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心迷宫》的叙事技巧

侯东晓，孙力珍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论《心迷宫》的叙事技巧

侯东晓，孙力珍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忻钰坤导演的《心迷宫》将一个原本平淡的故事，拆散打乱顺序，通过非线性的叙事，最大限度地对人性进行了挖掘。影片利用非线性叙事将观众引入叙事语境，大大加强了叙事的参与感；利用叙事元素的隐喻象征，将人的欲望巧妙呈现，利用一具尸体，引出了一连串的爱恨纠葛，上演了一出黑色幽默。

忻钰坤；《心迷宫》；非线性结构；叙事技巧；隐喻象征；黑色幽默

忻钰坤2015年10月份上映的新片《心迷宫》获得了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好评。最终斩获了1 065.6万的票房，相对于2015年国内440亿的总票房来说，1 065.6万的票房是沧海一粟，但是相对于其170万的投资来说，这又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导演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我当时把这部电影当作最后一次创作，如果拍不好，很可能就告别电影生涯了”[1]56。后来遇见了《心迷宫》的制片人任江洲先生，但是预算也只有区区一百多万。相较于如今动辄上亿投资的电影来说，忻钰坤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但就是在这样的困境中，导演还是给了观众一个满意的答卷。《心迷宫》避开了制作上的低成本短板，打剧情牌。利用缜密的逻辑和精妙的叙事方式带给了观众一场激动人心的体验。下面我将从三个方面揭示忻钰坤在《心迷宫》中的叙事魅力。

一、非线性的叙事结构：观众窥视下的犯罪呈现

非线性的叙事结构在国产电影中已不少见，特别是在《疯狂的石头》之后，非线性叙事的运用达到了一个高潮。但大多是跟风之作，并没有达到很好的效果。而《心迷宫》无疑是比肩《疯狂的石头》的作品，甚至超过了《疯狂的石头》的叙事结构，因为相较于《疯狂的石头》中的“石头”而言。《心迷宫》中的“尸体”内涵更加丰富。下面我们先看一下《心迷宫》的叙事结构简图（如图1）。

从图1我们可以看出，忻钰坤在《心迷宫》中的叙事的野心：把观众带入到复杂的叙事之中，让观众参与破案，跟随着尸体的一次次的误领，观众们的参与感逐步加强，将一个故事利用叙事技巧讲得跌宕起伏。电影以肖宗耀和黄欢误杀白虎、肖父毁尸灭迹、宝山以及陈自力妻子丽琴这三条线展开，三条线时而平行前进，时而交叉进行，一个人的动作推动下一个人的动作行进，环环相扣。

观众全知，剧中人不知的叙事策略，使观众神经时刻紧绷。正如悬疑大师希区柯克曾说过的期望式悬念，使读者投入了角色并为角色着急《心迷宫》中观众也是是全知视角，观众看到的远比剧中人知道的多得多。在片中看似分成了三个段落，但是三个段落又不是各自独立的，而是相互牵制的，所以观众总是得配合剧中某个人物，才能得到真相。例如：白虎的死因观众和宗耀知道，以及村长知道，但剧中其他人对此一无所知；陈自力的死因观众和大壮知道，丽琴和其他人不知道；棺材中的尸体村长知道是谁，宗耀、白虎的哥哥等一干人却不知道；观众和黄欢的闺蜜知道黄欢假怀孕，宗耀却不知道。观众存在于片中每一个不可告人秘密的现场，这种窥视使观众内心隐秘的快感得到某种满足。黄欢作为整个故事的起因，是外部的激励事件，更像是一个 “引信”，然后整个事件在村长谋划的圈子里，闭合成一个封闭的迷宫。所有的人在迷宫中展现着自己的欲望，组合成一个宿命循环（有一点宿命论的色彩在里边），将这个封闭的小山村里人们的复杂关系鲜活地展现出来，“剧中人都是悲剧，也是悲剧的制造者，人人自私为己，人性显露无遗”[2]2。导演随后补的黄欢的假怀孕镜头显然有些多余，因为在前边导演已经用卫生巾进行了铺垫，导演过分低估了观众的智商。当然也许是因为这一因素是整个故事的“万恶之源”，所以导演才着重强调。导演在采访中对这一片子的结尾做过阐释：“很多行业的前辈都跟我提意见说，以父子在棺材前对视的镜头结束最好，我考虑后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更有必要加最后一幕将观众带出来，一来交代了角色；二来会看到受害者与始作俑者擦肩而过，命运的主题被深化了。”[3]

