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组诗）

●山　雨



心疼（组诗）

●山雨

一个江东村的姑娘

400米外的米甸小镇上卖着些什么

300米外的米甸镇政府是什么样子

一个江东村的姑娘

一个足足30岁的大姑娘

却一概不知

30年里的一万零玖百多个日日夜夜

一个江东村的姑娘

就在自家的堂屋里度过

她生下来就无法走路也不会说话

却长得秀丽标致水灵漂亮

两只眼睛像两潭清泉

每天的吃喝拉撒

全靠妈妈料理

若是知道妈妈要出远门

她便“呜呜呜”地大叫

不准妈妈离开

她的叫声

让隔壁邻居们听着心寒

她不愿意出门

即便家里人要背她出去

30年来

她连自己家的大门外也未曾迈出一步

整天陪伴她的

就是家里的一台旧电视机

一张破旧的课桌

还有不久前

妈妈给她买的一个微型放音机

2015年的秋天

我跟随县建行扶贫人员去到她的家中

我们看到她时

她就坐在破旧的课桌旁

一直歪着头冲我们微笑

“只要有人进去

她就是这个样子

整天傻乎乎地对人笑”

她妈妈对我们解释说

我知道

她除了微笑

已经不会对别人哭泣了

一股莫名的悲哀顿时寒透我的身心

一个不会哭泣的人

一个只剩下微笑的人

一个只有堂屋为天地的人

谁能想象

她的内心

我不忍心将她的名字写入诗歌

不忍心将她的名字透露给外界

就像她不忍心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不忍心将微笑变作泪花

我就叫她

江东村的姑娘

漂亮的黑手

米甸人都这么说

从前

九月里手最黑的人

是最贫穷最没有钱的山里人

米甸人都这么说

如今

九月里手最黑的人

是最富裕最有钱的山里人

黑也不是普通的黑

黑是核桃水浸透的黑

米甸的黑手越多

米甸的富人就越多

核桃之乡的美誉就越响

老土家的大门常年敞开着

日日夜夜

时时刻刻

老土家的大门常年敞开着

老土的媳妇死了多少年

大门就敞开了多少年

老土说他今生能活多少年

大门就会时刻敞开多少年

老土后来又娶了媳妇

媳妇是山里人

也十分通情达理

尊重老土的选择

许多人不解

问老土

老土也不说

有的人又问

难道就不怕小偷

老土回答

自有守家的

母亲

阳光下

劳累了一辈子的母亲

安详地躺在泥土中

星夜里

放不下儿孙们的母亲

时常悄悄回家打探消息

昨夜我又梦见母亲了

母亲向我打听

远在他乡的大孙女的情况

诗

对于我们

有时她是一剂药

有时她是一粒粮

对于我们

冬天她是红泥小火炉

夏天她是桐油花纸伞

人因诗伟大

诗因爱流传

石头花

即便整个冬季

睡在岩石上

不喝一滴水

春夏时节

几场雨落

又绽开嫩绿的心花

多像我认识的那位乡村姑娘

疾病缠身

却顽强地与命运抗争

坚守

就像山峰坚守着大地

就像流水坚守着河谷

就像太阳坚守着照耀

就像春天坚守着绽开

我坚守着贫瘠的田园

我坚守着寂寞的乡村

用我土生土长的灵魂

抒发土里土气的诗篇

心疼

如果你看到了我看到的那一幕

你不心疼的话

那么你的良心

肯定有问题

我看到的那一幕是：

在我故乡的山岗上

横七竖八

纵横交错地躺满云南松的尸体

那些云南松

曾是我美丽家园的特征

那些云南松

曾是我故乡鸟们的乐园

连续七年的旱魔

血盆大口轻轻一张

就源源不断地

吞噬了那些云南松的生命

如果你看到了我看到的这一幕

你不心疼的话

那么你的良心

肯定有问题

编辑手记：

刘年的诗歌，对生命进行了深刻的洞察、叩问和反思，诗人以悲悯的情怀用灵魂丈量大地丈量生命，有时看似写得很轻，写得不经意，但往往会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人以狠狠地一击。通过何永飞的这组诗歌，可以欣喜地看到诗人的努力与不断求变，这次诗人有意走向大地，穿梭于历史与现实之间，对历史与现实进行了难能可贵的思考与呈现，体现出了最为真切的人文关怀。马端刚的诗歌里具有着强烈的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审视意味，诗人不断审视着孤独的自我与丰盈的地理之间的冲撞交融，随处可见属于诗人自己的独特感受和深度的蕴含。尹树坤的诗，如款款情语，朴实动人，以情致胜，同时不乏精彩动人的思考，诗人用一双慧眼在普通的生活日常中捕捉到了细微却真切的人生哲思。山语的诗歌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都写得平实，但可贵的是在这平时中融入了对于现实的忧思，语言质朴，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