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纪念品:听觉技术、记忆,和文化实践》导言

2016-11-25 18:28卡林拜斯特菲尔德KarinBijsterveld何塞戴克JosvanDijck
文学与文化 2016年2期
关键词:记忆音乐文化

卡林·拜斯特菲尔德(Karin Bijsterveld)何塞·凡·戴克(Josévan Dijck)著

王 敦 俞小婷译

《声音纪念品:听觉技术、记忆,和文化实践》导言

卡林·拜斯特菲尔德(Karin Bijsterveld)何塞·凡·戴克(Josévan Dijck)著

王敦俞小婷译

在学者帕斯卡·梅西耶所著的当代哲理思辨性小说《帕尔曼的沉默》中,(虚构的主人公)语言学家菲利普·帕尔曼教授陷入了危机。对他来说,熟悉的事物都丧失了“在场”性。他只有借助记忆才能触及生命体验的实存感。为了应邀准备某重要学术会议的主题发言,他开始翻译一位俄国同行关于语言与记忆关系的论文,并禁不住对该问题的一个方面展开思索:人的感官记忆是否会由于个人回顾性叙事的更改而被更改?(帕尔曼对此的思辨,是在他的发言稿中唯一没有剽窃俄国同行的原创)

帕尔曼的纠结,触及了本书的核心论题:人不可能仅仅通过语言来招回往事和情感,还需要通过对声音和音乐等的感官体验来进行;现代人对往事的记忆,也包括了曾经听过的某段录音和摆弄那些音响设备时的感官和物质性体验。听觉技术使人们得以重温这类体验。于是,就有了摆在你面前的这样一本书。它为你讲述人们是如何利用声音技术进行种种文化实践的——人们诱导、重构、美化和管理自己的记忆,甚至营造自己未曾参与其中的社会文化之想象的“过去”。

近几十年来,人们已经日益认识到声音对于营造记忆和归属感的重要性。因为听觉的记忆难以忘怀,所以我们珍藏各种“声音纪念品”如唱片、盘式磁带、卡式磁带。艺术家和普通听众也新瓶装旧酒,利用最新的数码音频技术,将过去的声响再利用为新声。声音和记忆难解难分的关系,不仅体现为电台里反复播放的怀旧金曲和商业化的怀旧情绪,还体现在故意用原初的技术来重现旧日歌曲的效果,以及对以往的乐曲产品所进行的收集、备份、列表、述评等。

本书探究有关声音的记忆问题的各种文化实践。过去几年里,在关于声音技术与文化实践关系的研究领域诞生了一批有创见的专著和论文集。然而,在本书出版之前,还没有一本是专门研究声音(包括音乐)与记忆之间的关系的。另一方面,虽然有很多关于文化记忆的论著问世,却罕有注意到听觉问题的。听觉作为记忆构成因素的重要性,每每被人低估。鉴于此,本书将桥接上述两个话题,讨论声音技术与个人乃至集体记忆的关系。

声音纪念品与声音技术

现在说到“声音纪念品”,人们通常会联想到压箱底的珍贵磁带和专辑。但在20世纪70年代,加拿大作曲家、环境思想家雷蒙德·默里·谢弗(Raymond Murray Schafer)创造这个词的时候,其含义尚未定型。在谢弗的开创性著作《音景:我们的声响环境和世界的律调》(Soundscape:Our Sonic Environmentand the Tuning of theWorld)所附的术语表里,还没有出现这个词。谢弗是在提到“濒危的声音”(例如工业化生活之前的声音)时用到“声音纪念品”这个词的,意思是声音经过现代技术的存储,从而被后人铭记。然而对于谢弗而言,录音技术也有其负面,可以被用来篡改并夸大被“罐装”起来的声音,从而为现代声音环境的“污染”助纣为虐。他用“音裂”(schizophonia)来形容“声音技术将声音从其原有情境中分离”的状况。这个词在谢弗的术语表上赫然在列,表达了他对声音录制的负面性的担忧。