图1　《心迷宫》关系图

二、叙事元素的隐喻象征：对《心迷宫》深层叙事中善与恶的挣扎

如果一个故事仅仅是在技巧上赢得了观众的掌声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在故事中，导演总是要表达自我内心的思想。因此在电影中就会出现意象，意象出现时影像表意实现多元化。今年上映的《火锅英雄》虽然叙事技巧非常出色，但是仔细推敲起来似乎没有表达更多的形而上的思考，这显然在艺术上就会打折扣。回到《心迷宫》，观看影片我们发现，《心迷宫》表面上是讲了一个心理悬疑惊悚的故事。但是，仔细观察影片的细节，我们发现导演其实另有深意，其中，父亲的“勋章”就是破解导演深层叙事的钥匙之一。“勋章”这一意象在影片中出现了三次，每次都表达了不同的含义。第一次是影片的开头，父亲非常自豪地擦了擦勋章，肖宗耀在与母亲的交谈中表达了对父亲搅黄了自己的工作非常不满：“他一个人过官瘾，咱又沾不着光”“别人家当官买车买房，咱家可好反倒往里搭钱”。母亲则说“这次换届选举，有人拿钱买选票，村民们就是不同意，非选你爸不可” 。在这一来一去中导演暗示了勋章的两个作用：首先，肖宗耀对父亲的不满导致了肖宗耀将那枚勋章取走，在此处勋章是父权的象征，而且具有绝对的权威，肖宗耀因为工作的事情对父亲有怨言，但是又不敢触犯父亲的权威，所以在这里导演通过偷偷拿走勋章这一动作表达肖宗耀对父权的挑战；其次，通过母亲的话我们可以看出，父亲不仅在家里具有绝对权威，在村子里也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在此，勋章不再是父权的象征，而是变为了一种公认的正义象征。第二次，是在影片的后半部分，经历了尸体的“乌龙事件”，肖父觉得自己的所做作为配不上这些勋章，所以收了起来。最后一次是在影片的最后部分，父子俩在棺材前达成了和解，儿子也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父子俩投案自首，站在远处的黄欢将勋章用石块盖了起来，在这里之所以要黄欢来做这个动作，这是为了承接上一次父亲收勋章的动作，第二次代表着父亲对自己行为的自我反省，那么这一次黄欢代表的是广大群众和荧幕前的观众对肖父的行为做了评判，他的所作所为是配不上这枚勋章的。

另外，在电影中三次出现了电视机中大猩猩的镜头。导演用大猩猩的镜头暗示着剧情，暗示着人作为动物的先天的兽性是不可能被湮灭的，在欲望的勾引下最终将会爆发。片中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驱动着前进，黄欢为了留住肖宗耀不惜假装怀孕导致了这整个事件的发生；王宝山与丽琴偷情，丽琴为了自保又将其抛弃，为了生存又向大壮示好；肖父为了展示自己的绝对权威不惜以儿子的未来做赌注。但是这并不是导演想要真正传达的，导演真正想要说的是，人与动物是有区别的，其重要区别就在于人能控制自己的欲望，而动物是不能的，所以影片中大壮对着沉睡的陈自力没有下手，宗耀和黄欢为了自己的父亲而返乡认罪，他们都找到了人性善的一面。

在片中出现的拜佛的镜头，导演也有意为之，电影开篇丽琴拜佛，导演是要表达丽琴对自己出轨的忏悔和对丈夫起杀心的愧疚；而大壮在自己小卖店里拜是因为陈自力的死和自己有间接的关系，同时在回村的路上他对陈自力也起了杀心；最后，白虎到寺庙的拜，导演给了一个佛像的主观镜头，看似诡异，实则是导演跳出了整个故事框架，这一个镜头的上帝视角其实是交给了观众，将评价标准潜移默货之中转移到了观众的手里，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参与到了影片之中，忻钰坤在采访中曾说：“真正拔高影片高度的是最后一个镜头，白虎烧完香走出去，缓缓摇起的镜头，这是一个活的视角，当观众知道白虎的命运，再回头看看他烧香的镜头，故事会显得非常可笑和荒诞，最终决定命运的不是神明，而是你自己”。[3]而这也恰恰表现了人生的荒诞感。

在这些细部意象的安排中体现出了导演的用心，正是用这些细节将人物的在善与恶之间的挣扎表现的真实可感。同时，将一个心理惊悚悬疑的题材提升到了探讨人性和欲望高度，使片子的艺术水准保持在较高的位置上。

