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青春不曾霸气外露

艾科

Part 1

“天下相声哪家强？高一（6）班张宝昌。”

“听宝昌相声，过欢乐人生。”

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这是张贴在学校宣传栏里，一则骄纵浮夸、傲睨众生的宣传标语。被江湖誉为智绝寰宇、才冠古今的帅气少年张宝昌，凭借中考状元的噱头赢得了校内校外的风头。本想血雨腥风的江湖会就此风平浪静，没承想他又蓄势待发怪招频出，用所谓的“弘扬传统曲艺艺术、丰富校园文化生活”的由头，到处邀功请赏坑蒙拐骗，自不量力地博取校领导的批准，举办什么相声专场晚会，真是可笑至极！

刘静文背着书包伫立在宣传栏前思绪飘飞，当初张宝昌以仅高她四分的优势夺取中考状元，此等结果已经让她心有不甘，如今考取同一所高中，还被分到了同一个班里，这真的不是机缘巧合，而是纯属孽缘。四分呀，也就是多做对两道选择题的事情，就能说明他比我优秀吗？可就是这区区四分之优势，让他俘获了当年中考所有的荣耀和风光。刘静文越想越气：“哼，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虎头虎脑的家伙，究竟会不会真说相声？如果现场掉链子，才是大快人心呢。”她决定要做相声专场演出的第一个观众，要带着一丝不苟的精神和精益求精的眼神，对节目挑肥拣瘦。考取中考状元难比登天，但鸡蛋里挑骨头，是轻而易举之事。

相声专场演出那天，礼堂大门刚刚打开，张宝昌等一众演员还在台上进行开场前的对词排练的时候，刘静文就第一个走了进去，她坐在观众席中间靠前的黄金位置，静待节目正式开演。她的胸前挂了一枚橘红色的口哨，一旦发现节目纰漏，立刻现场起哄喧闹。

晚上6点，演出正式开始。张宝昌和一个男生穿着蓝色大褂双双登台，这段相声说得有板有眼高潮迭起，没有任何瑕疵，急得刘静文满头大汗。恰在此时，不知为何，张宝昌突然忘词，周遭静得令人窒息，台上台下陷入一片尴尬之中。此时此刻，台下许多观众开始用热烈的掌声给张宝昌鼓劲加油，可他就是想不起台词了。刘静文见时机到来，喜出望外地吹起口哨，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约莫过了一分钟时间，捧哏的男生才机敏地用言不由衷的台词帮逗哏的张宝昌圆了场。透过耀眼的镁光灯，刘静文分明看到了张宝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出师不利，真是活该！看把你能耐的，成绩好不代表相声也能说好。这下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吧？且看明天的校园里，大家会怎么嘲讽吧！哈哈哈……”刘静文的唇角绽出了恣意的花儿。

Part 2

原本以为这起事件所引发的腥风血雨，可以震动江湖，流言蜚语定可让张宝昌有所收敛，孰知它却没有像刘静文预想的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传开。大家反而友善地觉得，张宝昌毕竟初次登场，毫无舞台表演经验，出点小插曲不足为奇，权当插科打诨了。何况他也不是专业演员，何必那么吹毛求疵？能将大家逗乐，就已难能可贵了。

天啊，刘静文愈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的观众，都是什么审美标准啊？对待艺术岂可将就？一丝不苟的精神跑到十八层地狱了吗？要是这样的话，谁都可以说相声！可事实就是，没人对张宝昌的舞台失误横加指责，大家很快就将这起事件忘到了九霄云外，即便偶尔有人提及，也是对他交口称赞。见没有如愿将张宝昌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刘静文失望至极。

4月的一天，刘静文被班主任请到了办公室？“听说你不仅能歌善舞，戏曲唱得也惟妙惟肖，并且多次到电视台打擂，还获过很多奖项呢。小小年纪，前途无量啊。”

刘静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班主任怎么会知道她的“家底”？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班主任下了第二步棋：“是這样的，4月中旬全省有个高一年级学生才艺大赛，张宝昌向我推荐了你，说你多才多艺，技压群雄，是不可多得的全能女孩。你愿意为学校增光添彩吗？”

刘静文恍然大悟：“原来是张宝昌背后捅我一刀啊，连招呼都不提前打，这不是将人往火坑里推吗？他是打击报复，还是想看我的笑话？哼，我是不会让他奸计得逞的。”于是婉拒道，“老师，我不跳舞蹈很多年，所有动作都忘了。”

“那你可以捡起来嘛，毕竟功底都在。”班主任不依不饶。

“可是……”

“这是学校给你的任务。张宝昌也代表学校去说相声，如果你们能够获奖，也是大功一件呀。”

刘静文顿时傻了眼，班主任已经夸张地将这次比赛上升到了事关学校荣辱的大事之上，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她心中即使积满了深仇大恨，此时此刻又岂能做临阵脱逃的懦夫？还有那个张宝昌，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明明有了前车之鉴，居然还敢撞南墙。在学校丢人也就算了，难不成还要跑到省级大赛上丢人现眼吗？哎呀，到时候，可千万别说和我同校呀！我丢不起那人。