在本书中,我们也会碰到“噪音”。例如在20世纪60年代,青少年开始在公共空间里用便携式磁带录音机播放他们喜欢的音乐,这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只是噪音而已。但我们的关注点,不是纠缠于关于“噪音”的形而上和形而下的问题,而主要讨论经由电磁录制和供放的过去的声音,在个体和集体听觉记忆实践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所讨论的声音纪念品既有音乐性质的,也有非音乐的。本书收录的文章都隐含了一个共同的观点:在关于人的现代听觉纪念物记忆实践中,音乐录制品远远比家庭的非音乐类录音等录制品更能激活记忆。种种案例表明,听音乐所带来的记忆和回忆的方式,更容易嵌入日常的文化实践中。音乐更能勾起人的情绪,帮助人们反复品咂过去;人们常常利用音乐而不是日常声响来打开通往回忆之门。诚然,各种声音都有可能启动回忆,但人们很轻易就能记下乐曲,而要将日常声响深深地印入脑海则要难得多。神经学家奥利弗·沙克斯(Oliver Sacks)在其著作《恋音乐》中说,他在生活中听到过无数的狗吠声和不绝于耳的交通噪音,然而这些声音却不会像音乐一样伴随回忆而娓娓浮现出来。心理学史家杜威·德拉埃斯玛(Douwe Draaisma)也强调,随着时间流逝,人很难记住别人的声音。人们也许能够“认出”某人的声音,但这和全面的回忆还远不是一码事。

沙克斯对此的解释是,我们可以通过千千万万种方式重构记忆画面和社会情境,但对音乐的记忆却只能有一种,那就是忠实于其已有的形态,因为我们听到它时,它就已经完全编排好了。尽管我们会带着不同的诠释和情绪,有选择地去听,但是一段音乐的特征及其构成框架——它的速度、节奏、旋律——都会被大脑仔细地记下来,如同音乐学家休仑在《甜蜜的期待》中所揭示的那样,听众能准确地定位一部乐曲中刺激了他们情感和记忆的某个瞬间。为什么是如此?从事神经学和音乐认知研究的学者对这个话题争论不休。也许,正是我们记忆音乐结构时的精确性,结合它激起的个体联想的丰富性,才使得被录制的音乐成为激发回忆的利器。

本书有几篇选文专门讨论声音技术问题,涵盖了听觉技术的“新欢旧爱”:无线广播设备、盘式和卡式录音机、晶体管收音机,还有iPod。此外,我们还会讨论扬声器、电磁模拟模式的扩音器、数字音频存储模式,以及特雷门琴(由前苏联物理学家利夫·特尔门教授发明于1928年,是世界上第一件电子乐器)这样的电子乐器古董。本论文集中,只有一篇是单纯地论述记忆与声音的关系问题,而不涉及声音的录制技术。卡洛琳·博索尔(Carolyn Birdsall)关心的是声音如何激起回忆,或是当语言不足以表达过去的经验时,声音是如何发声表意的。尽管我们在本书的最后一部分把这篇和另一篇“亲耳所闻”二战的文章放在了一起,但在阅读有关声音录制技术实践的几篇之前,这篇文章也值得先看。

记忆

记忆与声音的关系问题,在音乐和音频技术研究领域一直没有形成理论话语。在关于记忆的文化理论中,有关音频感知和技术的话题更是乏人问津。近几年,一些学者考察了作为物质性中介的文化产品与人的感官知觉,分别在记忆行为中所起的作用的问题。这些研究大多数都遵循一个思考前提: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是被分开来考察的。当然,对这种划分方式的思路本身,也需要进行思考。

研究个体记忆的构成,向来是心理学家和认知专家的地盘。美国心理学家苏珊·布拉克(Susan Bluck)认为个体记忆有三个主要功能:维持自我存在感的连续性,分享个人记忆以增强社会联系,还有通过调用以往经验建立参照模型来区分他者与自我。人类学家和社会心理学家则强调了个体记忆构成的文化维度,尤其是叙事在记忆行为中所发挥的作用。安妮特·库恩(Annette Kuhn)等哲学家让我们认识了照片等文化产品对于“自传性”回忆的重要性。个体记忆问题在知觉展现的许多方面都被学者研究过,尤其是视觉和语言表达方面,但从声音入手的却寥寥无几。和“影像与记忆”研究相比,对声音纪念品的研究仍旧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处女地。

