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漠漠五尺道

文/穆　希

尘烟漠漠五尺道

文/穆希

五尺道是连接云贵高原与内地的古老官道，也是秦朝从修筑道路入手开发和治理云贵高原的历史见证。

有一条路，从先秦走到现在。

有一根线，拴起过去和未来。

它，就是五尺道。这条中国历史地图册上细细的线，从成都南下，经宜宾、昭通，指向曲靖，把古代的成都平原和滇池地区连接起来。

五尺道是连接云贵高原与内地的古老官道，也是秦朝从修筑道路入手开发和治理云贵高原的历史见证。“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开蜀故徼。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有迄今关于五尺道最早的记载。

2300多年来，五尺道的开通、发展和演变，可谓西南地区经济、文化、交通史的一个缩影。千年时光流转，古道载着历史延伸，驮着文明发展，终于渐渐沉寂，隐没在历史的风烟中，只余下那些深深浅浅的马蹄印痕，悄无声息地述说着曾经的繁盛与沧桑。

火焚水击淬砺而出

关于五尺道的前世，一说乃滇僰古道。

公元前250年，在稳定了对巴蜀的统治后，秦孝文王开始经营巴蜀以南地区。李冰——就是那位因修筑都江堰而造福万民的蜀郡太守，又承担了开修僰道的任务。僰道起自僰道县（今四川宜宾），溯横江（金沙江最后一条支流，在云南称为关河）而上，直抵传说中蜀帝杜宇的故乡云南朱提（今云南昭通）。

史书载：“僰道以南，山险沟深。”僰道大多建在崇山峻岭之中、悬崖峭壁之上，其艰险超乎常人想象。而开凿道路的工具，仅有简陋的锤、凿、锄、钎。当年的施工者除了用生命与顽石高崖进行短兵相接似的搏斗，也独具匠心地采用了四两拨千斤的妙法。在这里，李冰同样采用修筑都江堰时对付顽石的办法，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在坚崖绝壁处堆薪积柴，燃起大火，烧红顽石，猛浇冷水，从而令顽石破碎、悬崖断裂，再用锤錾锄挖，一寸一寸地使僰道向着深山进发。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全国后，继续派将军常頞在李冰初筑僰道的基础上，拓宽整修，并将道路从昭通继续向南延伸，经贵州威宁折入云南宣威进入曲靖，全长达一千多公里。五尺道至此基本定型。

西汉武帝元光元年（公元前129年），中郎将唐蒙率巴蜀兵续修改建五尺道，于公元前112年完工，史称南夷道或夜郎道。南夷道从今四川宜宾起，经盐津、大关，逆白水江而上，经彝良牛街、镇雄芒部、贵州赫章、威宁、云南宣威直达曲靖。

唐贞元十年，节度使尚书右仆射成都郡兼御史大夫韦皋、差巡官监察御史马益流，统行营兵马，对五尺道又进行较大规模的修整，并于沿途设置驿站，将五尺道从曲靖延至昆明、楚雄、大理，在普棚驿与西线灵关道相汇。两道在大理汇合后被称为博南道或永昌道，再经保山、德宏至缅甸、印度。这条古道被史学家称为“蜀身毒道”或“南方丝绸之路”。

清乾隆年间，为舒缓关河铜运的艰难，官方在开浚关河航道的同时，又较大规模地整修五尺道，使之成为川滇间的重要通道。

沟通滇川重要通道

五尺道的“出身”，可谓艰难。不过，正是因为古人修筑五尺道的千辛万苦，才有了之后一经开发所带来的绵长的回报。

五尺道开通后，云南与中原的经济和文化交流得以加强，成为“锁钥南滇，咽喉西蜀”的主要通道。

这条因开发西南夷地区而修建的第一条官道，尽管狭窄，却和秦始皇在全国其他地区兴修的宽达五十步的“驰道”具有同等重要的意义，其开辟沟通了首都咸阳经四川与云南东部的联系，使其成为秦帝国的组成部分。更重要的是，五尺道的修建把中原文化和广袤的西南众多少数民族文化融合在一起，促进了民族融合和文化交融发展。

