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像是蘸饱了水,挂在海峡四周山的半腰,斑驳的冰原冰斗在云中若隐若现。两山之间,一道1公里多宽的冰川直冲进海面,竖起60米高的一面淡蓝色的冰壁。这是兰普鲁冰川(Lamplugh Glacier),我们这次海洋舟探险划过的第二道潮汐冰川。一艘游轮在冰川对面的山脚下停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东南开走,带走了人类文明的最后一点痕迹。这也是游轮允许到达的最西海域。
落潮已经开始,零星的浮冰漂向东南,在幽暗的波涛中闪着寒光。这里是约翰霍普金斯冰川(Johns Hopkins Glacier)的入口。在冰川湾所有的潮汐冰川中,约翰霍普金斯冰川是最大的也是唯一还在增长的冰川。我坐在海洋舟中,仰望着4海里(1海里=1.852公里)以西刀削一般的群峰, 忘了一切。在这后面,有一条6海里长的峡湾,直通这个冰川。
“上岸!”领队Kurt说道,“准备露营。”大家已经连续划了4天,应该休整一下了,要继续划艇的话潮水风向都不利,但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山后的峡湾和冰川,我就根本无法停下来。“我去里面探一下路,然后在冰川附近露营。咱们明天会合。”说罢,我向队友们挥挥桨,划进了冰河世纪。
孤舟
小船像箭一样,划向2 海里外的岬角,然后横渡海峡。冰河世纪的大门在我面前打开。两岸是海拔一两千米的高耸的山脉,山顶山谷大都为冰层覆盖。不时路过几个飞瀑从云层中流下,山脚下已经连灌木都很少见到了。里面不时传来礼炮一样的声音,回音响彻峡湾。那是前面冰川冰裂的声音。眼前的浮冰和冰山越来越多,大的像小船,形态各异,有的像不倒翁一样在海面来回翻滚。每年五六月,港海豹 (Harbour Seal)会为了躲避虎鲸(Killer Whale或Orca)而到这里的冰上产子。几只刚出生的小海豹在水下露出头,胆怯地向我张望—— 我也许是他们见到的第一个人类。
对于海洋舟,浮冰很危险,因为百分之九十的浮冰在水下,谁都不知道水下的冰体有多大、有多不稳。根据海图显示,海面下是几百米的深渊。不稳的冰山随时可能来个大翻身,连人带船扣在水下。刚开始我还避让这些浮冰,后来浮冰太多,我只能尽量在小的浮冰中穿行。向前又划了4海里,离冰川越来越近,我感到寒意从空气和水下同时传来。
绕过面前的礁石,来到它的正面,面对这个宽达1海里、高76米、海面下还有60多米的大冰川。突然,轰隆一声岩石塌裂,一块几间房子大小的冰块从半腰碎裂落海,飞溅起十几米高的水花。冰川前段开始塌裂了。不一会儿,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晃动,眼前的浮冰摇摆着碰撞着,我的船也上下起伏。冰川前上百只北极鸥 (Glaucous-winged Gull)被惊起,如同无数白色的碎纸在空中飞舞。一只红尾隼静静地站在一块浮冰的尖角上,如同冰上的一个小黑点。前面的海面已经被浮冰布满,我的船冲破碎冰,尽可能靠近这个冰川,但希望不被落冰所及—— 被这样大的落冰击中必死无疑,就算不被击中,落水激起的水浪足以吞噬一艘小游艇,更不用说这条5米长的孤舟。
冰川不是安静的,靠近后可以听到各种声响,流水的哗哗声从冰川的各个方向传来,此外还有波涛拍打冰川的声音和浮冰的碰撞声。接着,一阵惊雷般的响声从头顶的冰川传来,然后是山谷的回音。接着又是一个冰层开裂的声音,但是没有落冰。震动波从辽阔的水下冰层断面传到了船舱里已经被冰水冻得有些麻木的下肢,让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在幽蓝的冰川脚下,起伏的波浪和冰山之间,海面下的百米深渊传来的震动使我感到危险,又舍不得离开,静静地体会这美丽的伟大的力量。
