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别来无恙

2016-11-10 16:00铁马冰河
飞言情A 2016年10期
关键词:小绿老头儿太子

铁马冰河

红妆花嫁 字数:9315

从前,城南门天桥上有个算命的道长,那道长掐指一算,说我爹命中无大富大贵,劝我爹告老还乡回家种芋头。我爹冷哼一声,骂骂咧咧甩袖便走。后来,我爹打算举兵造反,没等反,军队就被灭了一半,他女儿我还被抓了。

看来,那人是说对了。

御书房里老皇帝循循善诱道:“萧好啊,告诉朕你爹的落脚之处,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真不知道。”

“你放心,只要你爹回来认个错,他就还是大将军,毕竟我们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难道你忍心看你爹流落在外,四处流亡?”

“忍心,毕竟他逃跑都不带上我。”

“……”

为了表现出自己既往不咎的态度,引诱我说出我爹的下落,老皇帝竟然说我和赵遇婚约还作数。

赵遇是谁啊?赵遇是当朝太子啊!

赵遇垂头丧气地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老皇帝都没能回心转意。

今儿我成亲,我蒙着盖头坐在榻上等了许久。明知道赵遇不会来,我还是想等一会儿。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红烛顺风打了个弯儿,我等来了别人。

一群侍从窸窸窣窣鱼贯而入,他们搬走了我的被子,搬走了我的桌子,现在还要把坐在床上的我搬走。

“打住!”

并没有人理我。

赵遇派人把我以及我的东西扔到偏殿,有个脸上满是褶子的嬷嬷唾沫横飞:“太子妃娘娘,您以后就住在这个院儿,别去烦太子爷。”

我点头称是,却连夜爬了赵遇的院墙,趁他应酬的时候溜进屋子,脱光衣服钻进他的被窝。

赵遇进屋屏退众人,长身玉立,向这边走来。

我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冲他嘿嘿一笑:“赵遇,好久不见啊。”

他愣了一下,而后脸色阴沉:“萧好,你做什么?”

我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这都看不出来,我在勾搭你啊!”

赵遇一脸愠怒:“你已经是太子妃了,还想怎样?”

“我想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就要保护我,你父皇杀我的时候,你得拦着。”

我真是佩服自己的直率和坦白。我清楚得很,如果老皇帝从我嘴里套不出我爹的消息,他没了耐心,一定会除掉我。

哪知他突然俯身下来逼近我。他的脸颊渐渐靠近,呼吸喷洒在我皮肤上,我面皮儿薄,脸刷唰地便红了。我咽了口口水,嘟起嘴,紧张地盯着他,他却突然转了脸,附到我耳边缓缓道:“滚!”

“……”无趣。

赵遇直起身,立在床前,他身形颀长,挡住了大半的光,但我依然能看清他的眉眼,和五年前很像,又不一样。

“那你转过身去。”我说。

他瞪我一眼。

“我穿衣服!”

赵遇这才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去。

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后,我还是想试探一下。

数九寒天,月华如练,风比刀刺骨。我咬牙跳下池水时,赵遇眼睛眨都没眨;我在水中扑腾时,他只是拧着眉吩咐内侍将我捞上来;我被捞上岸,浑身湿透一直打哆嗦时,他瞥我一眼,不悦地甩袖离开,吩咐内侍将我送回偏殿。

他的眉眼中,并无半分怜惜。

嘿……我自作多情了……

五年前的少年长大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在地上打滚撒泼:“赵遇,既然你这么无情,那你就赶紧把我杀了,不然我可是会让你后悔的!”

赵遇头都没回。

想当年,赵老头儿,也就是赵遇他爹,还不是皇上,他爹跟我爹一样,是个将军。

某天,我爹很激动地回府跟我说:“女儿啊,爹给你订了门亲事。”

手中的九节鞭噼里啪啦地响,我漠不关心地问:“谁啊?”

“你赵叔叔家的那个小哥哥。”

我惊讶间,九节鞭脱手,差点儿要了我爹的老命。赵遇?那个满口之乎者也、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弱智?

为了改变我对赵遇的看法,我爹出钱让我们去同州游玩。我爹说:“看看穷山,看看恶水,没准你就能看上他了。”

赵遇自小体弱多病,我很嫌弃他。男儿应该是威武阳刚的,哪像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十三岁了比我还矮半个头。

我们一起坐船去同州玩儿的时候,他双手紧握折扇,紧张得指节都泛白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阿好,这个季节不会有什么大的风浪吧?船不会翻吧?”

