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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什么要花那么多的金钱与时间来旅行?来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熟悉的作品。因为心里有一个一直向往但无法到达的地方。
今年国庆,我一个人在日本,我并不以为自己是在旅行,我只是出趟远门,有时候对一个城市的相关联想都是固定的。某个夜晚的街道,银杏树,奔向一个人的地址,等待时候所盼过的路口。而这些都是对特定时间和特定人的关系链接,我喜欢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穿行,某一个拐角,某一棵树,某一家店,我在别人的生活中看过,哦,原来是这样。你来过,后来我也来过了。
在京都站坐JR琵琶湖线到石山站下车,右转下楼坐150号巴士可以到美秀(MIHO)美术馆,一路上公车经过小镇、农田、蜿蜒曲折的山路,似乎这真的是一条通往桃花源的路,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到达美秀,贝聿铭晚年设计的MIHO美术馆隐藏在贺滋县湖南阿尔卑斯山中,设计理念是以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中的渔夫发现仙境乐园桃花源的故事为主题,并实现在此。美术馆建筑面积有百分之八十以上埋在地底下,而建筑物的外部是采用自然复原的方法。从几何图形编织而成的玻璃屋顶延至石灰岩的壁面,让明亮的阳光注入室内,柔和地包围着每一位到访的客人。在接待处有一家桃谷餐厅,里面的食材和调味料全部都是用自然堆肥的栽培农法而耕种的,完全没有使用任何的农药和人工肥料。从豆腐、面包、蛋糕、日式点心,到乌龙面、荞麦面等,全部都是自家制造。
我在中午时分到达,点了一份季节的饭团套餐,里面有豆腐、蔬菜和三种不同口味的饭团,分别是栗子、梅子和菌菇。以前看过一本书叫《窗边的小豆子》,里面的妈妈每天给自己的女儿做不同口味的饭团,有森林味道、海洋味道等,我想今天我吃的应该就是秋天的味道,一想,明天就是寒露了,枫叶都该要红了。
步行进入弯曲的隧道,不知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贝聿铭故意把入口通道拉长,隧道两头一头是樱花树夹道,而在隧道的另一头,建造了一座轻灵的斜拉索桥梁,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经过青砖铺成的圆形小广场后,美术馆就在远山中的台阶上忽隐忽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桃花源记也。
贝聿铭从小生活在苏州园林里,年少时常在狮子林的假山间玩耍,我家就在狮子林对面,对于狮子林的假山一样熟悉,我想当年他在假山间躲藏时,看到光线从假山间流转折射一定对他后来追求的那束光影响至深。
进入大厅一种强烈的亲切感像一个无形的拥抱一样将我包围。屋顶的线条,几何形状的排列,巨大的玻璃窗,恍惚。难道穿越回了苏州。整个美术馆都在提供一种强迫症式的精致服务,所有展品的陈列方式似乎都出自一位严谨的工程师,参差一毫厘似乎都会随时有地球毁灭的可能。从灯光到音乐的配置让人连呼吸都要放缓。油然而生的一种神圣的仪式感。
二楼的咖啡店大片的玻璃外是青山与云层,秋天应该在这里看宋瓷并喝茶,远处有一神社,隐在郁郁苍苍里。我在这里坐了一下午,看着折射在石灰岩墙面上的三角形光影慢慢地缩小,像是被旁边的松树一口一口吃掉,玻璃水杯在桌子上开始拉出长长的影子,我看见时间在光里面流淌,那种微小到平时不轻易觉察的力量,让我感动。我停在这里,我在等一次落日,我想要看那束光如何在建筑里面穿行,如同我小时候躲在狮子林假山丛里面看着那样。一个人,世界在跟你玩捉迷藏。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我想起了一段文字,一个人与一个人相遇,从天空到天空,亮的黯淡的发酵,我缓慢融入,自我意识的重复,自由而无用的灵魂在混乱时空中穿插,回到澄澈黑夜的本初,纯净意识黑洞将白昼的现世沉淀瓦碎,愿我们回归敞开的介质,成为自由的星辰,最暗的夜里最亮的光。
我很喜欢像你这样如此强烈的幻影,幻影打败幻影。在今天我等一场落日,在今天回忆过去某一天可以被允许吗?那天的你是当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也许梦见和现实互相为镜像,镜像和镜像又互为镜像到无穷,但在某个瞬间就永远地定位了,永远的相遇。那么让欢愉更欢愉,寂寞更寂寞,前进或倒退都值得原谅。让日常更不寻常,或只道当时是寻常。亲爱的,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