我往回划去,寻找着可以上岸的地方。南岸是吉曼冰川(Gilman Glacier)的入海口,北岸边有一片冰川灰组成的黑灰色的沙滩。落潮时分,沙滩上到处是留下的冰块,不少比人还高,形态各异,像一个随意布置的冰雕展览。这里的北极鸥并不怕人,俯冲下来对我尖叫抗议,然后又腾空飞走。30米开外,沙滩的上面有一片平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冰碛碎石。山坡前的冰碛平地是个难得的可以露营的地方。
突然,水面上涌起了卷浪,潮头足有一米多高。我狂奔回去扑到浪里,拖着船就往高处跑。10分钟后,浪潮结束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身后的脚印,被浪抹得干干净净。冰雕被海浪和海水掀起,经过一番碰撞重新排列组合,散落在沙滩上。我突然想起来,各种合力作用下,潮汐冰川附近的潮水可能极其反常。当年地质学家哈里·菲尔丁·瑞德(Harry Fielding Reid,1859~1944)在冰川湾考察的时候,船被潮水冲走了3次,每次他都奋不顾身地跳到冰海中救船。因为在这里,没船就和没命一样。
当潮水退出沙滩、露出更下一层的碎石的时候,我意外地看到Kurt的船划了过来。不久,剩下的队员也陆陆续续抵达,每个人都露出兴奋与疲惫交织的神情。原来,我走后,他们就决定追随我进来,只不过他们先去了南岸,顶着最大的潮水流速划到了这里。在临近午夜的暮色中,冰川蓝色阴郁,沉闷的碎冰声不时传来,我们已经开始习惯。
转移
太阳在山坡后的峡谷上升起来了,寒冷渐渐退去。冰川碎冰坠落开始频繁,海面的断层上还露出一个巨大的冰洞。海上和沙滩上的浮冰也开始晃眼,辉映着宿营地的几顶帐篷和6条船。这是一支8人的队伍,不少是各个户外领域的爱好者,但是对海洋舟冰川探险还很陌生。除了Kurt和我还有资深队友维佳外,队友韬荣、温泉、水瓶、托尼和菇仔,都是第一次来阿拉斯加。这几天风餐露宿,早起晚睡,划着上百斤的船和货物,抬船装货、安营收寨、防野兽、避潮水是每天的功课。因为经验不够,新队友出发前要花上不少准备时间,导致原定的顺流划船变成了逆流划船,涨潮上岸变成了落潮上岸,耗费了比预想多得多的体力。经过4天50海里的划行、5天的露营,大家的身体在慢慢适应,行动也越发熟练迅速,但也有队员体力到了极限。
我们原定在这里休整两晚,第三天早上5点涨潮后出发。我吃惊地发现,经过一夜的落冰和潮水,冰山已经堵满了回去的航道,早上出发的危险增大了;如果接连下雨,山洪暴发,我们的宿营地可能瞬间就会被冲掉—— 这种事情在冰川湾并不少见。于是我们决定下午退潮开始的时候就出发。
随着潮水东退,我们来到了兰普鲁冰川对面的一个山谷。在1907年时,冰川还从这个位置入海,残留在山谷边的碎石堆是当年冰川侧端推出来的,冰川学上叫侧碛。山谷中间,一道飞瀑从山上流下,汇成清澈的溪水,而不再是浑浊的掺满冰川灰的水。一百年来的生命入侵已使冰碛变得柔和。一种叫印第安画笔(Indian Paintbrush)的野花绽放出鲜红和鲜黄的颜色。没有高大的树木,赤杨属(Alnus)的灌木已经扎根,阿拉斯加矮柳 (Salix Alaxensis)正在吐蕊,下午的阳光照着海峡对面的冰川和周围的雪峰,仿若冰河版的世外桃源。3位女队员和韬荣留了下来在此休整,我和另外3位队友则上了4 艘单人船,向北方的峡谷划去。
夜航
