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兰
电影《喊·山》对文学蓝本的突破性改编
王晓兰
《喊·山》是山西女作家葛水平的代表作之一,这部醇厚质朴的中篇小说曾获2005年鲁迅文学奖,并于2012年搬上银幕,改编为数字电影。80后导演杨子的新作《喊·山》,是对其文学蓝本的二次改编,在角色形象、时代背景和主要剧情三方面都作了较大改动。这种突破性的改编既增加了影片的商业性,又将时下流行的文艺、悬疑因素带进了农村题材作品。本片的美术功底出色,对原著的加工创作较为成功,获得上海国际电影节、韩国釜山电影节的多项成就大奖,可以说是暑期档的一部诚意之作。
正如导演杨子在访谈中所说,《喊·山》这部影片是一个混血儿。它的故事发生在最纯粹的中国农村,但制作团队却来自世界的各个地区。《喊·山》的制作团队非常强大,美术指导、配乐师、摄影师均来自不同国家,导演锐意创新,用国际化的制作团队演绎中国传统的农村题材,崭新的创作方式,为这部影片注入了接轨国际的新鲜血液。《喊·山》里的乡村,尽管非常偏远,但并非愚昧落后的象征,它更像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唯美纯净的镜头语言,成功营造了具有中国特征的文艺气息。
电影《喊·山》海报
世外桃源的想象。偏僻幽深的山坳里,一块高耸的土塬遗世独立,正值深秋,初雪耀眼的白和树木的绿意交相辉映,土塬上的小村点缀着片片红叶,像一片耀眼的红霞。鲜明而原始的画面,像油画般静谧美丽。山林、溪流、原野、红叶,将这个偏远的村庄装饰得十分雅致,不仅自然风光优美,山民们的生活也同样纯朴宁静,80年代初,尽管房屋简陋,但无论是从村落外观还是村子的整体布局而言,都十分整齐洁净。影片的几个主人公,经济条件最差的当属哑巴一家,尽管入不敷出,有时还要靠乞讨度日,一家人的衣物很旧,却依然干净朴素。村内其他人家的生活条件相对不错,家中猪、驴等家畜一应俱全,部分村民还经营养蚕等副业,每到饭桌的镜头,都能看见一家人端着大碗,就着几样精致小菜,其乐融融。男主人公韩冲(王紫逸饰)与寡妇琴花(郭金饰)总是隔着山梁,在两头放声高呼,这种原始的交流方式,在当今社会的观众看来,别有一种朴实自由的美感。韩冲以制作粉浆为业,他总是赶着驴车,悠然的哼唱山歌,不慌不忙地将驴子套上磨盘,从水缸中取出泡软的玉米,静坐着看粉浆缓缓流下。《喊·山》中的山村极具宁静之美,无忧无虑的村民生活,让人心向往之。
明丽基调的嵌入。导演杨子将故事背景由21世纪初,改动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诚然,时代背景的大变动导致影片中出现了许多漏洞。例如,村民生活条件优化,演员的服装过于超前,赔款数目高达两万,这在上世纪80年代是无法想象的,部分道具也与历史严重不符。这一系列问题削弱了影片的真实性,让本片与当时的晋西北农民生活实际不太相符,但是,在当下的电影创作中,《喊·山》的创新同样是有所考虑、有所依托的。导演没有默守陈规,也没有一味地追求商业化创作,而是用心将时下青年们追捧的文艺色调融入到最传统的故事中,渲染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气氛。在原著小说中,故事发生的村子位于太行山峡谷中最为细狭的角落,作者尽力营造的是一种冷峻瘦峭的感觉,尽管村民们的生活条件不算落后,但由于文章中心是讲述哑巴红霞的悲惨经历,其间贯穿现实的无奈,村落作为故事背景,整体色调也更偏向灰暗。电影《喊·山》创意的将灰暗点化为了明丽,这一方面是出于商业化的考虑,另一方面,对比强烈的画面更具有视觉冲击力。导演的目光显然没有集中于“贫穷”一类的字眼,而是在着重发掘农村题材中人性的真善美,自然山川和质朴生活的美,便是最为明显,也是最具有感染力的。
