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原本清淡,越是好的绿茶,三道清水流过,杯里的茶水已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只留下碧绿的叶片,犹如池底青草,若无其事地在水中悠然荡漾。故而有北方来客,假若端上一杯绿茶,客人猛喝一口咕咚咽下,话噎在嗓中,那表情是写在脸上的:这茶,没味儿!还有另一种表情:这茶,好苦!
绿茶在北方,一向有点不受待见。北人口重,喜食味浓色香之物;北地天寒,偏爱滚烫热烈之饮;北方地冻,养不了这青翠娇嫩的茶树。所以北方人多一半是喝花茶的,茉莉香片,大众又经济的饮品,老少皆宜的,滚烫的水冲下去,经得起沏泡,不怕变色。茶色深浓醇厚,给人沉稳的依赖感;深褐色浅褐色的水面上,偶尔漂起一朵半朵白色的茉莉花,有点俏皮的样子;一掀壶盖,香气四溢,掩都掩不住,其实不是茶香,是茉莉香。在隆冬的冷风中,飘来夏的茉莉味儿,虽有些俗艳,毕竟是亲切而温暖的。
—— 张抗抗《说绿茶》
没喝红茶时,我以为红茶是红纱帐里佳人坐,或是翩翩少年状元郎,喝了红茶,才知道红茶是暮年沧桑客,是江湖夜雨十年灯,并非少年意气的浅薄,茶味丰富,似花,如蜜。红茶也可以加入牛奶、果汁或冰块进行调配,这是红茶的包容之心,可贵之处。做人应如红茶之包容,白茶之清淡,绿茶之平和,黑茶之意气。
一杯在手,一巡如初相见,我对它陌生,它待我矜持。红茶在手心时,紧细苗秀,水中,它们缓缓舒展,有香幽幽,这香气似曾相识,像放久的线装书。二巡是打开书封,才见目录,不知内涵如何。
红茶三巡才是风华正茂,是它的而立之年,四巡则是它的不惑之年,耐看,耐喝,耐品,它成熟的迷人的淳厚韵味在三巡四巡之时。红茶气韵浓,浓得让我感到实在,拙朴,不由对它另眼相看。趁着热将它缓缓送至舌尖,流入喉中,此时,茶色如老玉,暗红的玛瑙色,通透温润,茶味如故人,贴心贴肺,嘘寒问暖。
—— 张梅《红茶一杯暖》
乌龙茶恰如闽南人,它对你的那份情意要细细地品味,在舌尖,在上腭,在喉间,只能小盅小盅的,和着那苦涩,和着那浓香,拿捏着品茶的规矩,吃着茶点慢慢品。
龙井茶正如苏杭人,清清爽爽。朋友远近,经济往来,毫不含糊。借的是借的,必须还;给的是给的,不必还,没有什么好啰唆的。弄不清的事,苏杭人不喜欢。北方人大口大口地喝龙井茶,末了,抹抹嘴,说有一股青草味,把难堪留给苏杭人。所以,龙井茶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呷,三遍过后,可以将水滤去,把茶叶吃了。
大热天,在街上奔来跑去,外灼内热,喝什么茶都只有一个目的——解渴,茶也就没有什么味了;大冬天,聚在一起,家长里短,外冷内寒,喝什么茶也只有一个目的——暖和,茶也就没有什么味了。
——妙华《佛手茶》
《红楼梦》里倒是确实写到,哪天什么人吃多了,就有人劝“该焖些普洱茶喝”。 宫廷回忆录里也提到:“敬茶的先敬上一盏普洱茶,因为它又暖又能解油腻。”由京城想到茶马古道,那一条条从普洱府出发的长路,大多通向肉食很多、蔬菜很少的高寒地区。那里本该发生较多消化系统和心血管系统的疾病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人们终于从马帮驮送的茶饼、茶砖上找到了原因:“普洱茶味苦性刻,解油腻、牛羊毒”;“茶之为物,西戎、吐蕃古今皆仰食之,以腥肉之食,非茶不消”;“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
——余秋雨《品鉴普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