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古潭的声音》中诗人为何向古潭复仇

2016-11-22 19:07杨凌燕
青年文学家 2016年30期

杨凌燕

摘 要:《古潭的声音》中诗人为复仇而将古潭捶碎这一情节令人费解。本文将从作者田汉的创作意图出发,结合剧本与实际,探究诗人真正要复仇的对象是空想界,而诗人所追求的艺术至上与灵肉一致的爱情,其体现对象都是舞女美瑛,但美瑛却受空想界的诱惑而纵潭。诗人为捍卫自身的追求而复仇,诗人的做法完全是受作者田汉意志的支配,诗人的复仇也是田汉的复仇。

关键词:《古潭的声音》;复仇;空想界;追求;意志体现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30--02

引言:

《古潭的声音》(以下简称《古》)是田汉创作于1928年的独幕剧。讲诉诗人从物的诱惑中救出舞女美瑛后带回家,让美瑛居之高楼,诗人外出归来时,得知美瑛受古潭诱惑投潭。诗人为向古潭复仇而将古潭捶碎的故事。诗人复仇这一情节广为人探究。而田汉如何看待诗人的复仇却很少有人关注。本文将从作者田汉出发,从诗人复仇的对象到诗人复仇的动机,逐步解读诗人复仇这一情节。通过诗人理解田汉,看田汉的意图所在。

一、古潭是空想界

古潭这一意象取自芭蕉翁的名句“古潭蛙跃入,止水起清音”。在《古》中是诗人要复仇的对象。许多学者对于古潭的内涵都进行过探究,但各执一词,无法达成共识,[1]因为他们没有立足于作者的创作意图理解古潭。若以田汉本人出发看待古潭,首先要关注剧本本身。在剧中用沉潜月光,奇花舞动,想慕,母胎这般词语描述古潭,于美瑛而言充满诱惑力,至少美瑛眼里的古潭值得向往。就连田本相等人在转诉美瑛纵潭这一情节时也是说美瑛“受高楼奇花舞动,月光沉潜深不可测的古潭的诱惑纵身跳下去。”[2]这不难得出,在美瑛眼中古潭是一种超越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代表,所以美瑛才义无反顾的选择亲吻古潭。但古潭若真是美好事物的代表,诗人为何又会向古潭怨恨复仇?所以美瑛对古潭的看法与诗人对古潭的看法必然相反。

《古》演出时的戏单上说美瑛的投潭是因为受到古潭里精灵的诱惑所致。[3]精灵无疑使《古》更加难以被人理解。翻阅田汉同期同类型的作品,不难发现精灵这一意象也存在于其他作品。田汉同期作品《灵光》中也曾出现过精灵。《灵光》女主角顾梅俪与美瑛有着相似的地方。尽管此二人在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遭遇经历上有着巨大差异,但不容忽视的是,此二人都拥有一个恋人,顾梅俪与张德芬纯洁相恋,彼此做着对方活色生香的腻友。美瑛也同诗人坠入情海,愿为诗人放弃从前的生活。再者,此二人的恋爱对象又都离开她们一段时间。正是在这段时间里,美瑛从安静阅读转变到爱弹琴、爱唱歌、爱对着高楼下的古潭思索幻想。顾梅俪在恋人离去后烦闷无处排遣的时候,便希望从书中寻求慰藉。可书翻一本丢一本,最后被歌德作品《浮士德》中的一句话吸引——“哎,太空若果有精灵,在这天地之间主宰,请从那金色的霞彩中下临,因我到新鲜绚烂的生命中去来!”[4]在顾梅俪看来“人生毕竟是这样以烦闷始”[5]的,此时的顾梅俪与美瑛有着相似的烦闷,二者都期望精灵出现带领自己去那“新鲜绚烂的生命”。所以当古潭的精灵向美英招手,美瑛便即刻动身,投入古潭。