大太平洋冰川(Grand Pacific Glacier)——冰川湾冰川之母,隐藏在北部的一个10公里的峡湾中。两百多年前的小冰河鼎盛期间,这个冰川覆盖了整个冰川湾,包括50多海里外的巴特雷码头(Bartlett Cove),直达更南的冰峡海峡(Icy Strait)。在北半球,这个小冰河的活动对人类历史有着不可低估的影响。气候异常引起欧洲灾荒,法国、挪威和瑞典丧失了十分之一的人口。现在,这个大太平洋冰川退到了峡湾尽头的加拿大边境。
随着山谷沿岸转过去,我们进入了北方的峡湾。大太平洋冰川在西北方的夕阳之下,显得更加苍凉神秘。这个冰川近几十年来一直在美加边境进进出出。也许正是这种侵蚀作用,使得挡在冰川中间的山峰看起来比较圆润,而两侧的山谷尤其宽阔。远远看去,峡湾尽头山峰宛如苍茫太空中一颗巨大的行星,而周围的冰川宛如土星光环般环绕。我们好像不是挥动着船桨,而是扇动着翅膀向着极地下落的夕阳、向着这颗行星飞去,忘却了时间空间。在这个近9海里的峡湾中,西岸有两个岬角,分别在离入口4海里和7海里的位置。当划过第二个岬角,麦哲瑞冰川(Margerie Glacier)在左前方突然冒了出来。海面已被夕阳染得血红,两座冰川超然于世地展现在面前,那种奇异宏伟的景色几乎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10点,贪图景色的代价是要在冰川湾的最北边做一次毫无准备的夜航。虽然我在晚上单独夜航过,但那是在东岸温暖的夏夜,而且航标、灯塔和岸上的灯火提供着足够的标志。而在这里,漂着浮冰的冰冷海水中,没有一个人、一盏灯光或一个标志。而且,我们还耽误了退潮时省力退出的最好时机。低潮就要过去,涨潮马上开始,一路要逆着潮水划。
我打开了VHF电台,调向16频道,这是通用的救援频道。一路上,除了轻微的电流声,什么声音也没有。11点多,我们划回了第一个岬角。岸边都是难以落脚的山崖。天色已经很黑,稍远一些什么都看不到。我们又冷又饿又累。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小心落水—— 没有穿干衣的队员,在这样的水温下游不出100米就会因失温失去知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聚成一队,Kurt在前,我殿后。
划过一个小时,我们快划出峡湾口了,寒风从对面的兰普鲁冰川吹过来。我们顶风逆潮奋力前划,入口右转之后,按理说潮水风向应该对我们有利,但是那个悬崖的暗影似乎永远在那里。终于,转过去了,迎接我们的却是另一片黑暗。如何才能找到我们的宿营地呢?
半海里远的黑暗中有一个闪光,似乎是一堆篝火忽明忽灭。接着,岸上也闪起了头灯的亮光,一闪一闪,在为我们发送信号。那是留下的队友在海边等着我们回来。上岸后韬荣跟我说,他们一起点了篝火为我们做航标,如果凌晨3点再不回来,他会设法向外界呼救。我真感激队友能在关键时候为我们导航,而且冷静地处理了这个潜在的危机。谈话间,背后噗嗤一片响声,上涨的潮水把篝火浇灭了。凌晨两点多,当我们狼吞虎咽吃完东西准备进帐篷的时候,对面海拔两千多米的库珀山(Mount Cooper),面朝北的巨大白色冰斗上,露出了一抹粉色。想必是太阳在北方地平线上点了一下头,又要回来了。阿拉斯加夏天的夜晚就是这么短暂。
熊出没
第二天早上,劳累了一晚的夜航队员们还在休息。温泉起得早,她在自己帐篷边看到了一串大脚印。