对集体记忆(又叫“社会记忆”或“公共记忆”)的研究,是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的领地。这个概念是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在1925年提出的,他曾师从柏格森和杜尔海姆(涂尔干)。哈布瓦赫认为,记忆的发生,需要一个能把个人与更大的社交圈(诸如家庭、社区、国家)联系起来的社会框架。作为社会性动物,人类体验着与他人有关的公共事件。因此,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总是紧密关联的。哈布瓦赫的理论为许多当代历史学家所信服,他们将记忆的外延扩张到一些泛交际形式中:展览、纪念碑、博物馆,还有最重要的影视大众媒体。在这些地方,他人的私人证词——例如大屠杀幸存者的日记和照片——都被突出展示,并成了集体记忆的公共基准。当代记忆理论一个有趣的特点就是,学者对作为“记忆的中介”的媒介与媒介技术很感兴趣。如同我们在个体记忆理论中看到的那样,集体记忆理论也强调视觉媒介的重要性。这是必要的。但是,还很少有文化史学家会通过研究听觉表征来建构历史的集体身份。

自柏拉图开始,文字和书写的发明就被看作是导致“纯粹记忆”(未经技术“污染”的记忆)的退化的罪魁祸首,每一种代我们记事的新玩意儿都招致了忿恨与怀疑。无论是史学家还是心理学家都曾深受柏拉图影响。近年来,科技研究学者及文化理论家已经有力地论证了媒介技术在日常生活的社会实践中所占的构成性地位。技术,特别是某些音频和视觉技术,已经深入到我们的记忆行为之中。它们不是什么“罪魁祸首”,而是个体和集体记忆形成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文化实践

技术与记忆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激发我们对音频技术在记忆实践中所起的中介性作用的关注。因此,本书的作者们在跨学科的研究中更倾向采用文化历史学、人类学、媒介研究、技术分析的方法,而不是心理学、神经学或音乐认知的方法。我们将“文化实践”定义为人们习惯性的行事途径以及他们对此日常性文化行为所赋予的通常意义。曾经的电磁模拟模式音频技术的发明,带来了当时新兴的文化用途;创建家庭专辑或者录制磁带做礼物等等,都曾被用来为未来回忆预存声音。晚近时间以来的数码技术向我们展现了专业录制和储存声音的新标准,这也翻新了我们对声音文化遗产的思考。

描述音频技术与文化实践之间的关系,需要一个新概念——新技术的“挪用”。随着新的音频技术面世,制造商在宣传产品时,会把新功能嵌入新设想的文化实践里。本书中,在卡林·拜斯特菲尔德(Karin Bijsterveld)和安娜利斯·雅各布(Annelies Jacobs)讲述盘式录音机的一篇里,我们看到,制造商对自己产品功能的想象力远远大于用户的实际需求。而海克·韦伯(HeikeWeber)谈论便携收音机和卡式(盒带式)录音机的一篇则表明,用户在发现产品的新用途上也创意无穷,重塑了音频技术的市场应用。

本书分为四个部分,分别以“声音储存”、“听觉怀旧”、“技术怀古”、“亲耳所闻”为主题,不求涵盖关于声音技术与记忆实践的所有话题,但求对“技术认识论”(techoustemology)有所建树。这个词是托马斯·波切洛(Thomas Porcello)杜撰的,指的是“技术中介的形式对个人见闻的意义,以及在声音的生产和接受过程中,人们对其所在声学环境所产生的理解、感受和行动”。波切洛是从人类选举啊史蒂文·菲尔德(Steven Feld)的“声学认识论”(acoustemology)概念里得到灵感的,后者描述了非西方国家的人在听觉方面如何感知世界。就像波切洛所做的一样,我们研究的是,媒介技术在人们认识声音的过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们更是特别关注人们如何利用声音作为回忆的中介。

声音储存(STORING SOUND)

最近数十年来,录制和保存声音的技术成倍增加。这些文化实践有效地塑造了记忆行为。

卡林·拜斯特菲尔德和安妮利斯·雅各布合写的一篇(《储存声音纪念品:对磁带式录音机的多重家庭驯化》)与乔纳森·斯特恩(Jonathan Sterne)的一篇(《数字化音频时代的声音储存悖论》)探讨了关于“声音备份”的历史与哲学问题。

前两位作者讲述了追溯听觉记忆之困难。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录制一盘家庭磁带是相当复杂的技术活儿,这甚至妨碍了庞大的盘式录音机进入寻常家庭。新的文化消费形式(录制家庭声音专辑)的营销,在成熟的文化消费(制作家庭摄影相册)面前败下阵来。当制造商对新媒介产品的象征价值、使用技巧和大众习惯缺乏全面的考虑时,这种状况时有发生。

斯特恩则另辟他径,发出质疑:人们事无巨细地保留声音,意义何在?我们大可以把所有已有的模拟式音频声音纪念品转换成数字格式,但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我们真的能够继续这样无边无际地保存下去吗?如果不能,则意味着什么?斯特恩将读者引入了一个关于储存声音记录的有效性的文化悖论。

