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
皆衣道服,顶金莲花冠,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
玉冠斜插,惟恨欠清香,风动处,月明时,不怕吹羌管。
有学者研究发现,原始先民有时会将鲜花或花蕾作为祀神媒介,戴在头上,进行祈祷仪式。当然,这样簪戴鲜花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美观。中国古人有头戴花蕾的例子,如陕西西安半坡出土仰韶文化人面纹彩陶盆中的人面图像,林河在《论傩文化与中华文明的起源》中称这种三角形尖顶冠源自于“花果形”,是为了祈福和降神。中国先民早期头戴花冠的例子如1986年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出土的一尊大型青铜立人像,头部有高大冠饰。除了兽面、羽毛说之外,王政《三星堆青铜立人新考》认为,该冠是“莲花状的兽面和回字纹冠,顶有花蕾吐释或花果包藏,后脑勺上铸有一凹痕,可能原有发簪之形的饰物嵌于此,是中国原始巫教迎神奉灵的象征标识”。当然,由于人像年代久远,其真实意义已很难还原与解释,这些说法或许只是研究者的一家之言。
除了前两件花冠实例外,云南晋宁石寨出土盛装乐舞滇人鎏金铜像似乎也可列入。这是四位着舞蹈盛装的舞女。她们右手执法铃,穿左衽衣和齐腰短裙,头戴缀有5个花球的圆锥形高冠,后有长帔垂至地面。这或许是汉魏间盛行的执铎(大铃)而舞的“铎舞”之人。至今,土家族的“八宝铜铃舞”、藏族“热巴”艺人跳的“铃鼓舞”也是执铃而舞的。可见这种执铃起舞形式源远流长,传布极广。故此,有人认为这是滇人“巫舞”的形象。可见,这里的“花冠”仍旧不是为了装饰和美观。
汉代以后道教兴起,魏晋之后佛教盛行。两者虽然教法各异,但都将莲花看作圣洁之物。这促成了莲花图案以及莲花冠的流行。河南省博物院收藏的北魏巩义石窟寺石刻《帝后礼佛图》中,帝后都戴着莲花冠,这是中国古代最早可以明确辨识的花冠。隋唐时期,发髻插花之风日渐流行。无论是头戴花鬘的佛教人物造型的影响,还是社会统治阶层的推波助澜,都促成了簪花风尚的形成。或许唐人认为只是插花并不尽兴,于是还将冠帽做成花形戴于头上。白居易《长恨歌》云:“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借花之形做冠,是中国传统服饰文化的一个亮点。这符合农耕文化所衍生的拟物象形的造物方法。
其实,在胡风和女效男装流行以前,唐代女子只有道姑和舞女有戴冠习惯。在《云谣集杂曲子·柳青娘》中有“碧罗冠子结初成”之句,“碧罗冠子”只说了冠的色彩为绿色,而唐人和凝《宫词》中的“碧罗冠子簇香莲”则描述了这种冠式有莲花状装饰的特征。
以玉制冠唐代已有先例。例如,睿宗之女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出家为道士,玉真公主便着玉叶冠。唐高宗、武后的女儿太平公主为帝后所宠,参与朝政,生活豪奢。这种以玉为饰的冠,称为“玉叶冠”,价值连城。五代蜀主王衍令使官“皆戴金莲花冠”,就连上清宫的道士们也是“皆衣道服,顶金莲花冠,衣画云霞,望之若神仙”。用莲花装饰头部,或者做成花冠,这与佛教、道教文化的传播有着直接关系。在洛阳涧西唐乾元二年(759年)墓出土的高士宴乐纹螺钿镜中盘座举杯的高士,头上就戴着一顶莲花状小冠。唐周昉绘《纨扇仕女图》卷首贵妇人也戴着一顶白色荷花冠,此冠圈口较高大,可将头顶部整体覆盖。又如,南宋《女孝经图》中身穿鞠衣的皇后头上戴的莲花冠。除了将冠做成一朵完整的花朵形状,宋代还有用许多朵小花簇成冠的样式,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五代《宫乐图》中贵妇头上戴的花冠,其形象正如唐代尹鹗《女冠子》中“霞帔金丝薄,花冠玉叶危”所描述的。
高冠盛装乐舞滇人鎏金铜像 云南晋宁石寨出土
在宋代的《洛阳花木记》《牡丹谱》《扬州芍药谱》中也有许多品种名目以“冠子”、“楼子”为名,如《扬州芍药谱》的“冠群芳”是“大旋心冠子也,深红堆叶,分四五旋,其英密簇,广可及半尺,高可及五六寸”。“赛群芳”是“为小旋心冠子也。渐添红而紧,枝条及绿叶并与大旋心一同。凡品中言大叶、小叶、堆叶者,皆花叶也。言绿叶者,谓枝叶也”。“宝妆成”是“髻子也。色微紫,于上,十二大叶中,密生曲叶,回环裹抱团圆。其高八九寸,广半尺余,每一小叶络以金线,缀玉珠。香欺兰麝,奇不可纪。枝条硬而叶平”。“怨春红”是“硬条冠子也。色绝淡,甚类金线冠子而堆叶,条硬而绿,叶疏平,稍若柔”。可知,当时的这些花卉都可直接或间接做花冠。
与晚唐相比,宋代贵族女子的冠形更加高大,冠宽与肩等齐,冠后常有帔带下垂至肩。有的冠高甚至可达一米,形象如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代钱选《招凉仕女图》中两位举止娴雅的宋代贵妇,其中,右侧那位身穿对襟褙子、长裙的妇女头戴重楼子白纱花冠。宋朝政府曾严格规定冠的高度,《宋史·舆服志》记载:“皇佑元年,诏妇人冠高毋得逾四寸。”
以玉制冠在宋代颇为盛行,这源于宋人对玉石的喜好。宋徽宗赵佶的嗜玉成瘾、金石学的兴起、工笔绘画的发展、城市经济的繁荣、写实主义和世俗化的倾向,都直接或间接促进了宋代玉器的空前发展。
宋代用玉“礼”性大减,玉器的实用和装饰功能大增,从而更接近现实生活,这促成了中国古代以玉制冠的新风尚。宋人无名氏《蓦山溪》词云:“玉冠斜插,惟恨欠清香,风动处,月明时,不怕吹羌管。”其实物如1970年江苏省灵岩山木渎上沙村毕沅墓出土青玉冠,该冠高6厘米,宽9厘米,作花瓣状,是将整块和田青玉料挖空,外雕双层绽开花瓣,顶镂雕出两片合瓣而成。又如私人收藏的两件莲花形玉冠,为墨玉冠,雕琢精细,巧夺天工,色分黑白,过渡自然,墨玉沉韵,作冠一边,白玉为冠另一边。该玉冠为一朵莲花,中腹挖空放束发,壁薄约2毫米,整器轻至170.5克,宽6.5厘米,高4.8厘米,正中有穿孔,可贯簪以使发冠固定,顶部两侧各有一孔起横向加固之作用,妙然天成。看到此玉冠就能想到古人用此物时,有时用墨玉一边,有时用白玉一边,似有两顶玉冠。宋代以后,以花为冠的风气日渐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