“……”我没理他。

他又问:“阿好,你会游泳吗?”

“……”我还是没理他。

“看来是不会啊……阿好,你放心,要是船翻了,我会救你。”说完,他拍拍我的肩,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羞赧。

然后,一阵激浪把船掀翻了……然而,赵遇是个旱鸭子,我只能拼死拼活把他拎到岸边。因为船翻,我们与带来的小厮、丫鬟失散。

赵遇是个扫把星!

我在河岸边生了一堆火,坐近了烤烤衣服,赵遇凑过来,我不悦道:“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千万别跟我一路!”

“我,我得保护你。”

我瞪他:“小伙子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刚刚船翻了,难道不是姑奶奶救的你?”

他说不出话,窘得脸通红。

他依然跟着我,后来我们迷了路。

我们走了半日,终于发现树林旁有一间简陋的小店。蒸笼里热气腾腾,传来喷香的包子味儿。

我正盘算着这家到底是不是黑店时,赵遇已经坐下了,还招呼我喝水。

我:“……”

果不其然,喝了两口水的赵遇晕了。

长相狰狞的店主很无奈,看看我又看看他的同伴:“这姑娘没有中计,怎么办?”

我淡定地将包袱背到身上,起身便走,身后传来大汉的呼喊声:“小姑娘,你同伴还在这儿!”

“我不认识他!”

我还是没狠下心,走了两步又扭头回去,掏出九节鞭,把那两个大汉放倒,然后在一旁坐着,等赵遇醒来。

赵遇歪着头睡倒在桌子上,这么看吧,还真是挺好看,皮肤也好,睫毛也长,身穿月色长衫衬的他很是温润。我叹了一口气:就是矮了些。

我用荷叶打了些干净的水,刚要喝,恰巧赵遇睁开眼睛。

“头好晕……阿好,我是不是中了蒙汗药?又是你救了我吗?”他一只手作势要拥抱我,一只手指向我手中的荷叶,“那水也是给我喝的吗?阿好,你真好!”

我冷眼看着他,低头往荷叶里吐了一口口水:“还喝吗?”

“……”

突然,赵遇从背后一把抱住我,荷叶里的水泼我一脸。

“你有病……”

只听到一声闷哼,话未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原来是那两个歹徒醒了过来,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他们举着棍子打算给我一闷棍的时候,赵遇护在我身后,那一棍子就重重地敲在了赵遇的后脑勺上。

他晕过去,头磕在我肩上的时候,我胸腔里猛地升上一阵热意,有些担忧又有些感动。赵遇,他挺勇敢的呀!而且,他长得也好!

我爹说得对,看看穷山,看看恶水,我果然看上了赵遇。

我再次将两个大汉放倒,恰巧小厮、丫鬟找到了我们,赵遇也并无大碍,一切美好极了!

其实,最让我开心的莫过于赵遇将他贴身的玉佩送了我。那玉佩质地通透,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白光。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那也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吧。

等我们再回到京城时,已是变了天。

赵老头儿、我爹、陈州和张兴四个拜过把子的异性兄弟篡位成功,赵老头儿登基。

那时候我小,脸皮儿薄,尽管我爹旁敲侧击,我也决不肯承认我看上赵遇了。我一口咬定我讨厌他,反正婚约都在那里,不来不去。

赵老头登基以后变了很多,多疑猜忌,亲贤远佞不说,还实行苛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只因拌嘴,言语不和,两年内,陈州、张兴被满门抄斩,唯一剩下的就是我爹。我爹为求自保,自请去边关戍守。

我爹摸着我的头说:“你不是讨厌赵遇那小子吗?等爹造反成功,爹就把他的头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原来,我爹去边关是为了囤积势力,为了有一天杀回来为他两个兄弟报仇。

这可吓死我了!谁要踢赵遇的头!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希望我爹造反失败。

所以,我十二岁那年离京之前御花园里附在赵遇耳边说了一个秘密:“我爹打算谋反。反正……反正你记得保护自己。”

我还特地强调:“我只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知为何,我很相信他。

赵遇愣了愣,一把抓住我的手:“那你还会跟我成亲吗?”