然而,新鲜绚烂的生命有着更深的含义。追求新鲜绚烂生命的美瑛一面向往古潭沉潜月光,奇花舞动,另一面也知道古潭暗藏自己恐惧的一切。彼时的美瑛处于“意弱思清,多情失恋”[6]的状态。田汉将年轻人的现状在美瑛身上具象化。所以她对新鲜生活的渴求,也有着年轻人的渴求。田汉同黄日葵的通信中对当时的年轻人如此描述“我们的生活是火坑里的生活,除了自然给我们一点愉快,和精神上构造一所“乐园”简直要闷死了!”[7]当时年轻人喜欢在虚幻的精神乐园上找欢愉。田汉更是指出:这精神的乐园便是空想,是旧浪漫主义的睡梦。[8]这空想让人们不依照现实的法则生活。美瑛沉浸在空想之中,甘愿投入了古潭这一旧浪漫主义的空想之境。

二、诗人的追求

诗人的追求决定了诗人复仇这一选择,在整个复仇情节里,诗人的追求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推着诗人走向古潭,而这双无形的手却是由作者田汉的追求凝结而来的。

诗人追求之一是至高无上的艺术。田汉在《<田汉戏曲集>第五集自序》中称自己是“有着强烈艺术至上主义倾向”的人。诗人在剧中的存在无疑将这艺术之上的倾向给具象化。诗人做了跃入古潭的蛙,去表征那一刹那艺术主义发声的瞬间。诗人这一人物形象设计的本身有着生与死、迷与觉、人生和艺术的碰撞。诗人热爱艺术,一度用艺术之宫来栖居灵魂。当遇到在风尘与物质中迷失的美瑛时,诗人希望用艺术拯救迷途中的美瑛。诗人愿景的是让美瑛同自己一样,用艺术给予灵魂安慰,用艺术的宫殿栖居美瑛不安的灵魂。但舞女美瑛却无法将灵魂栖居在艺术的宫殿里,她飞向了古潭,诗人唯有复仇才能捍卫自己艺术至上的追求。

诗人的追求之二便是灵肉一致的爱情。田汉用“灵肉调和,心物一如”[9]来表现了这一主张。借诗人一角具象化主张。诗人同美瑛的相遇后便坠入爱河,一方面诗人在精神上追求同美瑛对等,在灵魂上拯救美瑛,让美瑛得以醒觉。诗人用书本教化美瑛,指导美瑛看书弹琴。另一方面诗人也被美瑛的肉体迷醉。考虑到美瑛曾经物质生活优越,诗人外出归来带给美瑛丝巾、绸鞋、香水,荔枝,南海明珠供美瑛赏玩。诗人爱美瑛“不想闷坏我的黄莺儿教她不唱,枯坏我的兰花儿教她不香。”但爱情对象被空想界夺走时,诗人惟有复仇来捍卫爱情。

由此,美瑛都是诗人追求的体现对象,美瑛纵潭沉入空想界时,诗人对艺术追求与对爱情追求同时破灭。当诗人面对夺走美瑛的空想界的时候,诗人唯有复仇。

但是在陆炜版本的《田汉评传》中,就诗人投潭作出如下描述“诗人则是怀着古潭是否真比艺术宫殿‘还要深远的疑惑和愤怒,为探知它的秘密而投身去了。”[10]这显然与诗人并不契合,诗人愤怒是有的,但绝非怀着探索的心纵潭,一个心怀探索心情的人是不会用“复仇”“捶碎”这样字眼的。因此透过诗人的背后是田汉本人所传达的一种复仇的心情,诗人的追求或者说正是这场复仇背后潜在的推手。

三、从诗人的复仇看作者的创作意图

《古》从创作、出演、到修改后再登舞台,尽管剧本台词与角色的改动甚大,但是诗人这一角色始终如一。纵观整个剧本,诗人最能代表作者田汉本人意图。“诗心少年”田汉用诗人来代替自己表达意志的想法萌发已久,田汉曾发表多篇论文,如:《俄罗斯文艺思潮一瞥》(1919年5月)、《平民诗人惠特曼的百年祭》(1919年7月)、说尼采的<悲剧之发生>》(1919年9月)、《诗人与劳动的问题》(1920年2月-3月)等等,虽然易梅园希望田汉能够有救世之才,让其研究政治,经济等社会问题,但田汉的研究始终脱离不了对诗的探求,与对诗人的追索。周锋在《田汉的早期剧作》中所说的“剧中的诗人实际上只是艺术的化身,而剧中那个‘漂泊惯了的女孩子其实是作者田汉自况。”[11]这显然并非田汉的本意,在田汉的创作动机和创作意图里,田汉是要用诗人代表自己。

