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林寺的惊喜

尚涛 周文强

对于我这个从未去过阿里的老西藏来说，遥远神秘的阿里是一个心结。如果在我们离开西藏之前未能到阿里去体验她的风采，就会留下终生遗憾。

作为西藏藏棋文化保护的参与者和西藏自治区藏棋协会的发起人，这些年来一直在致力藏棋相关的调研和普及工作。但藏棋的史料和资料相对比较匮乏，我们非常需要文献类的和出土的文物提供研究线索和佐证。

2016年4月，我终于有机会去阿里出差。能够去阿里本身就实现了多年的心愿，冈仁波齐、玛旁雍措、纳木娜尼、古格、扎达土林，这些绝美的画面已近在眼前。而古格与象雄倏然间断代的文化更让人期待走近访探。

2016年4月26日在阿里地区扎达县托林寺参观时，意外发现该寺藏有非常完整清楚的古代密芒棋盘。

土林环抱的托林寺为西藏名寺，是古格王子益西沃于11世纪初创建，位于扎达县城西北隅。在藏族历史上，托林寺的地位举足轻重，著名的益西沃、阿底峡、仁钦桑布等大师的故事都以托林寺为背景展开。托林寺的建筑风格和壁画明显受到尼泊尔和印度的影响，是各地的建筑和佛像风格的集大成者。印度高僧阿底峡曾在这里讲经著述，弘传佛法。此后，许多高僧相继在此留下足迹。

托林寺所藏古藏棋棋盘，其座子为16个，待研究。

当时，托林寺正在做大的维修，只有白殿正常开放，朝拜一周后，同行的阿里地区住建局加央次仁局长向我介绍大门右侧陈列的一些古代石刻佛像，我看见一块平面光洁的石头便用手抚之，十分光滑寒凉，加央局长说，这应该是个老物件，我下意识的以额头触碰施礼，这时候加央局长看见了上面的纹路，问旁边的僧人：这是个棋盘吗？我用手一摸，跳了起来！真是幸运啊，我们曾经听闻遥远的阿里也存有古藏棋棋盘，未曾想到还能找到。

这块棋盘长约75厘米，宽约50厘米，厚约20厘米，整个棋盘十分规整，上面的纹路清晰精致，是我见过最为完整精美的古藏棋棋盘，据托林寺寺管会主任强巴尊珠介绍，这块棋盘至少有一千年的历史。有一种说法，古藏棋密芒起源于阿里的苯教。这块棋盘是否可以提供相关的研究线索呢？

2016年6月25日，再次来带托林寺，这一回我携带了西藏自治区文物局文物拍摄许可证，先前也与当地的宣传部门和文物部门联系过。

进得寺庙，找到寺管会上次有过交谈的住持强巴尊珠说明来意，旁边另一位寺管会僧人强巴顿珠说：又来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回答：我是做藏棋保护工作的。他说：你就是来赚钱的，我们见的多了。我只好拿出资料，打开微信耐心地给大家解释。我的解释说服工作还是有效的，他们同意把古棋盘移到光线好的地点拍摄。棋盘并不大，但非常重，还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好石头，泛着蜡光。拍摄完后，强巴顿珠又嘟噜你就是来赚钱的。我笑了：你不了解我，但我告诉你，你将来会对我说：老师，我错了，对不起，托林寺要给我发奖状的。

请寺院的师傅们将这块比重很大的棋盘移至光线好的地方拍摄，仔细观察我们发现，这块棋盘标注了十六个座子的位置，这与传统藏棋十二个座子的标准又有不同，且我们尚未发现相关记载。

这次阿里在之行与普兰县退休返聘编纂县志的周文强先生结识，周先生是西藏二代，早年即喜爱围棋并对藏棋有过研究，还写过有关专著，他曾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向第六世热振活佛热振·单增晋美土登旺秋请教过藏棋的下法和相关的知识，第六世热振活佛是藏棋专家，一直非常喜欢研习和对弈藏棋，他们一共进行了十局对弈，周先生还保留了部分棋谱，于今看来十分的珍贵。谈及这段往事周先生十分感慨，当年受到活佛悉心的指点，对藏棋怀有很大的热情，但自从九十年代来到阿里地区工作后，就再也没能与人对弈过藏棋了。第六世热振活佛还教他相关的藏棋术语，其中在围棋和藏棋中经常出现的一种形状围棋中称为猴子脸，藏棋中叫做鼻子，都很形象。比较巧的是我有幸认识第七世热振活佛热振·洛追嘉措赤烈伦珠，我听朋友介绍说第七世热振活佛对棋类比较擅长，便给他送去了藏棋、围棋棋具还进行了对弈交流。从阿里回来之后再次拜访了第七世热振活佛，希望能多一些时间或者常态化的与他进行藏棋的研习。

我邀请周文强先生与我一道再次去托林寺做一次藏棋普及推广的尝试，7月2号下午和7月3号上午，我们在托林寺与寺院的僧人进行了交流，寺管会的主任强巴尊珠、僧人强巴顿珠、扎西等参加了这次交流，在这么遥远的地方，扎西认出了我，原来两年前我们在西藏自治区佛学院举行讲座时，扎西正在那里学习。非常聪明的扎西，在佛学院听完我们的讲座后，对藏棋很有兴趣，自己私下里也有一些琢磨和研习，这回我们再来讲棋讨论时，沟通起来就十分容易。我和周文强先生有约，每年他出差去扎达时，一定要到托林寺去和师傅们切磋。2000年发现挖掘这块棋盘出土的僧人巴登欧珠师傅，还专门带周先生去了出土现场，周先生将根据这些情况写出一篇关于这块棋盘的研究文章。

我们一直在探讨藏棋进入寺院的可能性，也许也可以称为回归寺院，在西藏的传说中藏棋源于苯教，藏棋也曾经在寺院流行，而宗教与棋类均是研究智慧的，在理论上不应有排斥性，藏传佛教和寺院在藏文化中具有特殊的地位和影响力，如果有他们参与这一本民族文化保护将会产生非常良好的效果。为此我还曾经拜访过台湾佛光大学，杭州灵隐寺，与那里的僧侣围棋爱好者进行过交流，也向他们介绍过关于藏棋的情况。我相信藏棋保护工作将来会得到影响广泛的藏传佛教界的支持，也许还会在这个项目上促成汉传佛教与藏传佛教的广泛交流。

这块棋盘相信有许多人见过，早年我也听闻阿里也有出土的古藏棋棋盘，但藏棋为小众项目，多年以来，一直面临断代的可能，鲜有人了解这块棋盘的价值。在我第二次前往托林寺的时候，寺管会已专门给这块珍贵的棋盘做了一个玻璃框架，重视和保护起来了。

回拉萨后，我向文物部门和相关的学者提供了资料和图片，有人说：老尚啊，你这些年为保护我们藏棋文化做了很多事，这是对你的奖励呐！

有人说，如果你爱她，靠近她，拥抱她，你就会看到她的神奇，得到意外的惊喜。托林寺发现古藏棋棋盘，对我来说真的就是一个美妙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