“当然不会。”我想了想,说。那时我们便是仇人了,婚约定然也不作数了,虽然我也很舍不得。

“那我不许你走!”赵遇说得很坚定,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双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袖。

“不行,我必须跟我爹一起。”我作势抽回手。

赵遇急眼了,拉着我不放。拉扯之间,我忘记赵遇送我的玉佩在袖子里,我急得一甩袖子,玉佩落在地上,看上去更像是我主动摔的。

怎么就摔了呢?我心疼。

赵遇第一次跟我急眼:“你太过分了!”

那是他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东西,竟然被我摔碎了。

为了掩饰慌张和不安,我大喊道:“我就过分了怎么着?你再冲我吼,我就跟你恩断义绝!”

“好!”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那么决绝。我狠狠踩了那块玉佩一脚:“现在你满意了?”

我转头跑开,眸子里不知何时溢出一团水汽,而我身后的赵遇,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后来,赵遇失信了,他将我爹要造反的打算告诉了赵老头儿。

我染了风寒。

我越想越气自己,小时候他就绝情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去试探他?我太蠢了!

老皇帝派人送来各种各样的药,堆满了整个屋子。

侍女小绿不懂内情:“虽然太子狠心,但皇上还是很疼您这个儿媳妇儿的。”

“嗬……”

“其实也不能怪太子爷,毕竟,太子爷之前就已经对沈丞相家的沈盼小姐情根深种,哪知道您半路杀出来,太子爷对您好才怪呢。”

“……”那是你不知道我跟你们太子爷在更早之前也有一段风花雪月的往事!

我很讨厌这个叫小绿的侍女。通过她,我还知道了沈盼是个温柔如水、肤如凝脂、倾国倾城的姑娘。据说是在我去边关的第二年,赵遇同沈盼在灯会上认识,后来二人便情诗不断。

沈盼,真好听的名字。原来,那段日子只有我一人相思成疾。

口中的药更加苦涩,我不由得皱了眉,眼泪都往外冒,不行了不行了——

“哇——”

恰好赵遇穿着一袭白衫走到我面前。

黑色的药汁顺着赵遇的银线白衫一滴不落地滑下来,滴到盘云龙纹的鞋子上,赵遇的脸黑了。

太监、宫女吓得跪了一地。

赵遇嫌恶地低头看了一眼,吩咐小绿:“再去煎一碗。”

赵遇换好衣服,恰巧药也煎好了。他坐在床前,拿着药碗,像报复我吐他一身药似的硬逼我把药喝下去。我自然是拒绝的。

“吉利,捏着太子妃的鼻子灌!”吉利是赵遇贴身的小太监。

我一听,赶紧麻利地自己喝掉——真苦!

吃了十颗梅子整个口腔还是苦的,我异常愤恨:“药喝完了,你快滚!”

这时,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扔到我枕头边:“补药。”

“拿走!”

我抓起小瓷瓶扔向他,他闪身,瓷瓶便摔到地上。“啪”的一声响,在我愣怔的片刻,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年我摔碎的玉佩,心里登时不是滋味。

“要不要随你!”赵遇面色一沉,转身踢碎了一个花瓶,踹倒了一个太监,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

那年赵遇失信了,他告诉了赵老头儿,我爹要造反。

赵老头儿本来没立太子,可当赵遇把我出卖了的时候,赵老头儿乐了:不错呀,心够狠,都能出卖自己的小青梅了!晓得轻重,是个做大事儿的人!老皇帝一开心,就立赵遇为太子。

那年,我跟我爹去了边关,那里有过世的陈大人的一些势力。

但我爹失算了,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边疆人口是不少,人也粗犷壮实,但我爹收服不了人家的心。除了陈大人、张大人的旧部满腔热血一心复仇外,谁过得好好的,情愿随我爹造反?