而美瑛有着当时年轻人共同的“意弱思清,多情失恋”的特质。所以美瑛代表的是当时的年轻人。当时的年轻人在五四浪潮之后,革命失败后陷入苦闷与彷徨。这些“烦闷”使得大批年轻人开始沉浸在想象中逃避生活。

这也就不难解释了在《古》这样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剧本里,诗人,美瑛,以及古潭各自代表了什么。美瑛之于诗人无异于当时的年轻人之于田汉,看着沉溺于幻想的年轻人田汉的心情断然不会是轻松自如的。一个曾经成立过“少年中国学会”的人对年轻人的怜爱与珍惜可想而知。田汉目睹这一切,因此田汉“以当时迷茫的青年知识分子和执着的艺术家为模特,描绘他们热烈悲凉的心态”。[12]田汉在创作该剧本也是年轻人,但其母亲易克勤对田汉的支持使得田汉不至于沦落到“意弱思清,多情失恋”的地步。

田汉深知旧浪漫主义不切实际的空想毒害大批年轻人,对于腐蚀着年轻人的空想界,田汉的恨意之深。他将这种感情转嫁到剧本创作中,《古》中诗人的投潭复仇既是田汉对新浪漫主义艺术追求的维护,也有对当时年轻人的寄予希望的破灭。田汉憎恶空想界,憎恶这腐蚀着当时年轻人的罗曼主义的旧梦,[13]这是不切实的空想。田汉更愿意追求新罗曼主义的醒梦。但新罗曼主义的醒梦却拯救不了烦闷的年轻人,田汉唯有复仇。

注释:

[1]以胡志毅为代表的认为古潭象征回归母腹的冲动(胡志毅:《鞋与潭:田汉的<南归>与<古潭>的声音读解》,以田本相为代表的认为古潭是漂泊者寄托灵魂的地方和探索欲和情热所在的地方(田汉等:《田汉评传》,重庆出版社,2001年(第二版),129~133页.)而以刘平为代表的则认为古潭象征着幻灭(刘平:《戏剧魂——田汉评传》,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第239~241页).

[2]田本相等:《田汉评传》,重庆出版社,2001年(第二版),第129页.

[3]田汉:“《田汉戏曲集》第五集自序﹒古潭的声音”,《田汉全集》,第十六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305页.

[4]田汉:“灵光”,《田汉全集》第一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68页.

[5]田汉:“灵光”,《田汉全集》第一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61~68页.

[6]田汉:“致黄仲苏”,《田汉全集》第二十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12页.

[7]田汉:“致黄仲苏”,《田汉全集》第二十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第13页.

[8]旧罗曼主义追求的旧梦有着求不必有的特征,这与田汉当时追求的新浪漫主义求可以有有着明显的不同.(田汉:“新罗曼主义及其它——复黄日葵兄一封长信”,《田汉全集》,第十四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170页~190页.)

[9]田汉:“致黄仲苏”,《田汉全集》第二十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第14页.

[10]陆炜:《田汉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第79页.

[11]周锋:“田汉的早期剧作与新浪漫主义”,《浙江树人大学学报》,2002年第4期.

[12]朱杏芳:“浅谈《古潭的声音》之被理解和被误解”,《剧作家》,2003年第4期.

[13]田汉:“新罗曼主义及其它——复黄日葵兄一封长信”,《田汉全集》,第十四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170页~190页.

参考文献:

[1]田本相等:《田汉评传》,重庆出版社,2001年(第二版).

[2]刘平:《戏剧魂——田汉评传》,中央文献出版社,1998年版.

[3]田汉:“《田汉戏曲集》第五集自序﹒古潭的声音”,《田汉全集》,第十六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4]田汉:“灵光”,《田汉全集》第一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5]田汉:“致黄仲苏”,《田汉全集》,2000年版,花山文艺出版社.

[6]田汉:“新罗曼主义及其它——复黄日葵兄一封长信”,《田汉全集》,第十四卷,花山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

[7]陆炜:《田汉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

[8]周锋:“田汉的早期剧作与新浪漫主义”,《浙江树人大学学报》,2002年第4期.

[9]朱杏芳:“浅谈《古潭的声音》之被理解和被误解”,《剧作家》,2003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