三、黑色幽默的叙事策略：能指漂浮中身份缺失的荒诞

忻钰坤的《心迷宫》整体风格是冷峻和压抑的。但是导演在白虎尸体三次认领的处理上，体现了极其出色的创造力。这一情节使得影片在冷峻压抑的氛围中透出一股黑色幽默的荒诞。当然，导演绝不是为了幽默而幽默。导演利用黑色幽默的表现手法，展示人们存在的荒诞感，人的价值追求不确定性和信仰的缺失，片中多次出现的祈拜的镜头正是对人们信仰缺失的讽刺，片中的村民并没有一个恒定的价值标准，就连象征正义的勋章最后也被埋在了石块之下。价值随着人们欲望的涌动而漂浮。就算最后白虎的尸体成其所是。可是在村民眼中他依旧是无名的，在不明原因的白虎哥哥的眼里他是不能进祖坟的。所以，白虎的尸体存在本身已无必要。它的价值只能在被人们“工具性”的使用中得以实现。《心迷宫》中人与人之间是隔膜的、不可信的。尸体“称谓”的流动中人的欲望的丑态显露无遗。最后，白虎的尸体被白虎的哥哥假扮“白虎”死亡来躲避债务，是对人们自身价值确认和欲望丑陋的莫大的讽刺。下面我们用一这个简略的图示来展示导演的用以尸体为支点发展的叙事策略（图2）。

从图2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三次尸体称谓的变化中，导演并不是专注于这个尸体流转的过程，而是在流转过程中尸体已经由“是其所是”变为“成其所是”，由一个真实的身份变为一个被安排的身份。最终变回“自己”。但是此时叙事语境中已经没有其存在的位置。自己身份的位置被一个虚假的“自我”他者所顶替。导演通过尸体这一线索的安排使得本片有了形而上的味道，也是对当下社会人们价值身份迷失的隐喻，每个人在片中都渴望救赎，导演将这种救赎变为某种刻意的延宕以体现其荒诞，在荒诞中最终每个人都找到虚妄的依靠，黄欢看似拴住了宗耀，可是“怀孕”的谎言被拆穿之后呢？肖父和宗耀看似得到了良心上的救赎，可是他们接下来的生活呢？。

有学者称《心迷宫》是一部“技术主义”的商业类型片，而非“现实主义”的文艺片。[4]24首先，从题材选择上，《心迷宫》就不是一部商业类型片的路子，没有哪一步商业片选择农村题材；从形式和内容的关系上看，导演所用的环形叙事显然是为了内容而服务，在叙事结构的配合下，导演抽丝剥茧一般将人的欲望的丑陋和荒诞展露无遗。所谓“技术主义”是忻钰坤的无奈之举，毕竟成本只有那么多，对于本片来说反而是无奈之下的“明智之举”，片中人物也并没有完全沦为功能性的存在，相反他们很好地融进了故事架构之中，所以我们能看到大壮对丽琴的一往情深、宗耀对父权的挑战和妥协、肖父对儿子的爱和正义之间的挣扎。

图2　尸体称谓流变

在叙事上，《心迷宫》做到了一波三折引人入胜且逻辑缜密。一部电影最重要的便是讲好一个故事，现在《心迷宫》不仅讲好了一个故事，而且讲得很精彩的同时还有对人性的探讨。从更深层次上讲，《心迷宫》是当下中国农村家庭关系在当下经济文化冲击下裂变的一个缩影，非线性叙事技巧的使用反映出了精神层面和生活层面的割裂感，人在生活窘境下的屈从和反叛。我们还能对一部只有170万预算的影片苛求什么呢？倒是那些所谓大预算的电影，请关起门来仔细考虑一下自己的故事吧。

[1] 史佳烨，魏巍. “忻”迷宫:真实的迷梦 专访电影《心迷宫》导演忻钰坤[J]. 数码影像时代,2016,（1）.

[2] 王凡.《心迷宫》：烧脑的剧情，易解的亲情[N].中国电影报，2015-10-21（015）.

[3] 陈晨.这部电影告诉大家得奖电影不难看[N].东方早报，2015-10-09（A12）.

[4] 洪帆.故事、结构与情绪——从《心迷宫》谈国产小成本电影创作策略[J] .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5,（5）.

The narrative skills of 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

HOU Dong-xiaoSUN Li-zhen
（The College of Literature, Qufu Normal University, Qufu, Shandong 273165）

Mr. Xin Yukun, director of 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 broke the original and common narrative order of a plain story in the movie and explored humanity to its end through non-linear and random narration. In this way, it introduced the viewers into the depicted scenes and greatly strengthened the involvement of the audience in this movie. Besides, it subtly exposed the desire of humans via metaphor and symbolism of the story elements. It told us a series of love and hatred stories brought up by a corpse and it is a movies with sense of black humor.

XinYukun；The Coffin in The Mountain ；non-linear narration；symbolism；sense of black humor

I106.35

A

1009-9545（2016）03-0069-04

2016-06-20

侯东晓（1991-），男，助教，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孙力珍（1994-）,女，本科生，主要从事戏剧影视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