于是,这个……这个谋权篡位的事儿一拖再拖,一拖再拖。

三年后的某天,我爹同我说,赵遇来了。我顿时两眼放光,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振奋,激动得腿都哆嗦。

我爹不让我开城门,我只好站在城墙上。

赵遇真的来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孱弱多病的少年,身量高了许多,骑一匹红鬃烈马,穿一身铸金铠甲,意气风发,英气逼人。他的身后有成千上万的刀剑、长矛,还有白花花的铠甲。

我拼命向他招手,他未看我一眼,平静地下令攻城。原来,他是以捉拿叛贼的名义出师边关。

城门被破,我被抓了。

赵遇对着我冷笑道:“你脸也黑了,皮肤也糙了,我真庆幸与你的婚约不作数了。”

我:“……”

后来,他命令我站在桌旁同他喝酒。我趁他不备在酒里下了二两蒙汗药,其实我身上还有砒霜来着,但我手一抖,砒霜尽数洒在地上。可能边关风大,不一会儿砒霜就吹没了。

我逃了,比想象中容易得多。我找到我爹留下的记号,同他会合。

一晃一年多了,我在路上买包子时感觉身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

我回头盯回去,便瞧见身后客栈二楼的雅间开着窗,赵遇正在喝茶,他抿着薄唇看着我笑,优雅得不像话,看得我的心一阵荡漾。

我拔腿就跑,赵遇飞身追来。

半个时辰后,被撕碎半身长袍趴在地上的赵遇扯着脑袋狠狠瞪我:“萧好,你行!”

我拍拍手,非常得意:“我当然行了!我武艺超群,艺高人胆大!”

须臾之间,从天而降一张网,四个黑衣暗卫拽着四条边直挺挺地压下来。

我没来得及躲开,被压在赵遇身上。

我被迫亲了一口赵遇的后脑勺,而赵遇,吃了一嘴土。

我被抓进宫,结束逃亡的日子。因为老皇帝妄想赶尽杀绝,希望从我这里套出我爹的下落,所以,我受到了优待。

晚冬过去,冰雪消融,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开始下床走动。

我明白得很,我的嘴这么严实,说不定赵老头儿哪天就要对我下毒手了。我唯一的靠山就是赵遇,可他不一定帮我。只是,小时候他喜欢我喜欢得紧,能忘得那么彻底?

我开始在他跟前大献殷勤,色诱、食诱我都用上了,他却一直冷着脸不为所动。过了几日,大概是被我缠得烦了,他自请去靳州平定暴乱,那时恰逢瑾国的刺绣大赛。

我们瑾国女子善歌善舞,还擅长刺绣,每年上京都会举办一次“刺绣大赛”,全国女子皆可参加。谁若是能做出天下最好的刺绣,谁就能对天子提一个要求。

我正吃着御膳房研制出的新糕点,小绿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不好了!做出最好刺绣的人是沈盼沈姑娘,她的要求是做太子侧妃……”

沈盼?

一口糕点噎在嗓子眼儿,我想:完了……

我在御花园拦住赵老头儿。

“父皇,您应该多重视一下赵遇的心思,您得征求他的意见。赵遇一定不愿意娶沈姑娘,真的!”

赵老头瞥我一眼:“当时你嫁给他的时候不也没征求他的意见吗?除非你告诉朕你爹藏在哪儿。”

我一脸无辜:“父皇,我不知道啊。”

老皇帝冷笑一声,走了。

我为了想其他计策忙得焦头烂额,可没几日,小绿一脸喜色地跑来:“沈姑娘被许给状元郎了!”

我发誓,这真的不是我做的手脚,我连对策还没想出来呢!

暴乱已平,从靳州回来的赵遇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经常派下人给我送吃的、送珠宝,还隔三岔五对我嘘寒问暖。我有些害怕……有句话不是说“暴风雨前的宁静”?

“赵遇……啊太子啊,沈姑娘的事儿真不是我做的手脚!真的,你信我!”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来平静地瞥我一眼,没搭话,转头继续细心剥栗子。

“张口。”他面色温柔。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闭紧嘴巴。

“张口。”

“啊——”我忐忑地张开口。

剥好的栗子黄澄澄的,随着他的手沿原路返回,被放到他的嘴里:“父皇要我对你好,要你喜欢我喜欢得欲罢不能,这样你没准就能告诉我你爹在哪儿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继续道,“不过,你可别指望我真的对你好!至于沈盼……”

就在此时,赵老头儿身边的曹公公来宣旨。

圣旨上说,希望我们两个故地重游,培养培养感情。

两个丫鬟、四个侍卫,以及没露面的许多暗卫,还有一辆马车、几匹马,我们就这么上了去同州的路。我有些唏嘘,短短几年,这里变了不少,路上行人很少,好像没有以前繁华,像极了赵遇对我寡淡的感情。马车很大很舒适,但我和赵遇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在喝茶,而我偶尔偷偷瞧他。

