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汉江

陈绪伟

两场酣畅雨，下至清明，便晴空万里，皓洁天宇。三天假期，工作在北京的老同学田建君，带家人回陕南汉江一游，我便租船陪伴同行。

上午，我们从古称小汉口的汉阳镇码头顺汉江而下，雨后江上薄雾袅袅，两岸野花点缀的青山撩眼而过，迎和一条碧波卷浪的宽阔水面。此景让建君一家惊喜得凫趋雀跃，站立船舱外乐不可遏，时而鼓圆鼻孔、张开大嘴豪吸河风，恨不能吞下这片天际；时而手捧江水，品咂狂饮，恨不能喝尽这条江流。那酣畅淋漓的释怀快感无以言容。

眼瞅北京同学这一家人，震撼的心情举动，刺激了我前些年那不堪记忆的情景。汉江，尤其是雨后，刻在我脑海阵阵痛感是：江面垃圾撒欢，污垢随波逐流。可以想象，聚集了昼夜雨量的纵横水系，汇积于江，那便是千溪万流、潮涌洪峰地从山沟、从乡村、从城市的管渠河道里奔涌而下，成片的黑色污垢、成堆的白色垃圾随水冲刷漂流！我工作在县城，曾多无数次走入乡村、很多次走访城镇，亲眼目睹河沟溪流变为垃圾场、污水渠，有的甚至把下大雨发大水当作处理垃圾的天赐良机，让暴雨洪水成为义务垃圾搬运工，因此我曾痛心疾首地写过一篇《关爱身边河流》的散文，发表在报刊上。

但我又是个懦弱的人，不敢面对，信奉眼不见为净，因而两三年没到南山汉江及其那一方土地去了。今受同学之托，又是北京来的，碍于“一江清水供北京”的面子，不得不奉陪，却又心虚做伴。如今行走汉江，却真让我“士别三日该刮目相看”，眼前一亮，如释重负，江面上不仅没有垃圾漂浮物，而且这汉江水恰似童贞少女的脸，纯净洁美。最让我惊奇而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滔滔汉江水不仅看不到惯例的雨后黄泥浑浊，还隐隐凸显风吹杨柳般的鹅绿色，给人一汪春意盎然的粼粼波光。

我们穿行在画廊般的一江春水中，仰观两山腰间隔三岔五树立的一排排牌子：“退耕还林，坡绿山青”、“流域治理，河清水秀”、“生态保护，一江净水供北京”等等，着实让建君老少三辈人，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拍手叫好，时而还立正致敬。船行至瀛湖翠屏山庄前靠岸，水系交汇，岚河潮涌，上岸迎见“河长责任制”醒目的大牌子，落款是市长签发的笔体。我和建君不知啥叫“河长”，细看条款而豁然顿悟，原来是“一河选一长，一长管一河，责权利于一体”的管理机制，才略知江水为何如此洁净漾意。

次日，行船返回江边古镇漩涡，来到生态移民博物馆的凤堰古梯田。走进凤江黄龙村，凤凰山谷泉水叮咚之声先入耳闻，黄龙河边几个村妇浣衣嬉闹之情格外挑眼，还有五六个娃儿在摸鱼抓蟹，建君的两个孙子很是好奇，扯着大人就要下河去，“好明净的水啊，真是清澈见底哟！”同学一家人感叹不已。走进几家农户，户户墙上挂着两幅木框告示牌，一幅是《黄龙村环境卫生村规民约》，内有村民环境卫生行为要求九条，另一幅是《漩涡镇农村垃圾分类处理流程图》，告示村民如何分类处理自家垃圾。村里走一圈，家家门前屋后、菜地田沟、院头路口，确实干净清洁，完全出乎以往农村常见的脏乱差“意料”。“其他村的农户也能自觉做到吗？”建君问我，我说那就到别处再转转看看？于是我又带他们来到我的第二故乡——汉阳镇边缘的金凤村，当同学质疑的眼光看到河边、沟边、田边没有杂物垃圾，塘里、堰里、渠里流淌的都是清亮净水时，心情豁然开朗而感叹不已。

一滴水而见太阳，一叶绿而见春色。建君说，二十多年没回家乡，今天我亲眼目睹汉江水的清澈，正是汉江上游人们珍爱水系环境而自觉保护的结果。一个流域的江水清澈，必然是这个流域上至政府、下至百姓的全局理念，这不仅仅是为下游民众着想，更是为下游百姓生存做贡献的实情写真。

“上善若水任方圆，厚德载物有因缘。人生若为水至善，天地之大归本原。”我和同学对着天，异口同声朗诵出这首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