这是熊的王国,没有人会质疑这一点。我们第一天划出去不远,就在海岛岸边看到了一头黑熊。出了森林,进了冰川,更加凶猛的棕熊就开始成为我们每次露营的一个话题。在运我们海洋舟的渡船上,不到半小时内看到了两次棕熊。它们都在山谷边的潮间区翻石头找食物,落潮留下的贝类和海产,是它们现在的食物来源之一。随着鲑鱼洄游的开始,淡水溪边会是它们经常光顾的食堂,但也是我们每天寻找露营的地方。成年棕熊体重能达400公斤,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没有一个人愿意试一下胆量。
为了防熊,我们每人都带了一两个防熊罐,用于装食品、燃料、带香味的东西如牙膏和防晒霜,以及食物包装和个人垃圾。每次吃饭、点篝火或者上厕所要在潮间区进行,这样任何气味和残渣几小时后都会被潮水冲干净。露营时,防熊罐要放在帐篷的100米开外,这不但是为了保护人,也是为了保护熊—— 因为每只袭击过人的熊都要被有关部门设法找到然后处死。另外,每两个人配备了一瓶防熊喷雾剂,放在随手可拿到的地方,单独出去时必须随身携带。
这里还有一种大型动物是驼鹿。成年雄性有半吨多重,领地意识强,经常对胆敢闯入领地的任何生物发起攻击。这是一种偶蹄目动物,蹄印是两大瓣。在第一天的露营地附近,维佳看到了驼鹿的粪便。昨夜我们北上的时候,留下的队友们在营地看到了一头横渡海峡的驼鹿。要不是他们给我看照片,我真难以相信。海峡距离最短也有一海里半,在近乎零度的水温下,我们穿干衣全副武装才允许横渡,驼鹿居然可以游过去。
下午,我们也做了一次横渡,然后南下回到了另一个冰川—— 瑞德冰川(Reid Glacier)的旁边。和前几个冰川相比, 这个冰川已经不那么危险,只有高潮的时候,海水才会触及冰川。远远望去,这个冰川就是一个大雪坡。我们可以划船上岸,触摸观测湛蓝的冰块和冰洞。岸边长着成片的印第安画笔和阿拉斯加棉花草,茂密的阿拉斯加矮柳丛中,居然有一棵北美云杉(Sitka spruce)—— 乔木也向这里迁徙了。丰富的植被,得以让我们搜罗了一些枯枝当篝火燃料。当然,这意味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动物,包括狼群和熊。夜晚,我们听见狼的嚎叫声。
第二天5点,奔赴7海里之外的斯德莫(Scidmore)。中午过后会有一艘渡船把我们连人带船载向巴特雷(Bartlett Cove)。斯德莫位于冰川湾中北部,地图上显示,有一条几百米的水道把这里的海湾和南边的斯德莫湾(Scidmore Bay)相连。离渡船抵达的时间还早,我带上防熊喷剂和匕首独自走了出去。这里明显树木增多,茂密得无法通过,只能沿着海岸向东走去。海岸下到一片河口低地,一条水道弯弯曲曲地深入南方。因为落潮,水浅的地方只没过脚踝。水道两岸,散落着一丛丛的贻贝和零星的海胆。我沿着泥泞的水边向南走去,期待见到地图上标的海湾。不久,水道向右转后又向左转了个弯,视野全部被树遮住,只在右边留下了一大片泥地。这里地势平坦,树木茂密,海产丰富,足以养活大量动物。可是,四周安静得出奇。我用望远镜向前面那片树丛看去,在泥滩上依稀有一些杂乱新鲜的痕迹,像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我匆匆回到等船的地方,半个小时后水瓶和托尼回来了,他们说见到了斯科德莫海湾,还在那片泥滩看到了大片棕熊的脚印——每个脚趾都清晰可见,嵌到泥里的指甲印比人的手指还长。从落潮时间来看,棕熊两个小时之内刚刚光顾了那个地方。
续航
当停船靠岸后,维嘉佳和韬荣赶赴飞向阿拉斯加首府朱诺的小飞机,从那里飞回美国东部的现实世界。另外4位队员抵制不住回归文明的诱惑,在附近旅馆订了房间,安排着晚上和第二天的盛宴。Kurt和我依旧在海边的温带雨林中搭起了各自的帐篷,计划着从巴特雷到冰峡海峡的短途旅行—— 没想到这成为一次最接近冰川湾海洋居民的航行。