傍晚时分,我们寻了一家客栈,丫鬟收拾屋子,我则拉赵遇去后院看月亮。

月华如练,一个黑影飞过枝头。

还真是刺客。

那人冲赵遇劈去,我就说赵遇是个满嘴只会之乎者也的白痴,虽然练过几年武功,但武功真是差得令人不忍直视。就在我看笑话的时候,另一个刺客持剑直直向赵遇的后心刺过去。

我九节鞭一飞,打掉那人的剑。

那刺客竟然说:“小姐,你离远一点儿,我们不能伤你。”

啥?难道这是我爹派来的人?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暴露身份吗?这是不让我活命了!

我仰天大叫一声:“天王盖地虎!”

空气中霎时间一片宁静。

有人试探性地开口:“宝塔镇河妖!”

……假的!我们家的暗号是“小鸡炖蘑菇”!

我下意识对赵遇说:“这不是我爹派的人。”

“是我爹。”

我愣了:“啥?你爹要杀你?”

赵遇叹了口气,语气无奈:“他要杀的是你。你一点儿口风也不透露,他急了。”

“可是他们招招对你啊!”

“出师有名,若是本太子受一点儿伤,就可以嫁祸给你,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会保护我吗?”

赵遇特实在,我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把刀在脖子上一横,冲黑衣人喊道:“退下!”

一阵暖意涌上脑门,我觉得一身白衣的赵遇就像是一道光,好看得不像话,暖得不像话,我登时激动得有些想哭。

那群黑衣人有些踌躇,只见赵遇将刀刃又逼近自己一分,月光下,白皙的脖颈上有血渗出。带头的黑衣人一个手势,把大家带走了。

“你爹会怪罪你吧?”

“没事儿。”他温声道。

我特感动,真的,就像五年前他替我挨了那一闷棍时一样。

我想摸他受伤的脖颈,他躲开了,我就抬手拥抱了他一下。在他愣神的工夫,我跑到房间,把被褥抱到他房间的地上——我得跟他一块睡啊!万一那群刺客不死心怎么办?

“把被子抱上来吧。”赵遇瞥了我一眼。说完他转过身子,往床的里侧挪了挪,然后继续睡了。

我开心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赵遇这小子,有了点儿以前的影子,会疼人了。

但我心里隐隐地有些纠结。

第二日我醒得很早,赵遇还未醒,依然是背对我,我给了他后脑勺一个吻。

昨天他对我那么好,我想弄点儿露水给他泡茶。

可我刚打开门就有一群人冲上来。回京的路上,我被五花大绑,疑惑地盯着赵遇。他坐在我的对面,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回到上京后,赵遇跪在赵老头儿面前:“父皇,这个女人意图谋害儿臣!您看儿臣的脖子,看这血道子,若不是儿臣眼明手快,儿臣恐怕就死在她手里了!”

我愣了,瞬间又明白了,他估计是为了沈盼的事儿报复我呢。

老皇帝眯着眼睛摸摸我的头:“小阿好,告诉朕你爹在哪儿,朕便可以饶了你。”

我没吭声,赵老头儿恼羞成怒,于是我被送入大牢。

赵遇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黑衣边绣着金线,他来看我的笑话:“你还真信了本太子打算救你?”

他真刻薄啊!可能是那日太开心,今日又太失落,我一时接受不了这落差,登时便有泪滴涌出来:“我被猪油蒙了心,没想到你这么无情。”

“你先摔了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又要跟我恩断义绝,难道不是你先无情的?”

我低头,猝不及防,眼泪掉了下来。

都是我自作自受!

其实我本来可以不被抓的。我爹说了,谋权篡位,他有办法。

但是我想见赵遇,真的特别想见,我特别思念他,所以特意露出行踪……

毕竟,我对他的喜欢从未断过,即便他另有新欢。

一声“纳命来!”打破沉寂……刺杀这事儿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老皇帝又派人来杀他儿子了,可我都已经被扔进大牢了……我站在一旁,冷眼看他们杀着玩儿。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直到那把剑直抵赵遇心口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不同于上次,这一招一招都暗藏杀机啊!

