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功夫养成记

2016-11-21 09:11聂伟
东方电影 2016年4期
关键词:阿宝功夫熊猫

文/聂伟

专栏

熊猫功夫养成记

文/聂伟

著名学者、上海研究院研究员、上海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电影产业与中国故事创新研究基地首席专家

代表著作:《华语电影与泛亚实践》《文学都市与影像民间》 等

《功夫熊猫》的情节框架并不复杂,故事中永远有一位核心人物,以新人面目出场,并且注定成为拯救世界的“那一个”;永远有一位人生导师指引其精神成长,不管其肉体寂灭与否;永远有一群各怀神功的帮手从冷嘲热讽到追随不渝。当然,每部还要有一位大反派,代表了如同韭菜割一茬长一茬的精神暗物质。阻止英雄成长的怪物能量级别越高,阿宝进步的速度就越快。短短八年,我们见证了这只熊猫从盖世五侠的超级粉丝迅速成长为神龙大侠,满血勇士“秒升”一代宗师;也是这八年,这场好莱坞与中国文化结合得最为密切的功夫秀从最初的秀身手、秀武道,到如今第三部终于忍不住秀起了情怀。然而也就是那一腔自我牺牲的勇气,实实在在地满足了从未免俗的江湖梦。

阿宝的名字源自唐朝伟大诗人李白的英文音译,可以视为好莱坞对东方任侠文学的银幕致敬。《功夫熊猫1》中他代替师傅清理门户,迅速登顶神龙大侠,其桥段如同邵氏动作片的卡通版,迎合了海外功夫迷隔海远眺的古代中国梦。如果说,功夫片大师李小龙代表的硬汉功夫形象常常以对抗性的方式展示第三世界的胜利,那么,第一部中的阿宝则被刻意弱化了男性气质,身形矮胖,动作笨拙,性格缺乏棱角,以柔克刚的举止间充满东方智慧的狡黠。这位用好莱坞逻辑开动大脑的熊猫擅长“扮猪吃老虎”,它从不挑战游戏规则,且非常善于利用规则中的变量,而影片中其他角色的设置亦隐藏了好莱坞对东方英雄形象的改写逻辑:他们不阻止阿宝的崛起与胜出,相反,他们更关心如何塑造阿宝的价值选择,使之更加符合美国的主流文化价值。

文化意象的层层叠加与价值取向的审慎精简,让《功夫熊猫》变成有时做加法、有时做减法的复杂算术题。熊猫代表的中国意象无法被美国主流文化全面认同,就像成龙在港片《我是谁》模拟好莱坞中情局故事,登高四顾“Who am I”,只身闯荡好莱坞却始终无法跻身正堂的迷惘呼之欲出。与成龙通过杂耍动作喜剧化解身份尴尬不同,《功夫熊猫2》中阿宝以自我厌弃的方式实现了身份“减持”,将好莱坞对华人的消极刻板印象全面转移到孔雀—沈王爷身上。这只骄傲、自恋、嗜血、阴柔、险恶且雌雄同体的孔雀王爷是阿宝的童年梦魇。有趣的是,这则阿宝击败沈王爷走出噩梦找回家族尊严的故事,又被迭加入新一重“盗梦空间”:孔雀王在远东密谋发动一场恐怖袭击,阿宝率领和平谷盖世五侠远赴中原平定暴乱,解救黎民。这里,孔雀王作为东方文化内部自我厌弃的成分被塑造出来,进一步强化为必须要“减持”的对象。而已经发生了基因裂变的功夫熊猫,则与拉康镜像主体的产生过程极其相似,当拳头打在对手身上,似乎就可以借助同样的暴力将与沈王爷相仿的欲望威胁驱赶出自身,他征服邪恶势力的过程同时也是对新的价值秩序的服从,那就是好莱坞一直宣扬的理念:成为你自己的英雄。

《功夫熊猫1》讲述清理山门,《功夫熊猫2》讲述国仇家恨,都围绕功夫“术”的层面展开故事情节。到了《功夫熊猫3》,“道”层面的世界观碰撞在所难免。阿宝踏上返乡之旅,寻找失落已久的“气”。他在熊猫村第一次看到母亲的遗像,与舍身饲狼的“心理扳机点”叠合起来,引发了世界观的升级。阿宝母亲的形象在前两部以闪回的方式隐约出现,在第三部中构成了阿宝精神成长的景深,他最终选择自我牺牲与天煞同归灵界,其行动内驱力显然来自母亲自我牺牲的精神感召,而非美式个人英雄主义世界观,亦非功夫片中的父系规则。片中语焉不详的“气”与其说代表了功夫中捉摸不定的至高境界,倒不如说承诺了当下语境中族群守望相助的精神传继。

回望好莱坞取材中国的影片,要么玩形象改编,要么玩元素嫁接,其结果无非过犹不及,或者南辕北辙。当梦工厂试图本土化,遭逢中国故事如同左右互搏,需要双CPU双主体协同运作。具体到《功夫熊猫》,一方面是司空见惯的美国个人英雄与成长励志,一方面是熊猫、功夫、任侠的中国元素加持;一方面是美国编剧脑洞大开的剧情设定,一方面是普通话语境中的神级翻译,各种要素如同多声部音乐此起彼伏,互相交织,正像米兰·昆德拉所言:“缺一不可,相互阐明,相互解释,审视的是同一个主题,同一种探询。”

猜你喜欢
阿宝功夫熊猫
从台湾来的“阿宝老师”
English Clause Syntax
萌萌哒熊猫等
牧云的女孩
熊猫阿宝
功夫猪
功夫猪
功夫熊猫3
功夫猪
功夫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