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语境政治演讲中“自由”的话语建构——批评话语分析视角

韩存新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跨文化语境政治演讲中“自由”的话语建构
——批评话语分析视角

韩存新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厦门361021)

采用语料库语言学方法，在批评话语分析的理论框架下，基于英美及中国领导人跨文化语境演讲语料库，研究演讲中常常出现的“自由”类词汇的话语建构。结果显示，英美领导人在对发达国家的演讲中所建构的是“保持和强化对‘自由’的认同”，而在对发展中国家的演讲中建构的则是“敦促他国进行政治、经济等方面的自由化改革”。相比之下，中国领导人则主张“个人的、民族的、信仰的”的自由，反对别国将他们的意识形态强加给中国。

跨文化语境；演讲；批评话语分析；语料库；自由

一、引　言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 CDA)是“有态度的话语分析”[1]，但是由于它“对于话语的解释缺少充分、客观、系统的语言证据而受到诸多批评”[2]。Stubbs认为，基于语料库的CDA研究可以克服CDA缺乏大量实证证据的缺陷[3]。将语料库语言学(corpus linguistics，CL)应用于CDA的研究在国外早已开始[3-8]。Lee(2008)甚至预言语料库语言学方法或许会成为未来CDA研究的标准方法[9]。反观国内，只有极少数学者对此趋势表示了关注。例如，钱毓芳(2010)综合运用了各种语料库语言学方法研究了本·拉登在英国《太阳报》中的话语建构[10]。唐丽萍(2011)则从理论上论述了语料库语言学与CDA对话的条件，并分析了语料库语言学在CDA中的作为空间[2]。本文借助语料库资源，从批评话语分析的视角，对政治演讲中经常出现的一个话题“自由”(对应的英文单词是FREEDOM/LIBERTY①单词字母大写代表该词的所有屈折形式，比如，FREEDOM包含了freedom， freedoms， freedom’s等形式。另外出于本文研究目的的考虑，实际调查的节点词还增加了FREE。)的话语建构进行研究。本研究旨在回答以下问题：(1)英美领导人在跨文化语境演讲中试图建构什么样的“自由”？(2)中国领导人在跨文化语境演讲中建构的“自由”又是什么？(3)以上二者之间有何共性和差异？

二、理论框架

CDA关注的是语言中的权势关系，它旨在通过探索话语和社会文化形态之间隐藏的权势关系来揭露话语中的不平等、意识形态、不公正、歧视和偏见等[11]。过去CDA研究中的一大缺陷就是缺乏“对大规模的、有代表性的语篇进行系统的分析，包括定量的和计算方法的使用”[2]。“经典的批评话语分析长于构建精密的理论分析系统，但疏于对大量语言事实的检查。语料库语言学的强大数据资源和客观的研究方法可较大程度地弥补这些不足。”[12]然而CDA的语料库语言学路径起步较晚，始于20世纪90年代。最早进行语料库辅助的(corpus-supported)CDA研究的学者是Hardt-Mautner(1995)。她利用英国新闻社论语料库研究了欧盟经济政治一体化课题。她将语料库技术同质性的CDA研究进行了完美的结合。她认为，“语料库索引首次有效地打破了定量与定性研究的界限。它无须对资料进行人为的数码化，就可以为我们的分析提供强大的量化基础”[4]。另外还有不少学者对CDA与CL的结合进行了探索。Partington(2003)总结了语料库语言学与CDA相结合的理据：(1)语料库方法可以丰富研究者对某种语言现象的例证；(2)它可以显示研究者从未注意到过的语言型式；(3)它可以强化、证伪或修正研究者的直觉并揭示为什么质疑是有根据的以及有多少根据[7]。语料库语言学和CDA可以相得益彰。一方面，语料库语言学可以为CDA添加一个定量维度；另一方面，语料库语言学可以借鉴CDA的理论框架来揭示结论的意识形态意义[8]。

三、研究设计

(一)语料库

“英美及中国领导人在跨文化语境中的演讲指的是他们在访问外国或邀请外国领导人到本国来访时所作的演讲。”*中英文演讲还包含了听众提问环节的问答文本。[13]本研究使用的“英美及中国领导人跨文化语境演讲语料库”共收集演讲254篇，库容达到49万形符，并且该语料库还在进一步扩充和完善之中。该语料库根据演讲交际对象的不同，又可以划分为三个子库：(1)英美领导人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进行跨文化交际的演讲库(标为W-W演讲库)，含演讲146篇，共188 421形符；(2)英美领导人与发展中国家进行跨文化交际的演讲库(标为W-E演讲库)*West-to-East(W-E)跨文化语境更多的是从经济政治上而不是地理上来定义的，指的是社会事件发生时有不同国家的人参加，有些人来自“发达国家”，而有些人则来自“发展中国家”，比如中国、墨西哥甚至苏联等，参见文献[11]第31页。，含演讲103篇，共256 932形符；(3)中国领导人访问英美时的演讲及部分英文翻译(标为E-W演讲库)，含中文演讲5篇，英译文3篇，共28 299中文形符和17 345英文形符。这三个子库还可以细分为英国、美国，乃至以演讲者为单位的专题语料库,共15个(参见文献[11]、[13])。