导演对文艺色彩的运用,集中体现在电影的前半程,配乐、演技、氛围和镜头衔接都恰到好处,避免了落入煽情的尴尬境地。杨子没有遵守传统农村电影的规则,颇具创意的将小说中的穷乡僻壤,转化为了山川秀丽的尘世净地。观众心中多了几分对自然之美的向往,静谧的氛围为交代下文奠定了基础。
《喊·山》对原著最为大胆的一点创新,便是将悬疑片的技法运用其中,同时有所侧重,依然遵循了原著主旨,将重点放在社会现象和哑巴红霞的遭遇上。在不改变中心思想的情况下,用镜头技巧和适当的剧情改编,达到抓人眼球的效果,这样的加工方式值得广大改编自文学作品的电影借鉴。
层层迷雾的笼罩。本片中最大的戏剧性冲突便是韩冲炸死了哑巴(郎月婷饰)的丈夫腊宏(余皑磊饰),这也是推动剧情发展的最关键因素。腊宏是村里的外来户,他好吃懒做,性情暴躁,时常殴打妻子,村里人都厌恶的称他为“讨吃”。韩冲则完全不同,他相貌人品都不错,却因家境贫困,30多岁还未结婚,这个角色象征正义,但他身上同样具备人性的弱点。韩冲按捺不住生活的寂寞,与山对面的年轻寡妇琴花有染,但琴花对韩冲并无真心,只想借机榨取他的钱财。矛盾看似悄无声息,却被腊宏的意外死亡点燃了。韩冲本想炸獾,向琴花借来几个雷管,布在深沟里,却不慎将腊宏炸死。按照村里的惯例,德高望重的前辈为韩冲办理民事赔偿,面对两万元巨额赔偿金,哑巴竟然拒不接受。她想要的并不是金钱,而是韩冲对一家三口的照料,在这个过程中,二人自然而然地相爱了。韩冲这才发现哑巴的身世并不简单,她原名红霞,出身书香门第,却被拐卖到深山,成为了腊宏的妻子,受尽殴打和辱骂,腊宏为了隐藏杀人案,逼迫红霞不准开口,久而久之,曾经的富家小姐变成了哑巴农妇。韩冲深深同情红霞的遭遇,想带上她开始全新的生活,却没想到妒忌的琴花报了案,红霞却主动自首,代替韩冲上了警车。
大胆开放的结局。这个故事的分节点十分明确,内容却比较庞杂,小说对结局和重点情节交代得都十分清楚。导演却创意的将其改编为开放式结局,这是一个极为大胆的尝试,但《喊·山》对其把握得相当到位。腊宏下葬时,众人看到哑巴疯狂地往丈夫的坟前洒土,以为她是因家里失去了顶梁柱而悲痛,也纷纷啼哭起来。紧接着,镜头便给了哑巴一个特写。哑巴因为不幸的经历和生活的重担,总是面无表情,却在此时露出了略带诡异的笑容。这似乎在暗示着,腊宏的死亡并非偶然,而是早已布下的圈套。影片结尾,哑巴主动发声,提出为韩冲自首,这更是一种必然,善良的天性驱使红霞这样做,对她而言,韩冲既是恩人,也是爱人,她不能看着韩冲因为自己预谋而遭受牢狱之灾。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红霞,她是利益既得者,同时也具备充分的杀人动机,导演却没有直接说明,而是将结尾作了删减。韩冲被无罪释放,同时,红霞被警察带走,愤怒的韩冲打倒了身边的民警,伴随着村民们的喊叫声,强烈的警笛声,一切戛然而止,留下巨大的想象空间,任由观众发挥。
一系列铺垫,环环相扣,干净利落,没有浪费任何一个镜头,留下饶有余味的结尾,供人想象。这正是悬疑片最吸引人的技法,在《喊·山》中被运用得恰如其分。将原著改为开放式结局,是《喊·山》中最为大胆,同时也取得了较大成功的一处剧情改动。