五六天前在巴特雷北部贝尔斯里群岛看到的座头鲸和虎鲸,大都是远远隔着半海里,最近也有100米左右。而在这里,十几米长的座头鲸在我们周围捉迷藏似的时露时潜,其中一头就在我船后几米吐出水柱,翻出四五米宽的尾巴;一群北海狮 (Steller Sea Lion),在我们经过岸边时匆忙入水,有3只就在我们的船下游来游去,不时露出头,露出弯弯的牙齿;几只海狸自在地在船边仰泳,其中一只还抱着一只好奇的小海狸。
傍晚,Kurt也飞回朱诺了,我一个人接着在林中露营。晚上下起了小雨,座头鲸的呼吸声和它们跃出海面落水的声音透过雨雾不时传来。第二天早上,我没有划船,而是沿着小路从开满紫色野甜豆荚花(Wild Sweet Pea)的海边进入蓊郁叠翠的雨林。高耸入云的云杉下,是厚厚的苔藓地衣,布满每一寸土地、每一个树桩、挂满每一个枯枝。随手可摘的蓝莓 (Alaska blueberry)、野草莓、北极树莓(Nagoonberry)、灰醋栗 (Grey Currant )当做早餐。还有一种大叶子的植物,伞形花序上密密地长着人参一样的红果,这是阿拉斯加人参, 特林吉特人(Tlingit)认为能治百病。我继续深入森林,来到5公里外的巴特雷河口,这段森林发育得更加成熟,云杉中混杂着同样高大的异叶铁杉 (Western Hemlock)。在河口,鲑鱼洄游季已经开始,鲑鱼是特林吉特人的主要食物来源。
在这里,特林吉特人已经经历了一轮冰河周期。他们是这里的土著居民,早在小冰河期之前,就在冰川的威胁下来到巴特雷附近定居,那时冰川湾还没有形成。随着冰川南下,他们从此消失了。两百多年前冰川退却后,他们又重返面目全非的故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些白人探险家、传教士、商人和游客。冰融化后露出的矿脉,还引来一些碰运气的淘金客在附近找矿采矿。博物学家约翰·缪尔 (John Muir, 1838~1914)1879年在阿拉斯加游记中记载,往南300公里的兰格尔岛(Wrangel Island)上,当季就有1800人次的淘金客和矿工们经过,里面居然一半是中国人。为了保护这里独特的环境,1925年,冰川湾被定为国家纪念碑,后来又改为国家公园。范围覆盖从巴特雷以南10公里——我们昨天划船眺望的冰峡海峡,一直到百公里外的大太平洋冰川—— 那个4天前我们夜航的地方。巴特雷是国家公园总部。
每年来冰川湾的人接近50万,但是90%的人并没有踏上这里的土地,他们是在一天允许进入两艘的巨型游轮里,在限制水域里遥望远处的冰川雪峰,或用望远镜俯视着十几层楼下的海面。对于剩下百分之十的游客,绝大多数的足迹也就到巴特雷附近为止。他们住在旅馆里,有的会参加公园安排的或商业的观光。这是多么美好的旅行,安全舒适,不用一桨一桨地划,不用提心吊胆露营,不用担心天气、疲劳、饥饿、落水和失温。
但是,有什么能够替代挂在营地边印第安画笔上的露珠?或飞入帐篷里阿拉斯加矮柳的飞絮?或出现在小舟周围的鲸、熊、海豚、北海狮、海狸、海豹?有什么能够替代浮冰的碰撞、鲸鱼的呼吸、群鸟的喧嚣、鹰隼的尖叫、灰狼的长啸?有什么能够替代冰川旁的海滩、海藻灌木点燃的篝火、队友们真诚的笑容和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又有什么能够替代万丈冰幕前山崩地裂的碎冰声、被震撼的疲惫的探险者?
是的,没有。在这里,在阿拉斯加的冰川湾,只有用海洋舟伴随着那颗谦卑敬畏但永不停止探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