(二)研究方法

按照Lee(2008)的观点，语料库辅助的话语分析主要有三种方法，即定性为主的方法，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方法以及定量为主的方法[9]。本研究属于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研究中的基于语料库的研究，因为本研究带有既定的理论框架，即批评话语分析。本研究主要运用的是语料库语言学中的搭配分析法。卫乃兴(2011)指出，“利用词语搭配的数据资源，从其社会文化意义着手，揭示文本命题背后暗含的意识形态意义，是批评话语分析的有效方法”[12]。

(三)研究步骤

本研究有以下几个步骤：(1)对FREEDOM/LIBERTY等节点词进行语料库批量检索，统计节点词的频率并通过T值计算出显著搭配词；(2)根据显著搭配词勾勒出“自由”类词汇的语义轮廓；(3)在语料库内部进行横向对比，归纳出英美领导人在W-W和W-E跨文化语境演讲中“自由”类词汇各自的词语搭配特征及差异，以及英美领导人与中国领导人演讲之间“自由”类词汇的词语搭配差异；(4)从意识形态的角度来解释差异的原因。本研究使用的语料库软件是Antconc3.2.4w以及卡方计算器，语料库检索的跨距设置为-5/+5。

四、结果与讨论

(一)总趋势

表1为节点词在各语境中出现的频率。

表1　节点词在各语境中出现的频率

通过卡方检验发现，英美领导人在W-W语境和W-E语境使用的“自由”类词汇在频率上存在着显著差异，X2=28.78(p<0.001)，W-W语境中使用的要远远多于W-E语境。另外，英美领导人在W-E语境和中国领导人在E-W语境使用的“自由”类词汇也存在着显著差异，X2=64.26(p<0.001)。这说明英美领导人在公开演讲场合宣传西方“自由”价值观的意愿非常强烈。另外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自由”类词汇的第一人称复数搭配词(WE, OUR)在W-W和W-E语境中的使用频率也存在着显著差异，X2=8.71(p<0.005)。WE和OUR是涵盖性的(inclusive)人称代词，也是一种对话收缩性的(dialogically contractive)话语策略。演讲者使用它们有利于获得听众在思想上的支持以及在论断上的认同，因而密切了演讲者与听众的联系，增强了他们之间的凝聚力。

(二)“自由”类词汇的搭配词差异

1.名词搭配词差异

在W-W和W-E语境中，通过批量检索“自由”类词汇，共获得了249/252个T≥2*一般认为T≥2的搭配词可以认定为显著搭配词，参见文献[14]。的显著搭配词。由于功能词对本研究的意义参考价值不高，因此本文只选取了几类主要的实词来研究。表2显示的是排名前十的名词搭配词。

表2　“自由”类词汇的名词搭配词对比

注：Freq.=Frequency。

在W-W语境中，通过扩展语境和观察语料库索引后发现，英美领导人宣扬的“自由”总是跟democracy，peace，justice连在一起使用作为他们的核心价值观。他们首先关注的是世界范围的自由，其次是欧洲和其他国家的自由。他们关注的自由首先是人类的自由，特别是人类的权利，其次是贸易的自由。而在W-E语境中，笔者发现它与W-W语境相比有不少相似的地方，比如：自由总是和民主、和平共现。二者的差异表现在：第一，W-W语境中排名第五的people在W-E语境中排名第一。英美领导人有意在W-E语境下强调人民的自由，目的是博得听众的认同，减少人际成本，从而顺利进行意识形态宣传。第二，英美领导人在W-E语境中关注的自由类型明显多于W-W语境。除了在W-W语境中关注的贸易自由以外，W-E还表现出对市场自由、选举自由和经济自由的关注。这是因为发达西方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领导互访具有促进国家间经贸往来和意识形态输出的双重目的。

