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爱波
太空情怀——
在宇宙的尺度下,不用说人类,就连地球不过是渺若微尘。一个极微小的生命对一个极宏大的所在进行探索,这种巨大差异而带来的未知,散发出一种钻石般冰冷的光芒,吸引着人类不断前进、上升。
星空祛魅,人类出走
太空一词,极少见于古代经典,这是一个相对现代的词汇。中国古人习惯于用“天”来指代太空,对于“天”的崇拜是所有神话的核心,代表着未知和神秘莫测的自然力量,并由此诞生了最早的历法。
中国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国度,在古代,观天是大能以及官方机构才能进行的动作,钦天监负责阐释星象变化与人间政治的神秘关系,术士或者野心家则利用天象变化,发动了一场场阴谋。
民间则负责将那片未知的存在赋以浪漫的想象,那是神仙们居住的地方,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在那里能够脱离生老病死,能够实现真正的逍遥自在。或许也正是这种期许,明朝的万户把四十七枚火箭绑在椅子上,手里还举着大风筝,他试图使用自然的力量将自己送往神仙们的居所。他失败了,但成了世界上第一个试图运用火箭飞天的人。
在古代西方,宗教一直垄断着太空的阐释,任何有别于神学话语的观天行为,都有可能被视作异端。哥白尼、伽利略,这些科学先驱,最早从神学话语中脱离出来,用科学的认知体系阐释星空的变化。破除神秘,对星空进行袪魅,自此以后,人类与太空的关系发生了改变。神秘变成了未知,变成了可供探索的领域。
此后,惠更斯、牛顿们的物理学研究,为太空探索提供了理论基础。一些奇思妙想,也为人类的太空事业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
将天文知识与循理虚构的故事结合起来的太空飞行幻想小说起源于17世纪。开普勒是最早撰写太空科学幻想小说的作家。他的作品《梦游》描述了人飞渡月球的情景。
在17世纪的太空幻想小说作家中,法国的S.C.德贝尔热拉克最富有想象力。他在《月球旅行》一书中设想了多种推进方法,包括火箭和利用太阳能的喷射推进器。1783年第一个载人气球升空后,人们发现垂直向上的飞行能力是极其有限的。高度越高,空气越稀薄和寒冷,为人所不能忍受。人们从而懂得了航天与大气层内飞行有质的不同。
此后半个世纪,有关太空旅行的科学幻想作品出现了低潮。19世纪60年代这类作品再度兴起。法国A.艾罗、美国E.E.黑尔、德国K.拉塞维茨和英国H.G.威尔斯等作家所写的太空旅行著作吸引了许多读者,而法国著名作家J.凡尔纳的《从地球到月球》和《环游月球》产生的影响更为广泛。
17世纪以来的科学幻想小说与古代神话传说有根本区别。前者在科学的基础上加上合理演绎和设想,虚幻之中寓有合理的思路。它唤起了人们对飞往太空的兴趣,让飞天从神话变为一种可以实现的现实。多级火箭的出现最终将人造卫星、空间站、航天员送往了太空。加加林和阿姆斯特朗,在那个冷战的年代,揭开了走出地球的序幕。
宇宙尺度下的孤独
认知越远,我们越能感受宇宙尺度下,人类探索的孤独。我们所感叹的广袤大地——地球,直径只有1.28万公里,而太阳系的直径是300亿公里,但放在宇宙尺度下,这个庞大的物理天体却又渺小的可怜。光从太阳系的一端到另一段只需要27个小时,只有0.003光年。银河系的直径是10万光年,可视宇宙的直径至少920亿光年……
如此一个巨大的舞台,如果仅有人类是主角,那意义何在?然而,在人类已经进行的探索和观测中,至今仍未找到宇宙文明下的伙伴。
发射于1977年的旅行者号是目前距离地球最为遥远的人造物体。2015年7月14日世界标准时间上午11点49分左右,这艘飞船飞过了已被降格为小行星的冥王星。它拍下一系列冥王星表面的细致而富有情报价值的照片。
当这项任务完成后,旅行者号不做停留,继续向宇宙深处驶去,一去不复返。它携带了一张金唱片,里面记录了人类文明的某些印迹。
如果有一张这样的金唱片落入外星文明的手中,它将成为来自地球的使者。这张唱片记录了54份声音片段,90分钟的音乐,116张照片,还有用55种语言表达的问候。这些信息向发现它的文明宣告,这就是人类。如果地外文明发现了“旅行者号”携带的信息,他们会听到狗叫声、火箭发射的声音,或者这个世界上最好斗的鬣狗的声音。他们可能听到美国土著人吟唱的夜曲,也可能听到巴赫的交响乐。
这么多年过去了,“旅行者号”飞过了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当它离家40亿英里后,回头拍摄了一张地球的照片:那只是一个淡蓝色的小圆点,你绝对无法想象自己的一生就是在这个小圆点上度过的。如果“旅行者号”现在再回头看地球,会发现它已经小得看不到了。它到达下一个最近的恒星还需要4万年,而它的能源将在2030年完全耗尽。在那之后,它将无知无觉的孤寂前行。
它已经深入宇宙腹地,来自超大黑洞的宇宙射线不断与它擦身而过。它现在比任何人都孤单。
文学与影像:
文明接触的宇宙想象
对太空的实质探索引发了科幻文学的全面爆发。实际上,当旅行者号带着探索的使命,驶向宇宙深空时,一大批科幻文学和电影便由此诞生。
