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全球跨境并购的特点与趋势分析

杨立强　卢进勇(教授)

(作者单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责任编辑：王勇娟)



当前全球跨境并购的特点与趋势分析

杨立强卢进勇(教授)

一、全球跨境并购发展概况

大规模的全球跨境并购活动最早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在此之前，西方国家的企业并购主要发生在国内。以美国为例，到20世纪90年代初，美国历史上大体出现过四次重点发生在国内的并购高潮：第一次以横向(水平)并购为主，时间主要发生在1899—1903年；第二次以纵向(垂直)并购为主，时间主要发生在1922—1929年；第三次以混合并购为主，时间主要发生在20世纪60年代；第四次则以杠杆并购为主，时间主要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至90年代初期。

随着冷战的结束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20世纪90年代以来企业并购进入了全球跨境并购的新时代。跨境并购也逐渐成为跨境资本流动的最主要方式之一。199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和数量概况见表1。

1990年以来全球跨境并购的发展，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大致为1990年到2000年。在这十年间，苏联解体和东西方冷战结束为国际资本提供了历史性的投资机遇，跨境并购规模由1993年的434.96亿美元一跃增长到2000年的9596.81亿美元，相当于1993年跨境并购规模的22倍，

首次接近万亿美元大关，年均增长率达到50.61%。2000年全球跨境并购的项目数达到10517个，首次突破一万个项目；当年全球跨境并购占全球外资流入和流出总额的比重分别达到70.40%和82.30%，创造了跨境并购占比的历史最高纪录。可以说，无论是并购数量和规模，还是并购占比，2000年都成为全球跨境并购发展的里程碑，也成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企业并购发展的一次新高潮。

表1　199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和数量概况

资料来源：UNCTAD《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

第二个阶段从2001年到2007年。2001年爆发的“9·11”事件和随后的反恐战争严重打击了投资者信心。自2001年开始全球资本流动规模迅速下降，跨境并购规模也随之大幅下降，从2000年的接近万亿美元一路快速下滑到2003年的1654.25亿美元，跨境并购项目也减少到6908个，跨境并购金额占外资流入和流出总额的比重分别下降到29.97%和31.09%。2004年后全球跨境并购逐渐回升，到2007年全球跨境并购规模10326.89亿美元，超过了2000年水平，达到历史最高水平，跨境并购项目数也达到了创纪录的12044个，并购金额占外资流入和流出总额的比重也有所回升，分别达到了55.17%和48.49%。综上所述，2001—2007年期间，全球跨境并购经历了“下滑—复苏—增长”的U型发展轨迹，并于2007年达到最高潮。

第三个阶段从2008年至今。2008年下半年爆发的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投资者担忧，全球资本流动规模大幅下降，跨境并购也随之下滑，尽管2011年略有上升，但总体发展趋势趋于平缓，突出反映了全球投资者的谨慎和信心不足，尤其是对未来世界经济发展诸多不确定性因素的担忧上。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达到7214.55亿美元，跨境并购项目数达到10044个，跨境并购金额占全球外资流入和流出总额的比重分别为40.94%和48.94%。

综上所述，全球跨境并购发展的大趋势与国际资本流动基本一致。1990年以来，跨境并购分别在2000年和2007年出现了两次高潮。

当前全球跨境并购发展突出表现出徘徊和小幅波动特征，反映了全球投资者对未来世界经济形势发展的观望和审慎态度。

二、全球跨境并购的主要特点

20世纪90年代以来，全球跨境并购规模不断扩大，已经成为国际资本流动的主要方式。除了规模和数量增长外，全球跨境并购的投资方向和行业结构也呈现出鲜明的特点和演变趋势。

(一)全球跨境并购资金来源地分析

在全球跨境并购交易中，并购方(即并购资金提供方)属于国际资本输出方，其国别结构集中反映了跨境并购活动的资金来源。表2列出了1990、2000、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最大的前15个资金来源地。

首先，全球跨境并购的资金主要来源于发达经济体，这与国际资金输出的情况一致。1990年全球跨境并购前十大资本输出方均为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国家，前十五大资本输出方中仅有巴林、中国台湾省、中国为发展中经济体。不考虑避税地的话，2000年并购前十大资本输出方均为发达国家；2010年中国和印度进入前十大资本输出方，除此之外基本均为发达国家；2015年只有中国一个发展中经济体进入并购前十名，其他均为发达国家。可以说，全球跨境并购资本输出主体始终是发达国家或地区，其中最大的跨境并购资本输出国包括美国、法国、英国等。

