。这个世上,再也不会出现什么印有黑色光斑的叶子,苍茫浮云,遮蔽了太多人的眼,我深深明白,唯有那个虚空的但却在我心中存在的空间是真实的,太多的脸,出现了太多的幻觉,独守大雪啊,你可体味到了其中的一丝孤独?事实上,短篇小说便是那块安放我灵魂的高地,它让我有了存在感,让我的孤魂有了温热的机会。
我不愿在这里过多谈论自己的小说,小说写毕了,就交给读者评说吧。在此我想表述的,其实是那些在我下笔之前出现在脑子里的种种飘渺的幻景,那些不太清晰的梦境,它们太过模糊,也太多真实,那里面藏匿了太多的躯身,藏匿了太多的已经飘走了的亡灵。他们都是一些还没有长大的少年,曾跑到海边,随着海风一起游荡,在石缝处,在海水深处,在一切你所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散发着霉味儿的衣服四处游荡;他们偷过草莓,烧过麦,逮过蝎子。我想,有一天他们一定也会长大的,有着和你一般壮实的体魄,和你一般潇洒的舞步……
说真的,对自己的小说,我一向缺乏自信,真的不敢多说些什么。在此,我套用莫言先生的一句话,唯一让我自信的是:我写作的态度是真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