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晨
张嘉佳还记得第一次与张一白见面是在一场饭局上,二人最开始互相看不上,张嘉佳喝个酒还带着某种讽刺挖苦的表情一下把张一白惹急了:“别吹牛说多少人看中了你的故事,他们买了也只能找我 拍!”
没过多久,光线影业和磨铁影业就给张一白送来了剧本,请他执导的正是改编自张嘉佳的小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同名电影。
2016年的国庆档,《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上映。一个月之后,张一白的这部新电影票房突破8亿元,成为国内票房最高的爱情片,此前这个纪录的保持者是2015年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
张一白可能算不上中国最好的导演,但在都市爱情片这个类型中他一直出手不凡。这位生于1960年代的导演拍摄了中国内地第一部青春偶像剧《将爱情进行到底》,捧红了徐静蕾、李亚鹏等一批新人演员,也影响了整整一代观众的爱情观。在那之后,张一白又接连拍摄了9部电影,其中有3部都进入了国产爱情片票房排名的前十。
很长一段时间里,张一白都觉得自己可能是中蛊了,“要不怎么拍别的就不成了?”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其他的电影类型,比如《好奇害死猫》《秘岸》这种黑暗风格的电影,还有2013年那部票房失利的贺岁电影《越来越好之村晚》,市场反馈都欠佳。
虽然与贾樟柯、宁浩、陆川同为“第六代导演”,但人们更愿意给张一白冠上“中国新城市电影导演”“青春片教父”“产品经理”这样的头衔。“口碑好、不超预算、不超周期、不黑钱,给他多少钱,他就能在多少钱的范围内把这事做到最好。”这些特点让他广受投资人青睐。相比其他同龄导演更着眼于自我,张一白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地担起了“职业导演”这一称谓,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中国电影尚未形成完善工业体制的当下。
张一白不爱盘点自己各个阶段的收获,怕别人说他是投机主义。按他自己的描述,就是当时想到了,然后做了,事情便这样成了。这个回答透着一种骄傲的谦虚,但在周围人看来,张一白的确是个特别善于学习的人,从每一部电影的操作中,张一白都汲取了不同的经验。
“张一白有个很好的优点就是特别容易听取别人的意见,是一个很虚心的人。”制片人魏小磊说。
2010年改编自小说《杜拉拉升职记》的同名电影被普遍认为故事空洞、植入广告泛滥,但以1500万元的制作成本收获了超过1.2亿元票房,这是张一白第一次担任监制,合作的导演是他曾经的演员徐静蕾。
“《杜拉拉升职记》的意义和价值不在于超过1.2亿元的票房本身,而在于当时的环境下用这个题材也能取得一个好的票房回报。”2008年,都市爱情题材并不被看好,市场热捧大导演、大明星、大场面的大制作电影。《杜拉拉升职记》的电视剧版权早已卖出,但电影版权很长时间无人问津,业内普遍认为这种题材的票房不会超过1500万元。但在开拍之前,张一白就敲定了近20个植入广告,这等于基本收回了制作成本。
这个项目结束之后,张一白去了长江商学院读EMBA,同时成为小马奔腾的高级副总裁,开始比较多地参与电影的宣传和营销环节。
在国内电影市场,行业内大部分导演对自己责任的定位是将电影拍好,把票房和宣传营销交给发行公司和营销团队,因此我们很少能看到集一个创作上的导演、产品品控上的监制、发行营销上的策划于一身的全能型职业选手,但张一白乐于尝试总体把控,“在我曾经失败的经历中,我得出的教训是一定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成了当然最好,折了也就认了,我比较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张一白说。
张一白清楚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做电影也没有长项,所以在其他环节更要谨慎,起码要保证不能出现短板。《匆匆那年》上映时,张一白深度介入了营销的设计、执行和控制,比如他会亲自盯着宣传方在新浪微博上做大量话题,在他看来这是当时最有效的物料投放平台。张一白也深知王菲的价值,于是让自己的太太请来王菲唱主题曲,音乐营销也是在那之后被广泛复制到了其他的电影项目中,成了后来行业通用的营销手法。
“一定程度上,张一白担负了教育市场的职能,他在电影营销上的很多创意让我们觉得还好他不是我们的竞争者。”一家营销公司的老板说。
“这两年营销宣传上的专业人士、专业团队和专业公司都出现了,我现在可以往后站了。谁愿意做那么多事情?之前我是不得已。”张一白说他在今年的电影项目中开始只给团队提一些抽象的建议了,想逐渐回归导演的身份。
所谓类型片,是对成功模式的复制,但大量的复制终将引来厌倦。作为一名坚持做某种类型片的导演,张一白需要找到自己具有差异性的卖点。通过男女关系和情感,说一些时下的情感话题,甚至社会问题,但对53岁的张一白来说,怎么摸准年轻人的爱情并不是一个很容易概括的问题。
在片场,张一白不固执,甚至太容易就能被说服,每个人站在自己的角度上都能给他提供很多有用的东西。《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主人公是一名电台DJ,在电影的筹备过程中,为了解DJ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他做了大量的采访,比如电影中的小高潮,整座城市的车辆不约而同打着双闪的那段戏,就是一名DJ讲给他的—从别人的故事中,张一白可以提取出很多亮点,让剧本、故事更完善。
他认为大部分观众的影像经验来源于网络视频、MV、广告,而不是那些教科书式的经典电影。故事可以是简单的,甚至套路化的,电影最重要的是要呈现出一种气质,不管是声音、画面还是演员的表演,要寻找到观众的刺激点。如果可以给观众带来情绪上的波动,观众有了感觉就会愿意去看,而这些是可以通过一些小伎俩去控制的。
但张一白有个备受诟病的特点,就是从第一部电影《开往春天的地铁》开始,他经常被说成在拍剧情版MV,大家说顺嘴了,他也不介意了。“我的确对电影和音乐的关系很重视,尤其是音乐和画面的结合,要求具体到某一个点、某一个动作、某一个表情,音乐都要相应地起到展示、渲染甚至是挖掘出它内在状态的作用,让观众去感知、感受和感动。”张一白说。
他尤其重视光线对渲染情绪起到的作用。在他看来,观众不是影评家,不会去分析镜头语言,但唯美的画面能传达给观众一个非常直观的感受,就能产生情绪,因此读剧本的时候他就开始思考怎么找到好的场景,布置成什么样子。
在片场,张一白很少会揪着一个演员说戏,但在一些关键情感部分他会亲自上场,在杨洋最重要的那场求婚戏中,“你愿意嫁给我,吗?”一个简单的断句,气氛完全两样。
很多专业人士会认为这显得庸俗甚至矫情,但张一白认为电影尤其是商业片,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造梦,导演要清楚自己是为谁拍的电影。“电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不要把表达方式分个高低贵贱,情感和内容都在里面了,关键是有没有人被感动。”
市场的热烈反馈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这位自诩没什么才华的导演的价值,懂得商业电影的创作规律和商品的生产流程,能够用负责的态度完成一个没什么明显短板的项目,张一白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更像一个合格的产品经理。
在不做项目的时候,张一白最爱徒步快走,也爱逛音像店和书店。最近让他觉得很可惜的事情,是他经常光顾的那些北师大附近的小书店在这个时代已经存活不下去了。往常他很爱进去研究一下书店的堆头,通过这些堆头的码放他可以判断出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什么方向的故事,没准这些畅销书就会成为他下一部作品的灵感。
“谁知道下一把会不会折了?在电影这个东西中,没有永远的胜利者。”张一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