其次，发展中经济体尤其是新兴经济体逐渐崭露头角，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中国。1990年中国仅占第15位，2000年跌至第157位，2010年上升到第4位，2015年排在第6位。实际上，中国排名最高的是在2012年，当年中国跨境并购金额达到379.08亿美元，占当年跨境并购总额的11.55%。除了中国外，印度、阿联酋等国也有突出表现。

图1　199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及其占比变化

资料来源：UNCTAD《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

最后，避税地依然是重要的并购资金来源地。百慕大群岛、中国香港、卢森堡等避税地仍然是跨境并购的重要资金来源地。以中国香港为例，2014年来自中国香港的并购资金规模仅次于美国，居世界第二位。这突出反映了中国香港作为中国对外直接投资桥头堡的重要地位。

(二)全球跨境并购资金目的地分析

跨境并购资金目的地指的是跨境并购交易中被并购企业所在地，属于并购资本输入地。表3给出了全球跨境并购最大的前15个资金目的地。

首先，美国一直都是全球跨境并购的首选目的地。1990年以来，除了2004、2005和2014年外，美国一直是全球跨境并购的最大资金目的地。1990年美国吸收跨境并购资金354.9亿美元，占当年跨境并购总额的36.2%；2000和2010年美国分别吸收并购资金2529.41亿美元和843.44亿美元，分别占当年跨境并购总额的26.36%和24.3%。尽管吸收并购资金占并购总额的比重略有下降，但美国作为全球跨境并购首选目的地的地位依然稳固。

其次，欧洲核心国家英国、法国、德国吸收跨境并购资金规模仅次于美国，成为并购资金主要流入地。实际上，在发达国家和地区中，除了美国外，以英国、法国、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发达经济体在吸引跨境并购资金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1990年英国和法国分别以183.00亿美元和70.36亿美元位列第二和第三位，仅次于美国。2000年德国和英国分列第二和第三位，2010和2015年英国均列第二位。

表2　1990、2000、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最大的前15个资金来源地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根据UNCTAD 《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整理

表3　1990、2000、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最大的前15个资金目的地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根据UNCTAD 《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整理

最后，新兴经济体逐渐成为全球跨境并购的主要目的地。作为吸收外资最多的发展中经济体，中国吸收的跨境并购资金排名稳步提高。1990年中国尚未进入前15大并购资本输入地，2000和2010年中国分别位列第5位和第14位。2014年中国以549.13亿美元位列全球跨境并购首选目的地。

综上所述，全球跨境并购主要仍然在发达经济体之间进行，美国、英国、法国、德国等国家仍然是跨境并购的主角。2008年以来，中国企业跨境并购发展迅速，已经成为全球跨境并购的主要资金来源地和主要目的地。

(三)全球跨境并购平均并购规模分析

如图2所示，全球跨境并购平均项目规模变化呈现出的变化规律与跨境并购规模的变化基本一致。1990年以来，全球跨境并购平均项目规模大致也经历了三个阶段。1990年时跨境并购平均项目规模为2848.62万美元，1993年降至谷底，仅为1051.13万美元。1993年后随着国际资本流动的发展，跨境并购平均项目规模不断提高，到2000年达到历史最高点9125.05万美元，平均每个跨境并购项目金额接近一亿美元。2001年发生“9·11”事件后，跨境并购迅速减少，每个并购项目的平均规模也下降到2003年的2394.69万美元。经过几年的恢复，2007年并购项目的平均规模回升到8574.30万美元。最近几年，全球跨境并购项目平均规模基本上在4000万美元上下徘徊。

据联合国贸发会议统计，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超过10亿美元的项目达到230个。表4列出了2015年跨境并购金额超过10亿美元的前五大项目。爱尔兰阿特维斯公司购并美国艾尔建公司100%股权，金额达到684.45亿美元，创下当年跨境并购金额最高纪录。仅次于以上交易的是美国美敦力公司购并爱尔兰柯惠公司100%股权，金额达到427.30亿美元。

(四)全球跨境并购行业结构特点分析

如图3所示，2010年服务业跨境并购占比为40.21%，到2015年上升到41.80%；初级产业跨境并购占比则由2010年的22.98%下降到2015年的4.37%；制造业跨境并购占比则基本保持在42%上下，2015年达到53.83%。

