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荫树

李兴春

陈良家的院子后面有一棵参天大树，浓荫蔽日，每年都会开出满树繁花。

由于这棵树的树种极其稀有，开的花观赏性极强，城里搞园林绿化的每年都要来抢着买，因此头脑精明的陈良就想出个竞价拍卖的点子，每年靠拍卖这一树花，他坐稳村里首富的宝座。

陈良说这树是祖宗留给他的“祖荫树”，荫庇子孙发财致富。可自从大树害了病，花也稀了，色也暗了，形状也不好看了，城里买花的也不来了。陈良也急了，立即找到村里唯一一家“植物医院”，请“植物医生”钟爱绿来治病。

钟爱绿看了大树的病况，对症下药配了一种专门的药液，灌进兽医用的大号针筒里，朝树干扎去。没想到，大树不但没治好，几天之后，残存的花朵还纷纷凋谢了。

火冒三丈的陈良立即邀约本族一干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把凋谢的花朵撒在专门搬运尸体的担架上抬着，又带上锣鼓等响器，闹到植物医院，向钟爱绿索要巨额赔偿。

陈良有钱有势，经常在村里压人一头，乡亲们想替钟爱绿说句话都不敢。钟爱绿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植物医闹”，只好答应赔偿，但是要求等一个月。

陈良说：“好，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要是赔偿款拿不出来，或者少了一分，我都跟你没完。”

把这句话撂下，陈良才指挥本家后生们把“落花尸体”抬走。乡亲们都替钟爱绿担心，这一大笔赔偿款怎么拿得出来？没想到，钟爱绿笑嘻嘻地说：“请大家放心，过了一个月，他陈良要是还有良心，不但不要赔偿，还要来感谢我。”

一个月过去，陈良家的大树结出了果实，形状可爱，五彩斑斓，城里搞园林绿化的来看了，又纷纷抢着买，说是作为赏果植物比赏花植物更难得。陈良以更高的价钱拍卖，赚的钱比往年更多。

陈良再次敲锣打鼓来到钟爱绿的植物医院，要当面感谢钟爱绿。

钟爱绿也当着大家的面说出了原因。原来他发现这棵大树害病是好事，就像特定树种的树木受了伤、害了病才能结出贵重的沉香一样，这棵大树因为害病产生了变异，好看的花朵变不好看了，不好看的果实反而变好看了。于是他干脆用药把花催落，让大树把供给花朵的营养用来供给果实，果实长得更多更好，这棵大树也从一棵赏花植物变成了赏果植物。

乡亲们听了都感叹说：“祖荫树就是祖荫树，不管怎么变，都能给陈家带来财富。”

只是好景不长，第二年大树又害病，果稀色暗，陈良又急了，立即找到钟爱绿。钟爱绿又来看了大树的病况，对症下药配了药液。没想到，大树不但没治好，残存的果实又纷纷掉落了。陈良照样把落果抬到钟爱绿的医院医闹，钟爱绿照样答应赔偿，还是要求等一个月。

一个月过去，陈良家大树的树叶发生了奇怪的变异，同样变得又多又“萌”。陈良又以更高的价钱拍卖，赚的钱比往年更多。

陈良再次来感谢钟爱绿，钟爱绿再次说出同样的原因：大树的病害从果实转移到叶子上，造成叶子变异，他干脆用药把果实催落，让叶子长得更多更好，这棵大树也从赏果植物变成了赏叶植物。

又过了一年，陈良家的大树第三次害病。陈良有了前两次经验，立即找到钟爱绿治病。钟爱绿又给大树打了一针，大树从赏叶植物变成了赏枝植物。陈良又以更高的价钱拍卖，赚的钱比往年更多。

好景不长，当赏枝不再流行，陈良家大树的枝条也渐渐卖不动了。陈良开始暗暗希望大树枝干也枯槁脱落变异，但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大树的枝干还是又长又密。陈良耐不住了，主动找到钟爱绿，拉着他进里屋密谈。钟爱绿莫明其妙地问：“又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家祖荫树的树枝枯了？”

陈良说：“不是，我来找你，就是要你把我家祖荫树的树枝弄枯、整断。”

陈良说出了他的想法：他家祖荫树从赏花植物变成赏枝植物，每次都是越变越稀奇，让他赚的钱越来越多。但变到赏枝植物它就不往下变了，它自己不变，能不能强行使它照这“流程”继续变？

钟爱绿困惑地直摇头：“它不变就是没法再变了，如果它树枝枯了树干断了，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赏的？”

陈良哈哈一笑：“不是还有根吗？现在人们不是都喜欢根雕吗？这个市场更大，如果你能帮我把它这种病从枝干转移到根上，我想它的根也应该变得更稀奇、更值钱。”

钟爱绿夸他善于联想类推，但还是摇头：“你说的是有理，但这事我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陈良知道这回不出点血不行了，于是向钟爱绿许诺：这事要成功了，卖来的钱可以分他一份。钟爱绿动了心，最后答应试试看。

钟爱绿配制出一种特殊的药液，又打进陈良家的大树树干里。没几天，所有树枝就开始干枯。过了一个月，刨开大树根部的土壤，露出的树根是人们所见过的最美的天然根雕。城里搞园林绿化的来看了，还有根雕爱好者们也来看了，又纷纷抢着买。陈良又以天价拍卖，前几次赚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次赚的多。

钟爱绿等着陈良来感谢他，陈良却一直没来。这天一大早，钟爱绿刚起床，就听到门外敲锣打鼓，心想陈良总算来了。他打开门一看，来人却不是陈良，而是陈良的几家邻居，还给他送来了锦旗。

钟爱绿说：“无功不受禄，我可没给大家做什么好事呀？”

邻居们说：“没有你一步步设套，把陈家这棵祖荫树连根拔掉，我们这些邻居就永远出不了头。”

原来，自从陈家祖荫树被连根挖了后，他的邻居们栽种在附近的树木，突然噌噌往上长，坐果率、出材率都高，让这几家人致了富。

有人说，是陈家祖荫树那盘根错节的树根抢夺了邻居家的树在地里的养分，所以他们的树才长不好。这次全靠钟爱绿一步步下套，把陈家的祖荫树连根挖走，给邻居们甚至全村人除了一害。

钟爱绿不承认是他下的套做的好事。但陈良听到这个消息就后悔了，大树的根一次卖的钱再多，也会坐吃山空，失了根基是一辈子的损失，子子孙孙都受连累。

陈良把以前拍摄的大树照片做成黑框“遗像”，还挂了黑纱，准备抬到钟爱绿的医院来闹。但邀约本家后生们时，他们都不愿帮他了，谁不知道当初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把大树变成赏根植物的？

陈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还给全村树了个反面典型。这以后，村里如果有人滥挖乱采，大家就会劝他以陈良为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要把祖荫树的根基都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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