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附体的阮步兵

文/庄德相

酒神附体的阮步兵

文/庄德相

在红极一时的偶像天团“竹林七贤”中，嵇康是颜值担当和才艺担当，阮籍则是队长兼门面担当。阮籍比嵇康大了整整12岁，又是门阀世家公子，所以他的人生阅历更为丰富，对于官场潜规则门清，由他来做竹林七贤的老大，既可以保证这个天团不会轻易踩到政治地雷，又可以保障兄弟们有钱喝酒。而且，票选队长的把时候，假设每个人都会投自己一票，那就是七个人每人一票，可是，阮咸是会把自己这一票投给叔父阮籍的。他们家占了人口优势。

阮籍一家，能人辈出。他的老爸，阮瑀，长期担任曹魏帝国的秘书长，同时也是早期天团“建安七子”之一。他的亲侄子，阮咸，也位列“竹林七贤”，主攻音乐，卓有成效，后来中国一种传统民间乐器就命名为“阮咸”。阮籍的大哥，阮咸的老爸，阮熙，也颇有才干，官至武都太守，这在当时已是省部级高官了。中国文学世家，有三曹（曹操曹植曹丕），有三苏（苏洵苏轼苏辙），有三袁（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为何没有三阮？大约是因为阮咸的主要成就在音乐领域，文学方面建树不多罢了。

阮籍很讨厌谨小慎微、蝇营狗苟的官场生涯，他追求的是诗、酒、花、竹，还有音乐和远方。他组建“竹林七贤”，基本上就实现了他的全部人生梦想。但，岁月轮回，造物弄人，阮籍还是出山接受了朝廷诰封，担任步兵校尉一职，也就是个陆军司令部的高级参谋吧，没有什么实权，也没多少事情可做，闲职。据此经历，文学史称其为阮步兵，称嵇康为嵇中散，大约跟现代人称呼阮参谋嵇大秘是一样的。

阮籍超爱喝酒，传统的说法的是他借酒麻醉自己，以此反抗黑暗的统治阶层。但他自己就身处统治阶层，为什么要自己反抗自己呢？又不是受虐狂人。任何人身在官场，肯定都会不自觉站队，总有几个家伙特别讨厌。所以，他饮酒很大成分是为了避开那些不想见而又不得不相见的同僚。据传说，当朝实际控制人司马氏要把阮籍的宝贝女儿弄到府上当儿媳妇，阮籍可不想攀这高枝，以免给人留下阮家吃软饭的嫌疑，于是，他想出一个中国好主意来拒婚——他顿顿喝酒，天天酩酊大醉，一连60日，风雨无阻地醉卧床榻。司马大将军派出的媒人也很有耐心，天天上门来提亲，天天面对着一个逻辑混乱满嘴跑火车的醉人。两个月后，媒人招架不住了，只得向司马大将军禀报任务失败，司马大将军叹了口气：烂泥扶不上墙，算了，这门亲事，不提也罢！

都说嗜酒之徒活不久，但阮籍全靠喝酒躲过了一劫，否则，他的坟头草比嵇康的还要长呢。对于司马家庭这种强权势力，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阮籍在其母的葬礼上，蒸了一头大肥猪，连喝了两斗酒。大家帮忙来算一算，两斗酒究竟有多少？“李白斗酒诗百篇”，也就是说李白喝一斗酒就进入很嗨的状态了，在酒精的刺激之下灵感如万斛泉源不断涌出，下笔如有神，咻咻咻，大笔一挥，100篇满分作文就写完了。阮籍一次就喝了两斗酒，为啥没有写出两百篇诗呢？很明显，他完全是酣醉了，提毛笔的力气都没有了，还吐了两升血。升、斗、石为中国古代计量粮食的容器，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一升差不多可以装一斤粮食，两斗就是20斤左右的重量了。阮先生的肾是得有多强，代谢是得有多快，对自己的身体是有多么的不爱惜，才能喝下这么多酒。用两升血换两斗酒，这买卖不合算。

阮步兵不但酗酒，还涉嫌酒驾醉驾。他喝高了，经常开着一马力的马车四处游荡。漫无目的，信马由缰，如果遇到了分岔的路口，他不知道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惶急之下，他会号啕大哭，然后眼睛一闭，让马来决定道路和方向。有一次，他跑到了楚汉争霸的战场遗址，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表面上是骂刘邦太无赖，不是真英雄，实际上是暗讽当朝的司马昭大将军吧。

说到醉酒和醉驾，在竹林七贤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和阮籍比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超级有名的酒鬼叫刘伶。阮籍嵇康都是高富帅，官二代，刘伶正好是他们的反义词——矮穷丑，农二代，出身低微，然后当兵，混到了一个低级军官，转业后无所事事，依靠微薄的安置经费勉强度日。还好，刘伶虽然没有财，但是有才，因此他很快就被阮大哥收编进了竹林天团。阮籍是一个高冷的处女座帅哥，平时谁都不理，看人都翻白眼，此公翻白眼可以上中国达人秀，能翻到看不见一点黑眼珠。但是嵇康刘伶来了，则是青眼有加，黑眼仁全露出来啦。因为这两个人可以陪他饮酒陪他醉，陪他玄谈陪他飞。刘伶喝高了，也爱开车出去玩，他开的不是马车，更不是汽车，而是鹿车，把自己当圣诞老人了。这鹿车后面跟一个小仆从，扛着一把小锄头，刘伶指示道：“我在哪儿死，你就在哪儿挖个坑把我埋了，一分钟也不要耽误。”视死如归，三观端正。

由于这家伙长年喝酒，导致元气爆满，常常热得浑身难受，于是，他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干脆什么也不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有个朋友登门造访，刘伶还是一丝不挂地接待他，朋友很奇怪：“我的哥，你有暴露癖是不？”刘伶正色道：“苍天就是我的房顶，大地就是我的地基，房子就是我的衣裤，是你自己钻到我裤裆里来的，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说得好有道理，朋友竟无言以对。

常言道：杜康造酒刘伶喝！这两个人可以直接作为国产白酒的LOGO了。单论酒量，刘伶自然力压阮籍，若论文学贡献，阮籍则又甩刘伶几条长安街。阮步兵是传说中的“组诗爷”，他一共写了82首《咏怀诗》，全部是五言古诗，这种同一个标题，同一种形式的诗歌写作方式，就是组诗，阮籍开创了组诗的先河，所以他是“组诗爷”。后来人左思的《咏史》系列、陶渊明的《饮酒》系列、李商隐的《无题》系列……差不多都是学的阮籍《咏怀诗》的套路。

阮籍在文学作品中，表现得比较压抑郁闷，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又加上酒神附体，狂喝滥饮，怎么都不像是嵇康提倡的养生方法，应该是命不久矣。然则，奇迹出现了，阮先生竟然活到了53周岁，在平均年龄不足45岁的中国古代，男子53岁已然是长寿之人了。更神奇的是，刘伶，超级酒鬼，竟然活到了80岁。难道他们喝的不是酒，而是喝的王母娘娘家的琼浆玉液？非但不伤肝，还延年益寿呐！也有可能是古代酒的质量高，酒精含量低，所以才有那么多酒量惊人的传说流传至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