赵遇有危险!

恰在此时,牢房上的铁链被侍卫无意中劈开。

没有九节鞭可用,我下意识扑上去将赵遇推开。长剑刺入血肉发出一声钝响声音,我真的好疼!我可能要死了。

这算是还他当年救了我的恩吧。

眼前是赵遇流露出慌乱之色的面孔,我本想说几句遗言,哪承想未说便昏了过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钝痛,喉咙干涩。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却未搜寻到想见的人。

小绿把药端来,见我醒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冲上来就一个劲晃我:“太子妃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子妃,你终于醒了!”

见我目光还在搜寻着什么,小绿了然:“您找太子爷啊?”

我淡淡应了声。

“太子爷没来过。”

我心头顿时涌上伤感。那日我明明见他那么慌乱,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一连几日我都未见到赵遇。罢了罢了,他不想见我,心中无我,我怎能强求?我如此一想,伤口竟然更痛了。

小绿说,那日的刺客不是赵老头儿派的,那个刺客是陈州的儿子陈日礼。当年他家满门被抄斩时他逃了,现在是来报仇的。

某日晚上,我翻身时撕扯到伤口,一下子疼醒了。我睁眼见到赵遇闭目睡在我面前,顺着月光,我瞧见他英挺的鼻梁、浓黑的眉毛。我摇摇头,这一定是个梦。

我向前探了探头,亲了他的嘴唇一口,触感软软的,竟然跟真的一样。我激动得缩了回来,而后一脚将他踹下床。

你总是害我伤心,我也在梦里欺负欺负你。

赵遇揉揉脊背,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爬上床,摸摸我的额头,帮我盖好被子,继续在我面前闭目,睡了。

我嘿嘿一笑,一伸脚,又将他踹了下去。

如此循环往复不知几次,直到踢够了我才酣然睡去。这当真是个美梦。

第二日我醒来,我想借着床边的凳子下床,咦,是热乎的。

我问小绿:“谁来过?”

“太子爷不让我同您说他来过。”

“……他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昨晚您三番五次将太子爷踹下床,所以他坐在凳子上趴在您床前睡了。”

“你怎么知道?”

“猜的。昨晚我守夜,听见里面扑通扑通的声音了。”

我有点儿开心,有点儿忐忑。难道因为我的舍生取义,赵遇对我旧情复燃了?小绿一眼便看穿我在想什么,拉着我便要找赵遇,我半推半就地去了。

他正伏在书案边看书,认真细致。

不知怎的,我有些紧张:“你……你在看书啊。”

赵遇抬头瞧我一眼:“看奏折。”

“哦。”

一时寂静,我正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时,从里间走出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她福了福身:“见过太子妃。”

是沈盼。

孤男寡女,谁都能想到是个什么状况。老天总是在我欣喜之时给我当头棒喝!

“免礼吧。”一口血都到胸口了,我硬是憋了回去。

小绿掐了掐我的胳膊,我这才收起忧伤的神色。我脑子定是抽了,竟然问了一句:“沈姑娘,去堆雪人吗?”

沈盼愣了愣后尴尬地摇摇头。

“你伤不是还没好利索吗?”赵遇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想去。”说完,我转身要走。

“等等。”他合上奏折,站起身,接过侍从拿过来的披风,“我陪你去。”

皇城内的雪被扫了个干净,于是我们去了城外。

赵遇披着他高贵的狐裘大氅站一旁冷眼看我滚雪球,丝毫不屑动手。他时不时欲言又止,时不时看看过路的行人,定是在嫌我丢人。

一阵风吹过。

“阿嚏!”我吸吸鼻子。

一丝温热突然被覆到背上,我侧眸,发现赵遇把他的披风挂在了我身上。

“披着碍事儿。”他说。

“我也嫌碍事儿。”说着,我把披风披到刚刚堆好的雪人身上。

赵遇叹了口气,把披风又拽回来,掸去雪,再次披到我身上:“你伤还没好利索。”

我愣了愣,手中的小竹筒已经被塞进雪人的胳膊,里面有字条:腊月二十夜,东门大开。

我犹豫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做了。

如果我爹造反成功,我真想把赵遇抢过来,哪怕他的心不在我这里。可依我这个没骨气的性子,我只会求我爹放过他,希望他和沈姑娘一起好好的吧。那时候我就是小公主了,我一定挑一个比赵遇还好的郎君。