Part 3

回到教室，刘静文怒气冲冲地走到张宝昌座位前，眼里怒火四射。张宝昌笑嘻嘻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擅自向班主任推荐的你。中考的时候，我们俩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这次出征若是齐心协力，双剑合璧，定能所向披靡，勇夺桂冠。”

刘静文突然撒泼似地狂吼：“全省人才济济，区区一个市级状元何足挂齿？再说这次是比才艺，又不是比成绩。你自己愿意找死就去死吧，干吗非要把我推向风口浪尖？不就是你说相声那天我吹口哨喝倒彩了吗？至于这样斤斤计较吗？”

张宝昌目瞪口呆：“原来那天给我喝倒彩的是你啊？当时台下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一阵接一阵的口哨声。当时我想，下台之后定要将其追查出来，然后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刘静文顿时住了口，她没承想自己慌乱之中说漏了嘴，竟然不打自招。看到眼前的情景，班里很多学生纷纷痛斥刘静文不该如此落井下石，谁还没有个闪失？就算你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考入高中，可又能说明什么呢？你居心叵测，品行堪忧，考再高的分数也不会被人尊重。

这样汹涌而来的负面议论，以排山倒海之势漫天扑来，令刘静文慌乱无措始料不及。她有口难辩，猛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号啕大哭。

千钧一发之际，张宝昌起身解围：“大家不要误会，其实刘静文同学非常深明大义，她临危受命，正顶着巨大的压力，代表学校到省城参加中学生才艺大赛呢，大家要一如既往地支持她呀。”说完，他轻轻地走到刘静文身边坐下来，用手拍拍她的肩膀说：“不要担心，我们并肩作战，忘掉所有的流言蜚语，赛场上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即可。”

刘静文一把推开张宝昌，哭得更加厉害了。

Part 4

哭归哭，闹归闹，但是代表学校参加全省比赛可不是闹着玩的。刘静文不得不利用课余时间考虑参赛时究竟是跳舞、唱歌还是唱戏。唱歌唱戏可以信手拈来，但是戏曲受众寥寥，唱歌毫无新意。跳舞的话，又找谁临时编舞呢？刘静文急得手足无措之际，张宝昌悄悄地对她说：“我妈是舞蹈演员，我可以让她帮你编舞。”这话如一剂良药，将刘静文额头密集的愁云驱散殆尽。她当即拉着张宝昌的手说：“那你赶快带我去见阿姨啊。不过事先声明，这次完全是为了学校的荣誉，不是为我个人，所以，我不会对你感恩的。”张宝昌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刘静文的额头：“傻丫头，你想的真多。”

经过一周的排练之后，刘静文便带着一支曼妙的舞蹈，去省城参赛。直至在去省城的路上，她才忽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来——张宝昌这次会说什么相声呢？还是上回那段吗？天啊，他背熟台词没有？千万不要掉链子呀。她想叮嘱一下张宝昌，但又生怕多此一举讨人厌烦，于是便没有开口。

比赛当日，刘静文优雅地跳完舞蹈，便安静地坐在观众席上，静待张宝昌闪亮登场。她已经华丽丽地完成了任务，并以98的高分，拿下舞蹈组桂冠。此时此刻高手云集，她不得不顾全大局，将私人恩怨抛却一边，全神贯注地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给校友呐喊助威。

张宝昌甫一登台，刘静文就鬼使神差地冲他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张宝昌心领神会，只见他双手合拳鞠躬作揖，然后滔滔不绝泰然自若地开始表演，刘静文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上天保佑，张宝昌顺利地完成了表演，且获得了相声组的第一名。她当即跑到张宝昌身边，情不自禁地拥抱着他，声泪俱下道：“我们做到了，我们都做到了！”张宝昌微笑着拍拍刘静文的肩膀：“是的，终于没有辜负学校的期望，我们都是最棒的！”

Part 5

没有同场杀敌的患难与共，就结不下难舍难分的革命友情。

此次参赛凯旋、班师归来，各大校园媒体纷纷报道，张宝昌和刘静文这对金童玉女，于不知不觉中扬名立万，他们给学校带来的荣誉被人津津乐道。在媒体的再三追问下，张宝昌挽着刘静文的手说：“其实我和刘静文，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已。日后我们会严格要求自己，好好学习，继续创造出更好的成绩。”

刘静文也羞赧地说：“如果不是张宝昌的推荐，我可能一直会将自己的才艺掩埋起来，永远不会迈出参赛的步伐，所以，我从心里感谢他，是他这位慧眼识珠的少年伯乐，发现了我这匹胆小怕事、妒火横生的千里马。今后我一定会卯足马力，奋勇向前，在学习、生活、团结同学等方方面面，竭力做一个像张宝昌一样优秀的青少年。”说完，她悄悄地附在张宝昌耳边，低语道，“也请你，原谅我曾经的张狂和妒忌。”

张宝昌嘿嘿一笑：“普天之下，但凡有所作为的少年，都曾霸气外露，这从我那次相声专场演出的宣传标语就可窥见一斑，所以你大可不必挂怀，尽情释放灿烂多彩的青春吧！”

那一刻，两只青春的手掌，握得更加紧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