在这两篇文章之间,巴斯·詹森(Bas Jansen)的文章(《盒式磁带与曾经的自我:个人的磁带翻录如何成为了记忆的中介》)分析了个人通过翻录个性化盒式磁带来传递记忆的行为。在当代民俗中,这曾经象征着把声音存作礼物送给挚爱。这篇文章定位于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电磁转换模拟模式的磁带录音机的没落与数码技术的兴起之交。通过解析这一文化行为背后的物质、艺术与身份问题,詹森使磁带的文化含义变得清晰起来。他发现,当人们听到自己昔日的翻录时,十分关注从中遇见的是使用哪一种技术“版本”的自我。

听觉怀旧(AUDITORY NOSTALGIA)

这一部分收录了四篇从便携式听觉技术装置和音乐工业相结合的角度来讨论音乐记忆的文章。从随身收录机到iPod,都体现了都市人营造私人听觉空间的趋势。便携式音响作为私人装备,是听觉记忆术的法宝。在流行音乐方面,听觉怀旧以叙事和煽情为媒。音乐产业深谙此道,在电台大肆播放“经典摇滚”或“怀旧金曲”。

海克·韦伯从“移动收听”这个话题来做其文章(《随身携带个人声音偏好:移动式收听》)。上世纪50年代以来,便携式音频技术塑造了西方一代年轻人的听觉记忆,将这样的技术和听觉习惯普及至日常生活,塑造了当代听觉文化。这篇文章深入到昔日西德消费者的文化语境中,强调了三个分期,分别是便携收音机、便携收录机以及随身听的时期。海克·韦伯认为,移动听觉装置提供了技术与文化用途搭配,例如倒带和快进功能,有效地培养了个体身份认同和消费群体归属感。通过引用消费者杂志和市场调研中的例子,她探究了文化实践与技术推广战略之间的关系。

在讨论了移动音频技术的历史实践之后,我们转向了当下的数字听觉体验。在短短的几年内,iPod已经成为当代青年文化的标志。迈克尔·布尔(Michael Bull)的文章探究了iPod的使用体验如何与回忆融为一体(《iPod文化的听觉怀旧》)。实际上,MP3使用者通过引发各种听觉记忆,营造穿越时空之感。布尔从数百份iPod用户的访谈中发现,这些小小的装置让用户觉得能够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内在“小宇宙”,安然躲进私人听觉声景里。在对用户使用情况调查的分析中,布尔审视了听觉怀旧的本质。

能帮助再现听觉记忆的不仅仅只有录音设备。在帝莫西·泰勒(Timothy Taylor)描述的一种美国现象里,对20世纪60年代音乐现场演出的再现是听觉怀旧的关键。在他的文章(《老歌粉丝圈的表演与怀旧》)里,我们进入了新泽西街头doo-wop音乐风格的老歌粉丝圈。这些忠实粉丝是一群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对这种音乐的好感,混杂着对已逝的时代与青春的怀念。除了个人对60年代的怀旧之情,这种音乐还标志着美国历史上的一个时代——那时人们都觉得能够和平实现种族融合,这与今天街头的嘻哈乐对种族问题的尖锐表达形成了鲜明对比。通过连接个人与集体的听觉记忆,泰勒在街头doo-wop的表演再现实践里打开了一扇通向文化历史之窗。

的确,听觉怀旧是在个人与社群之间公共空间内发生的,人们的记忆也在此形成。何塞·凡·戴克(Josévan Dijck)的文章(《通过大众叙事来记住歌曲:作为记忆资源的流行音乐》)分析了荷兰音乐排行榜上的热门歌曲,指出个人与集体记忆的向心性。每年从圣诞到元旦前夜,成千上万的荷兰人为他们最喜爱的流行歌曲投票,在电台栏目里,人们讲述自己被音乐勾起的内心深处美好回忆。何塞·凡·戴克认为,这个讲述、讨论和磋商个人音乐记忆与集体音乐遗产的过程,其文化效力远比排行榜本身更重要。

技术怀古(TECHNOSTALGIA)

为何在数字化时代,人们如此珍惜电磁模拟模式声音供放器和古旧电吉他的声音?为什么在有了新式的合成器之后,乐手还要费大力气,把20世纪二三十年代笨重的特雷门琴搬上舞台?在流行音乐的歌词里,过时的晶体管收音机被奉为至宝,这又传递了什么信息?