与科学家们一直在探索拓展科学所涉及的领域一样,科幻文学这种还算年轻的文学体裁自打诞生起,科幻作家们也一直在不断探索它所能涉及的领域。宇宙,太空,这些人类尚未到达的地方一直是一流科幻作家的竞技场。
科幻作品通常分为“硬科幻”和“软科幻”两种,以整个宇宙为背景的科幻作品需要作者具备扎实的物理与天文学知识,因此大多属于“硬科幻”。以知名度而言,以宇宙为背景的科幻作品中最成功的当属美国科幻作家艾萨克·阿西莫夫绵延40余年创作的《基地》系列作品,它被评为“史上最佳科幻小说”。《基地》系列小说以银河为幕,读来似乎是一个个侦探科幻小说,又像是一部公路电影,读者们随着主人公的飞船领略银河各处的政治生态。
在《基地》系列作品问世几十年后,又一部气势磅礴的、以整个宇宙为创作对象的科幻巨著《三体》三部曲横空出世,被“粉丝”们称为“大刘”的作者刘慈欣凭此作品直接跻身世界一流科幻作家行列。组成《三体》的三部相互衔接,但各自又独立的作品与科幻迷们习惯的西方科幻作品不同,作者的姿态更像是一个中国传统意义上的说书人,将一段宇宙往事娓娓道来,整个宇宙的宏大背景和作者对于基础物理学理论富有想象力的甚至是天马行空般的演绎,可以让读者们激动、兴奋或沉思,作者却显出一种白发渔樵江渚上的从容。
如果按照刘慈欣对于宇宙的理解,那么旅行者号带着人类文明与坐标前往深空探索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他在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残酷异于很多科幻作品。比如,在近期游戏大作《无人深空》和次时代众筹游戏《星际公民》中,宇宙文明的接触虽然不是那么温文尔雅,但看起来也并没有超出常规。
但是在《三体》第二部《黑暗森林》中,第一个与人类文明接触的三体世界向人类世界发出了这样的回应:“你们是虫子。”
人类社会的道德观念似乎在宇宙中完全失效,人类科技变得如同儿戏,人类文明该如何自处?当地球危在旦夕,作者构思的宇宙法则却对人类展现出来,这是一种“黑暗森林”式的严酷法则:整个宇宙有如一个黑暗的森林,每一个文明都既是捕猎者又是猎物。为了保护自己,每个孤立的文明应当尽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因为暴露就意味着灭亡。与地球文明类似,看似强大的三体文明,实际上也是宇宙黑暗森林中的惊弓之鸟。
宇宙级的文明想象是太空歌剧中最让人激动人心的推演。我们究竟是生活在一个善意的宇宙还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宇宙,这或许是未来几亿年后的人类才能看到的图景。于我们而言,即便是能够预知几亿年后的毁灭,今天的探索依旧在证明一个宇宙文明的存在意义。
对于一个超过920亿光年、无数亿年寿命的宇宙而言,人类文明能够留下一句“我来过”,便足够了。
■观点
文明的宿命:
航天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
航天史上有一个著名的尤肯达之问,每当有人质疑航天事业的时候,赞比亚修女尤肯达总是要被拎出来示众一番。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1970年,赞比亚修女玛丽·尤肯达(Mary Jucunda)给恩斯特·施图林格(Ernst Stuhlinger)博士写了一封信。施图林格因在火星之旅工程中的原创性研究,成为NASA(美国航空航天局)马绍尔太空航行中心的科学副总监。信中,玛丽·尤肯达修女问道:目前地球上还有这么多小孩子吃不上饭,他怎么能舍得为远在火星的项目花费数十亿美元。
施图林格很快给尤肯达修女回了信,同时还附带了一张题为“升起的地球”的照片,这张标志性的照片是宇航员威廉·安德斯于1968年在月球轨道上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到月球的地面)。他的回信随后由NASA以《为什么要探索宇宙》为标题发表。
具体的回信内容,我在这里不多复述,无非是探索宇宙的行为最终可以引发技术跃进,从而更为科学、先进的解决地球上的诸多问题。
地球太小,宇宙太大。如果将我们世界的诸多问题放到宇宙尺度下观察,你会发现,很多天大的事情也不过如此。比如人口问题、能源问题。当人类能够进行星际探索、星际殖民的时候,这些问题还是问题吗?
宇宙太大,人类太小。人生是那么短暂,面对的却是几乎无穷尽的星际间的距离。穷其一生,一个个体又能走多远?穷其一生,一个个体又能知道多少未知?
个体的所有努力都汇聚为一个文明的特质。所有探索的最终意义都要回到文明的本质。文明因认知而存在,全知全能那是神,无知无觉那是物质。在无知与全知之间永远行进,这是所有文明的宿命。
费诺文奇在《天渊》的最后,用一首近乎幼稚的歌来概括宇宙星空对于一个文明的意义:
飞得高,飞得低,学习再学习,多少好东西。
飞得高,飞得低,学习再学习,多少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