秦始皇死后，秦灭县废。五尺道成了云贵高原与巴蜀、南越民间通商往来的道路。巴蜀一带的商人将铁器、麾牛、盐、枸酱等生活必需品运至南方贩卖，也从南方购买药材、兽皮等转卖到巴蜀、南越市场。

公元225年，蜀汉政权的大后方发生南中大姓叛乱，诸葛亮亲率大军平乱。南人首领孟获被诸葛亮七擒七纵，终被感动，心悦诚服道：“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带着彻底稳定后方的辉煌战果，诸葛亮经由五尺道班师回朝。

公元794年，为恢复一度中断的云南边地对唐朝的隶属关系，袁滋受唐德宗委派，以诏使的身份，由长安经四川赴云南。袁滋一行人踏着诸葛亮的足迹，历尽艰辛，行至五尺道豆沙关，不禁感慨万千，于路侧岩壁上刊石纪事，其题记摩崖石刻至今仍遗存于豆沙关。

在此后的一千多年时间里，意大利人马可·波罗从威宁入昭通至大关；忽必烈挥师迂回，包抄南宋；鄂尔泰改土归流；护国军北上讨伐国贼袁世凯；姜亮夫先生只身入蜀求学，成为一代国学大师；龙云崛起炎山，叱咤风云，成为云南王…… 走的也都是这条五尺道。

民族存亡的生命线

历史从“五尺道”上曲折而缓慢走过。而在近代，这条路竟成为挽救中华民族的生命线。

“七七事变”以后，日军迅速占领了中国北方的京津地区，以及南方的广东、汉口、上海、南京等华中、华东和华南地区，包括了中国主要的大城市、95％的工业、50％的人口。更为重要的是，中国沿海几乎所有的港口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武汉会战以后，中日双方进入战争的相持阶段——消耗战。对于中国来说，物资供应问题此时显得异常严峻起来。

旅居海外的华侨得知祖国遭遇日本侵略后，纷纷捐款捐物，筹集了大批国内急需的药品、棉纱、汽车等物资。迫于抗日救亡的严峻形势，政府还拿出极为珍贵的外汇从西方购买了大量的汽车、石油、军火等。这些物资需要紧急运回国内。中国急需一条安全的国际运输通道。

考虑到有可能出现的危机，1938年，沿五尺道的走向，滇缅公路开始修建。公路与缅甸的中央铁路连接，直接贯通缅甸首都仰光港。滇缅公路原本是为了抢运中国政府在国外购买的和国际援助的战略物资而紧急修建的，随着日军进占越南，滇越铁路中断，滇缅公路竣工不久就成为了中国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唯一的运输通道。

这些物资通过滇缅公路到昆明以后，再通过各种形式运到成都、重庆等地，其中的一种形式就是通过马帮，经五尺道运往宜宾，再运到成都、重庆。正是靠着这条道路，我们顽强地走过了抗战最艰难的岁月。

现代交通传承文明

在磅礴的乌蒙大山里，五尺道从远古走到现在，一路见证着昭通乃至滇地的兴衰荣辱。千百年风雨后，它早已褪去昔日的光环，只在昭通市盐津县豆沙镇保留着最长、最完好的一段古驿道。

而就在它不远处，古老的关河水道，以及今人兴建的内昆铁路、滇川公路、水麻高速公路、航空走廊，并行逶迤，形成古今六道并行的独特交通奇观。

悬棺犹在，僰人已逝，盐船的号子也已远去，现代的交通加速而来：2015年12月26日，麻（柳湾）昭（通）高速公路建成通车，北起川滇界水富县、南至滇桂界龙留的云南省高速公路“南北大通道”全线贯通，古代南方丝绸之路上的五尺道今天变成了高速大通道。

今年2月26日，昭（通）乐（山）高速公路串丝至佛耳岩段开工仪式在昭通市绥江县南岸镇举行，云南即将再添入川新通道。

古道悠悠，五尺道这条穿越了两千多年文明的时光隧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辉煌之至归于沉寂。但有一种东西却伴随着五尺道永远地留存了下来，那就是它所代表的开拓、进取的精神。

五尺道自秦以来就是滇川的必经要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