这些问题都指向了一个现象——“技术怀古”。对旧式技术的缅怀有很多种,这也是本书第三部分的主题。安德里亚斯·菲克斯(Andreas Fickers)的文章(《怀旧波段:晶体管收音机的音乐记忆》)分析了英、美、法、德流行音乐歌词中对风靡一代人的晶体管收音机的咏唱,有当代翻唱的老歌,也有当今音乐人对晶体管收音机的怀旧。晶体管收音机作为最初一种便携型的个人音响消费品,受到当时西方青年人理所当然的青睐,其所蕴含的种种关于文化解放与超越的想象和隐喻,成为当今技术怀古的重要内容。

技术怀古的对象并不限于个人音响消费品和流行音乐,还涉及乐器与舞台表演。近年来,老古董电子乐器特雷门琴在世界范围内的再次走红,是一个有趣的技术怀古现象。汉斯-乔希姆·布劳恩(Hans-Joachim Braun)的文章(《平步青云?老古董乐器特雷门琴的复兴》)分析了演奏艺术对特殊效果和意味的追求,音乐的“再魅化”,以及新趣味的崛起等有趣而独特的现象。

特雷弗·品钦(Trevor Pinch)和大卫·莱内克(David Reinecke)的文章(《技术怀古:老设备是怎样长存于新音乐中的》)认为,即使用旧式技术装备演出流行音乐,也不能单纯地看作是“对返璞归真的渴望”。古董电吉他、电磁模拟模式扩音器和老式合成器所能做到的,不仅是怀古,本身也是一种创新。

亲耳所闻(EARWITNESSING)

本书最后的第四部分收录了卡罗琳·博索尔(Carolyn Birdsall)和露丝·本肖普(Ruth Benschop)的两篇文章,主题都是“亲耳所闻”,案例分析都与二战记忆有关。博索尔的文章(《亲耳所闻:纳粹时期的声音记忆》)呈现了幸存者对纳粹时期德国的声音记忆。本肖普的文章(《所有亡灵之名:音景、录音技术,和历史再现》)讨论了“声景”效果设计师如何去建构过去战争的声音情境,让听众有亲历之感。这些再营造出来的“过去”声响听起来无论有多么逼真,也只是使用电磁和声学技术所达成的“逼真”的非真实。本肖普带领读者回到了声音纪念品的双重含义上:录制技术有助于凸显珍贵的声音,也会威胁到声音的本真性。这也是回到了听觉文化研究的先驱者雷蒙德·默里·谢弗所开启的论域,而讨论还远未终结。

结论

在帕斯卡·梅西耶的当代哲理性小说《帕尔曼的沉默》中,虚构的主人公,语言学家菲利普·帕尔曼教授帕尔曼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感受着曾经经历的往事,觉得在回忆中这些事情才显得真切。因此,过去于他比现在更有在场感。他丧失了活在当下的感觉。在我们所编的这本书中,作者们的许多访谈对象大都通过聆听录制下来的音乐和声响,有意识地请出自己的怀旧情思,渴望回到无法折返的过去。对于现代的听觉大众而言,借助对音频技术的消费,他们能够激发起怀旧的渴望,将过去存放在触手可及的近处。

2007年11月初,我们聚在一起讨论本书的构架,分享彼此的想法和调查经验。编著本书,为编者和作者都提供了许多相互交流、认同的机会,我们衷心希望读者也能体验到这些。本书虽然定位在媒介理论、科技研究和文化研究的交叉路口,我们仍然期待着,书中的内容对不同专业背景的读者都有用处。本书的作者们来自七个不同的国家。在12个章节中,每一篇里的案例都与作者各自的文化和民族背景有关。他们的年龄,从26岁至60多岁不等,他们所分析的案例,成为交流代际听觉经验的难得途径。总之,作者们对听觉技术、记忆与文化实践的共同兴趣,超越了国家、民族和年龄的边界。若本书可以向读者传递这份热诚,哪怕是一小部分,我们都将倍感欣慰。

(卡林·拜斯特菲尔德[Karin Bijsterveld],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教授;何塞·凡·戴克[Josévan Dijck],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教授;王敦,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俞小婷,中山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毕业)

猜你喜欢
记忆音乐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谁远谁近?
音乐
儿时的记忆(四)
儿时的记忆(四)
记忆翻新
音乐
秋夜的音乐
文化之间的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