我想着想着,鼻子竟有些发酸。

腊月二十晚上,老皇帝突然驾崩。

我有些忧虑,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爹来信说,今天造反来着。

果然,丧钟未响,我爹便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来了。因为我贿赂好了守卫,皇城东门大开。

老远就见到了气势滔天的爹,我跑上去:“爹,赵老头儿……驾崩了。”

我爹一愣,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好我眼明手快扶住了他。他缓了一会儿后开始招呼他的兄弟们:“走吧走吧,大家回去准备准备过年吧。”

而后,我听见他声音萧索地自言自语:“唉,怎么就没了呢……兄弟四个,如今只剩我了……唉……”

我问:“爹,不造反了?”

“不造了,赵无延那老不死的都死了……”

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毕竟,我多害怕跟赵遇成为仇人啊!

尾声

赵遇登基。

赵老头儿的突然驾崩,已被证实是他的宠妃在熏香中下了毒。那个宠妃恰好是陈州儿子陈日礼的心腹,她进宫的目的便是为陈日礼复仇。而赵老头儿死去后,那人也饮毒酒自尽。

那日的造反之事并未被张扬出去,赵遇在朝堂上只字不提,许多听到风声的大臣自然也不敢多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想,也许他还是念着旧情,是有心放了我和我爹。

既然如此,我便也不打算继续赖在这里。

我想好了,出宫后,我要闯荡江湖,做一个江湖游侠。至于赵遇,希望他跟沈姑娘好好过,我争取早日忘记他。

我在偏殿收拾包裹。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我警觉地回头,见赵遇着一身明黄长袍踏进我房间。他拧着眉头,看起来很生气。

“你在做什么?”

“我……我收拾包袱。”我甫一说出来,眼眶就红了。

他冷笑一声:“你想走?”

我闷闷地回了一句:“难道你希望我留下来?”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包裹上,我怕抬头看到他,眼泪会落下来。

“希望啊。”他回答得干净利落,掷地有声。

我猛地抬头,充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地顺着脸颊流下。我没听错吧?

四目相对,他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哈哈大笑:“你怎么还哭上了?”

后来我才知道,从我爹带我离京他到举兵造反,这一切都在赵遇的掌握之中,或者说,在赵遇的筹谋之下。

赵遇自小就恨赵老头儿,因为他曾因为一个误会便残忍地举剑刺穿赵遇母亲的喉咙,自那时,仇恨的种子便在少年的心中萌芽。后来,赵老头儿登基,一心认为赵遇母亲一族心怀不轨,妄想复仇,便试图赶尽杀绝。为保护他们,赵遇私下联系我爹,为的是将赵老头儿拉下皇位,二人一拍即合,便有了之后的筹谋。一切都在计划内,除了赵老头儿毒发身亡。

“呸!”我把手中的包裹一摔,“我可算是看透了!你们都盘算好了,就是瞒着我!”

赵遇含情脉脉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毫不留情地“诋毁”我:“谁敢告诉你啊?当年你都能把我老丈人要造反的事儿捅出去!”

我愤怒地跺脚:“我告诉的人可是你!”

他顺了顺我的头发:“是是是,你最好了。”

我不依不饶:“那沈姑娘呢?”

“我同沈姑娘并无私情,只是拿她当挡箭牌,使父皇相信我真的对你无意罢了。那次你碰见她,她是替她爹给我送密信。”

“你说我就信啊?”其实我信了。

赵遇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笑了,笑得虽然促狭,但特别好看。

内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他缓缓凑近,附在我耳边说:“前些日忙着登基大典都没有见到你,我好想你。”

他突然转头,绵软的唇攫取我的呼吸。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他推倒在床上,床帐落下来。我紧张极了,牙齿用力,下意识咬了他的舌头一口。

赵遇吃痛,可怜兮兮又难以置信地盯着我:“怎么……了吗?”

我拽拽衣服坐起来,掩饰地说:“你……你得先去我家提亲。”

“我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但是成亲那天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全天下都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必须重来一遍,不然我……我就离宫出走,当江湖游侠去!”

赵遇失笑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的吻落下来,我又被扑倒了。

喂喂喂!说好的先提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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