2.形容词搭配词差异

用同样方法比较了“自由”类词汇排名前十的形容词搭配词在W-W和W-E语境中的差异(表略)。结果发现，英美领导人在W-W语境中习惯将“自由”描述为新世界、新时代的特征。自由总是与其他形容词如open，prosperous，democratic，fair连用来描述西方社会经济、贸易、政治、社会方面的特征或未来愿景。他们最重视的依次是个人、政治和经济方面的自由。而在W-E语境中，W-W中排名第五和第三的economic和political上升为第一和第二，可见英美领导人在W-E语境中对政治经济自由的核心关切。而在W-W语境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new和individual则下降至第七和第六。这说明，在W-W语境中英美领导人的演讲旨在强化对自由特征的认知和认同以及对个人自由的强调，而在W-E语境中这些话题则退居其次，政治经济类话题取而代之成为主要话题。all的使用表明英美领导人希望能够实现自由全球化。扩展语境发现whole总是被美国总统用在“a Europe whole and free”的语境当中，说明他们希望看到欧洲的自由一体化。religious反映了他们对信仰自由的重视。与W-W相似的一点是，在W-E语境中英美领导人也将“自由”描述为新世界、新时代的特征，并且“民主”作为西方社会的另外一个核心价值观也常常与自由连用。

3.实义动词搭配词差异

使用与以上相同的方法比较了“自由”类词汇排名前十的实义动词搭配词在W-W和W-E语境中的差异(表略)。结果发现，英美领导人在W-W语境中表达了他们对自由的认同，以及他们坚定不移追求自由的决心，但是他们同时表示仍有一些国家不享有自由，这将是他们工作的重心。而在W-E语境中，英美领导人常常以自由代言人的身份向广大发展中国家人民传达以下信息：人民热爱自由，信仰自由，渴望自由。并且英美领导人在W-E语境中还表达了他们愿意为保障自由世界和自由竞争，建立自由的市场、经济、生活、世界而努力，比如：推进自由市场改革。他们还常常把自己描述为能带来自由、民主、公平、正义的人。笔者发现“自由”类词汇在W-W与W-E语境中的动词搭配词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二者共有的词汇只有want，love，work，believe。在W-W语境中特有的搭配词有enjoy, live, share, defend, remain, stand,而在W-E语境中特有的搭配词有know, bring, reform, build, secure, make。通过扩展语境和调查索引行后发现，英美领导人在W-W语境下主要建构一种“保持自由”的语义氛围，而在W-E语境中建构的则是“建设、改革和保障自由”的语义氛围。

4.E-W语境

“自由”类词汇在中国领导人的跨文化语境演讲中仅出现了19次。与“自由”连用的名词有“个人”“信仰”“民主”“和平”，形容词有“基本的”“广泛的”“不被人欺凌的”“幸福的”“民族的”，动词有“热爱”“爱好”“深感”。分析上述词语的索引行发现，“自由”在E-W语境中的话语建构是：自由总是和民主、和平联系在一起构成我们的关注焦点。我们热爱和平并深感自由与和平的珍贵。我们比较重视个人的、民族的和信仰的自由，并努力保障人民基本的、广泛的和不受欺凌的自由。

五、结　论

通过分析“自由”类词汇在跨文化语境演讲中的搭配词发现，英美领导人在跨文化语境演讲中的意识形态宣传动机非常强烈。无论是在W-W语境中还是在W-E语境中他们都宣扬：“自由”是一种西方世界普遍认同共享的价值观，是新世界、新时代的特征。它与开放、民主、公平、正义、和平等其他价值观常常联系在一起构成他们的核心价值观。另外，分析发现英美领导人将工作的重心放在实现欧洲乃至全世界政治、经济的自由化上。但是同时也发现英美领导人在W-W和W-E语境中演讲的目的和侧重点有所不同：在W-W语境中，英美领导人偏爱广泛的自由民主类话题，他们演讲的主要目的是强化对现有意识形态的认同，重点放在对自由特征的讨论和对美好愿景的描绘上；而在W-E语境中则偏重政治经济类话题，他们演讲的主要目的是促进与发展中国家的经贸往来以及对他们进行意识形态输出，因而在演讲中敦促发展中国家进行政治、经济、贸易、市场等方面的改革。最后，通过分析还发现，英美领导人常常把自己描述成这些改革的推动者和保障者，以及广泛意义上自由、民主、公平、正义的带来者。

基于语料库的批评话语分析可以为揭示语言中的意识形态提供一条非常有效的途径。本研究运用词语搭配分析法，对英美领导人及中国领导人在跨文化语境演讲中的一个常见话题“自由”进行了话语建构研究，结果证明搭配分析可以揭露话语背后隐藏的态度和动机。本研究只探讨了搭配分析在CDA中的应用，未来的研究可以进一步探索其他语料库语言学手段，比如：类联接、语义韵，在CDA中的应用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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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28

福建省中青年教师教育科研项目(JAS150323)；集美大学博士启动金资助项目(Q201504)；外研社横向项目(H201556)

韩存新(1978-)，男，博士，讲师；E-mail：hancunxin@126.com

1671-7031(2016)05-0097-04

H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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