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山
1
读一本书,看到这样一段话:“如果你种了一棵树,它长得不好,你不会责备它,你会观察它长得不好的原因。它可能需要肥料,或多些水,或少些阳光。你永远不会责备树,然而你却责备你的孩子。如果我们知道怎么去照顾他,他就会像一棵树一样长得很好。责备根本没有用。只需努力去理解。如果你理解了,而且表现出你理解了,你能够爱,情形就会改观。”
让孩子在前面走,你不妨在后面跟随他。如果他实在需要,走过去帮他一把。大部分时间,让他过他的日子,你过你的。
但大人们通常无法抑制“我知道”“我懂”“我经历过”“我知道什么对你最好”的想法。自我强盛,无法给予孩子安静和独立的空间。大人们应该懂得停止制造噪音和干扰。孩子不是用来玩耍的玩具,也不是用以控制的物体。从他们出生开始,即便因幼小需要有人照看,也应被当作独立的生命来平等对待。
跟在一个小孩子的后面,观察他,放开他,而不是放弃他,无视他。这种分寸的把握,是内心沉静自觉的成人才能具备的能力。自己没有好好成长,不可能真正了解和支持孩子。在沉静自觉的家人身边,孩子会自然习得如何沉静自觉地去感受世界。必要的放手和冷淡,是一种高明。
如果父母不懂得如何处理情绪,他们同样不会妥善处理孩子的情绪。如果父母不知道该如何真实地与自己相处,他们也不会懂得如何真实地与孩子相处。所以,他们也无法教会孩子如何真实地与自己相处。
2
一次在意大利的一个餐厅吃午餐,三个外国人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进来用餐。中途,男童不知为何发起脾气,不听劝,在地板上剧烈翻滚,又哭又叫,声音十分刺耳。周围还有旁人,大人们坐在的各自的位置上,看着菜单,保持沉默。没有人搭理男童,任由他翻滚哭叫,听而不闻,视若无睹。这需要一定的勇气,在这种时候保持镇定不容易。但他们做到了。
孩子终于疲惫不堪,坐起来,哭声也转小。这时一个母亲模样的人走过去,把他拉起来,轻声说了几句话。孩子回到自己的位置,擦干眼泪,抹干净手。自此这顿饭他吃得老实得很,再没有吵闹。
比起那种干扰、操纵孩子并认为理所当然的做法,西方的父母更懂得尊重孩子的情绪,让他们学习自我管理。这种能力,比他们多学会几个故事、多做几道数学题重要得多。独立性是稳定心态的基础。
3
90多岁的家守拙堂开办教室,写了一本教育生涯回忆录。在文中提到一句日本谚语:孩子是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的。
大人是孩子的榜样,其一言一行,非常重要。如同在透明的心底,折射出来的第一抹光影。那光是红的,孩子便认为世界是红的;那光是蓝的,孩子便认为世界是蓝的。这些感知如果出了差错,他们就需要经历很长时间去改变自己的认知,那样会很辛苦。
给他们温柔和清净的光,以背影带领他们,是有效模式。不展示过于功利的价值观,单以生命本身来说,展示真实的、不拘泥的、独立自在的状态,是重要的。
他否定对孩子过于苛责和给予压力的教育方式,也提出绝不可娇生惯养。对孩子要有一些更为长远的考虑,适当让他们吃些苦是必要的。
带心爱的孩子去旅行。文中所指的旅行,并非舒适或奢华的观光,而是学校和家长应该有意识地组织孩子在寒冬和盛夏季节,进行长途行军、爬山、露宿等活动。这个观点很日本式。那一年我在日本长野县山区旅行,曾目睹穿校服的孩子们野游。他们长时间步行在山道上,累了就坐在路边休息、喝水、聚餐,看见陌生人会有礼貌地微笑问好。
“孩子应该像野外的植物一样经历与病虫害的殊死斗争,经历严寒酷暑的考验。我们大人不需要用过多的规则去束缚他,只需要默默地守望,适时地鼓励。”
对于幼小的孩子来说,如果他还没有到这样的年龄,也应该经常跟父母一起旅行。经历乘坐交通工具的奔波,旅馆间的辗转,看一路变化的风景。当他看见父母与外界和他人的接触应对,会学到现实中的交往方式。此时,父母更应该注意言行举止,对待服务人员有礼,处理问题干脆认真,对他人有同情心和同理心。孩子也会默默吸收这一切。同时,对景物如何审美,父母对传统的文化如何讲解,都是给予孩子的学习机会。
4
他说,在幼儿时代要注意对孩子的“欲望、情操、知识”的综合教育。要经常让孩子练习日常的礼貌用语,“谢谢”“早上好”“请慢用”“我回来了”“我走了”之类的话,要扎实地用。让孩子在家庭中首先接受以举止、礼貌为中心的情操教育。
同时,为他们创造阅读环境。在优秀的绘本作品中,孩子可以学会许多,在故事中找到榜样和共鸣。也必须让孩子学会和周围的人和谐交流,共同生活。“培养孩子有一个宽容、平和、坦率的胸襟……在这个善恶交集、玉石混杂的世界,从小就培养孩子原谅他人的宽容气量。”
家长可以用身边的小事来逐步培养孩子的宽容心,比如在公共交通、公共场所主动照顾弱者等。“总之,不挑剔他人的缺点,原谅他人的过失,信任他人的自觉性,在培养这种宽容心态的过程中,不光是大人和孩子会从中得到乐趣,而且我相信,这也一定会使孩子们未来的人生更加开阔。”
学会等待也是很重要的。
与此对比,让孩子上多少节培训课,学习到多少种技能,是处于靠后的排位。老人注重的是“道”,不是“术”。他回忆在他的少年时代还会经常使用“修身济世”的成语,那时还有“修身”这门课,强调个人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随着西方文化的侵入,日本社会的发展,此类成语“已成为死语”,失去了现实意义。孩子在社会的影响下,更强调自由和平等的观念,而失去对责任和义务的领会。
这种现象又何止在日本。随着物质文明和科技的进步,传统品德和公共道德的教育被忽视。作为一个历经时代沧桑的从事教育事业的老人,他对此十分警醒。
“父母应该把孩子视为天赐的恩惠……随着孩子的成长,要让其接受最朴素的做人的道理,特别是要培养孩子对事物彻底理解的能力。要求孩子对任何事都应有明确的态度。这样孩子对任何事都会认认真真地去做,即使再辛苦也不会想到中途放弃,而是克服困难向前看,意志也变得坚强。”
家守拙堂老人的观点,即便就目前来看,也没有丝毫落伍或脱节之感。这是朴实而开阔的智慧之道。 (鸭 梨摘自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月童度河》一书,王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