相似的故事背景,相似的影片主题,李杨导演的影片《盲山》曾在国内引起过不小的轰动,《盲山》讲述的同样是被拐妇女的辛酸经历,但手法极为写实,村民的愚昧落后,女孩的拼死抗争,一次次的逃跑,洗衣服溜走、找小孩传信,甚至割腕自杀,最后都没能走出封闭落后的大山。这部影片的基调十分沉重,充满了现实主义凄苦,给人以悲伤的震撼。而《喊·山》则另辟蹊径,女主角红霞虽然身世悲惨,却温柔、积极的看待世界,影片通过塑造这样一个形象,将同类题材演绎出了乐观主义色彩。
深藏心底的柔情。至始至终,红霞都是最需要发声的人物,但她却迟迟不能发声,直到影片最后,才对大山悲愤的一喊,尽情诉出心中的深情。导演利用镜头闪回的方式,快速讲述了红霞的少年经历。本是深宅大院中的千金小姐,却因为大人看戏时的疏忽,被人贩子拐走,嫁给腊宏这样一个暴虐成性的汉子。红霞在最初也想过反抗,但面对腊宏的责骂殴打,她不敢轻举妄动。直到遇见韩冲,她对生活才重新燃起了希望。本片的重点并不是红霞被拐卖的悲惨经历,而是她与韩冲之间的爱情,正是这份迟来的爱情,让他们彼此都找到了生活的真正意义。当韩冲接下抚养红霞一家人的重担后,他忙里忙外,做粉浆饼子,给女儿起名,为红霞带来蚕种,点滴小事汇聚在一起,不经意间改变了红霞的生活。红霞再次意识到,腊宏已经死去,过去的生活也随着丈夫的死埋入黄土,自己可以为命运的不公发声了。
韩冲和红霞之间的情感产生的很自然,影片中特意添加了一场二人之间的感情升温戏。红霞站在玉米地里,她换上了干净衣服,两条辫子梳得整整齐齐,辫梢上扎着鲜艳的红绳,像两只翩飞的蝴蝶,荒芜的田地中,耀眼的红色夺人眼球。镜头又转向对面的韩冲,他身后同样有红叶相和。尽管红霞此时还不能说话,但她用温柔的眼光注视着韩冲,二人的感情立现,刻画得干净利落。
响彻山宇的呐喊。喊山是太行山地区的独特习俗,最初用来震慑野兽,保卫村庄的安全,后来这种实用功能渐渐消退,喊山转化成当地的民间特色。红霞在参加喊山仪式时,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她手拿脸盆,冲到山巅,奋力的敲击,无声的呐喊最为有力,面对悲惨的命运,红霞虽然在生理上失语,内心却从未妥协、放弃。影片最后,在九曲回肠的山道上,红霞终于真正地喊了出来,生涩而具有冲击力的喊声久久回荡。红霞入狱了,她用自首的方式,拒绝了韩冲的垂怜,坚定地完成对自己最决绝的救赎。相比于她的坚持和勇气,村民们互相推诿,通过一个外来弱女子洗清自己的责任,这些做法显得非常低劣和懦弱。红霞的倔强和乐观也改变了韩冲,让这个心里只有小寡妇的浪子,彻底回心转意,成为了敢于和村民们据理力争的男子汉,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爱人。
《喊·山》中最为动人的便是贯穿始终的乐观精神,生活将红霞推入了万丈深渊,但她仍然在黑暗深处奋力的呐喊着,顽强的生命力感动了茫茫大山。
《喊·山》是一部朴实中极具张力的影片,韩冲与红霞的温暖爱情,不公世界的冷酷无情,两相对比,将小人物的无奈和坚韧刻画得细致入微。导演将文艺、悬疑等商业元素融入作品,不乏绝处逢生的希望色彩,为群峰竞秀的太行山,留下了一笔浓厚的诗意。最值得一提的是,电影《喊·山》对原著的修改及艺术加工十分到位,为影片增强看点的同时,保留了小说中的质朴深情,为我国的影视改编提供了一种突破性借鉴的样本。
王晓兰,女,黑龙江绥化人,绥化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