图2　199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平均规模变化

资料来源：UNCTAD《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

图3　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产业结构变化

资料来源：UNCTAD《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

表4　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金额超过10亿美元的前五大项目概况

资料来源：根据UNCTAD 《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整理

表5列出了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被购并企业的具体行业分布情况。按照2010—2015年平均并购金额加以排序的话，位列跨境并购前十位的行业部门有：商务服务(平均572.48亿美元)、采矿和石油(平均524.52亿美元)、金融服务(平均490.55亿美元)、制药行业(平均406.67亿美元)、食品饮料和烟草(平均389.84亿美元)、化学产品(平均284.94亿美元)、电子设备(平均230.59亿美元)、运输仓储(平均192.86亿美元)、其他制造业(平均175.37亿美元)、贸易(平均171.13亿美元)。

跨境并购金额最少的五个行业分别是其他服务业、木材及木制品、印刷出版、公共管理和国防、煤炭石油产品和原子能等。这五个行业要么投资准入相对严格(如印刷出版)，要么国内垄断程度较高(如煤炭石油产品和原子能、公共管理和国防)，要么东道国保护力度相对较大，如木材及木制品等。

三、全球跨境并购的主要发展趋势

本文认为，未来5年全球跨境并购将呈现出以下几个发展趋势：

(一)受海外投资整体水平影响，并购整体水平基本保持稳定

全球跨境并购整体水平受国际资本流动发展前景影响。实际上，无论是2011年的“9·11”事件还是2008年的美国次贷危机，均对国际资本流动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样也极大地影响了全球跨境并购。当前全球经济发展仍然处在缓慢复苏阶段，经济发展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世界经济的相对低迷反映到投资者上就集中表现为投资信心不足，国际投资者在涉及高投入和高风险的跨境并购交易时显得更为审慎和保守。可以预计，在世界经济缓慢复苏的“新常态”下，跨境并购整体水平将基本保持稳定。

(二)传统并购主力逐渐让位于中国生力军

尽管在未来一段时期内跨境并购整体水平将维持稳定，但跨境并购的主体将继续由传统并购主力向新兴并购主体演变。如前所述，包括买卖双方在内的传统并购主力一直以来都是发达经济体，而随着发展中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的崛起，来自发展中经济体尤其是中国的并购主体将大大增多。全球跨境并购的主力也将逐渐由以美国、欧洲国家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转向以中国、印度、巴西等为代表的发展中经济体或新兴经济体。实际上，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巴西已经迅速成长为全球跨境并购的主要目的地，而中国也迅速成为全球跨境

表5　2010—2015年全球跨境并购被购并企业行业结构　单位：亿美元

资料来源：根据UNCTAD 《世界投资报告2016》附表数据整理

并购的主要资本输出国。可以预见，随着中国企业“走出去”战略和“一带一路”战略的加快推进以及中国外资管理体制改革和外资准入的扩大，中国有望成为全球跨境并购的生力军。

(三)中国企业将越来越多地参与和推动大额并购交易

近年来，全球大额跨境并购交易越来越多，其影响力也不断增大。目前大额并购交易仍主要集中于美欧跨国公司之间。不过，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跨国公司越来越多地参与和推动大额并购交易。以2014年为例，交易额排名世界第二的跨境并购交易就是由中国中信集团完成的。可以预见，随着中国跨国公司乃至全球公司的崛起，全球范围内由中国跨国公司发起和完成的大额跨境并购交易将越来越多，影响力也将越来越大。

(四)跨境并购向新兴行业和传统行业集中

全球跨境并购已经由以前以制造业为主逐渐转向以服务业为主。可以预见，未来跨境并购将更多地发生在新兴行业和高科技行业上，如互联网、信息技术和通信、装备制造业、新能源等。传统产业也会随着技术突破和竞争压力而加以并购重组。而这恰恰就是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两大重要目标。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一方面，通过跨境并购迅速进入新兴行业和高科技行业，把握未来产业发展机遇；另一方面，通过跨境并购低成本获得海外资产和技术，完善自身供应链和生产布局，进一步提升自身的国际竞争力。

[本文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应急管理项目“新常态下中国对外投资理论的创新与发展研究”(项目批准号：71541003)和国家软科学研究项目“国际贸易投资规则对科技创新政策的影响研究”(项目批准号：2014GXS5B20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经济研究院;责任编辑：王勇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