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延
抱犊寨游感
——鹿泉印象之一
张 延
编者语:
当下,阅读已成大潮之势。特刊发张延先生《玉壶文集》部分作品,以飨读者。该文集共七辑,依次为“教育教学篇”“文艺思想篇”“小说影视评论篇”“散文诗歌评论篇”“博客创作篇”“祝寿华章篇”和“抒怀鉴赏篇”。
张延先生原任石家庄学院中文系主任、教授,系全国马列文论研究会、中国作家协会河北分会会员。学养深厚,文学功底、文论修养、学术水平,令人称赏。每部书,每篇作品,都充溢着严谨不苟的学者精神,独具慧眼,富于创见,令读者折服。出版专著、散文集、小说集和文集多部,集教育性、知识性和可读性于一体,入选大中型辞书多部。1995年退休。
莫名地喜欢游览名山古迹,有感于那种历史沧桑,可以悟到时光悠悠的岁月。
我们定居鹿泉两年了,距抱犊寨两站路程。每日曙色初开或云雾缭绕、岚气蒸腾,或碧天如洗、丹崖溢彩,站在凉台上就能看到卧佛身姿,犹如天开画卷,美不胜收。当地人每当谈起抱犊寨名称由来时,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抱犊寨古名萆山,山体四周峭壁陡立,山路险峻,山顶平坦开阔有土地600余亩,村民抱犊(小牛)上山养大耕田,故有“抱犊之名”。金元之际,金将武仙在山上建寨屯兵,持险抗击元军,于是和“寨”联系起来。老伴始终被其景其情诱惑着,为了却心愿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就有了这次抱犊寨之旅。
抱犊寨并不很高,但悬崖峭削,似鬼斧所劈、神工所开,山势在平阔中呈现出一种千姿竞秀的美来。乘坐平稳的缆车,缓缓滑动,我在感受岱泰之雄和昆仑之壮时,突然望见一个巨大的拱形洞口,嵌在山体一侧就像一只深邃无比的眼睛,有人脱口而出“天门洞”。是否正确不知道,但我突然想起了另一只眼睛——白云洞。那是五十年前的往事:在天津上大学时,1963年暑假和两名本地同学结伴登山,翻过莲花山后却再看不到上山的路,正在茫然无措时听到喊声:“朝我在的方向上山!”回声很响亮,经过一小时的攀登才来到指路人面前。他是白云洞的主人,慈眉善目,文质彬彬,十分健谈,请我们进洞小坐。洞内是一个20平米左右房间状的洞穴,石床上铺着被褥,旁边放着锅碗等生活家什,此外再没有其他物品。据主人介绍他是抱犊寨原玉皇庙的神职道士,解放后土改时庙产分给无地农民,他的职业也变为自食其力的农民了,当时是抱犊寨生产队社员,住在这里便于上山耕作,山下亦有房产。主人卧室右侧还有一个较大的洞穴,因光线幽暗,洞深目不可测,洞口有一水潭,甘甜清冽,可以饮用,主人说这里相传是“生云之处”。两洞相连出入一个洞口,我们立于洞口边缘,强劲的山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平和的云团在眼前迅速飘过,让你的心灵身不由己地随着风云飞向无边无际的太空……
当我还在神游太空时,缆车已到达山顶。更加惊诧于那里的一块神奇平旷之地,既绝顶亦平原,这是大自然的造化。沿抱犊寨长城拾级而上,便来到南天门,这座仿明清式建筑就矗立在数百亩平畴上,是目前我国最大的山顶门坊建筑。高13.9米,宽23米,由三个巨大的汉白玉拱卷门拥托着,飞檐倒卷,嵯峨巍然,气势恢宏。两侧配有六角亭,更衬托出南天门的至高至尊的大气磅礴,门正面上方悬“南天门”竖匾及“天下寄寨”横匾。在一片光辉绚丽的境界中,又走进50年前的“南天门”旧梦里:那是一座大门状平行线垒积物,由厚度5厘米左右、长短不等的黑色条石搭建而成,高不足四米,宽不过十米,与今日的南天门相去其远。但这个简陋甚至残破不堪的门坊却似乎平静地转动着过往的历史年轮。曾经历秦始皇第五次出巡,挂着腥臭的鲍鱼从山脚下返回咸阳;唐代安史之乱颜杲卿兄弟协力抵抗,把叛将李钦凑斩首于山下土门邮舍;金元时代文学家元好问金亡不仕,定居土门,其足迹叙述着抱犊寨的娇美与辉煌。追寻失去的岁月,似乎是云烟缥缈或尘埃浮游,简陋的南天旧门是历史的见证者,而巍巍的南天新门似乎风声水起,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只能平淡如是。
我游览在自然天成的古迹之间,我漫步在后人修复的景物之内,竟发现这山寨上的每一个景区甚至每一个细微末节,都可能形成一个神秘的世界,真的不清楚这平阔的山顶园林,究竟坦露着或蕴藏着多少风云战争和多少悲欢传奇。我感叹天然而巨大的天门洞幽深幽美幽静和幽阔;我陶醉于金阙宫殿主主持道场吟出的旋律庄重而优长的经文;我沉迷在山顶地下石雕五百罗汉堂神奇的石像中间;我流连在千龙壁、天池、天堂街、八挂阵……然而最终拦住我的是韩信祠的阳刚古风和历史烟云。
韩信祠是一座古朴肃穆的建筑,坐东朝西,临高而立。祠内三面墙上,镶着金木漆画,场面宏大雄武,人物造型逼真,再现了悠远的历史传说,壁画中央就是汉将淮阴侯韩信。站在这里,我似乎看到韩信率兵三万越过太行,一举破越的奇谋良策。主力距井陉口三十里扎寨,迷惑赵军在绵蔓水东岸背水布阵。我似乎听到了汉军两千轻骑,持红旗从间道急奔抱犊寨潜伏的脚步声,乘隙占领赵军大营断其归路。我也想到了赵军主将自负轻敌必败的结果,陈余集结20万重兵扼守井陉口盲目进攻,当罢兵待战归营时才发现大营已失。陈余战死赵王歇被擒,由此“背水一战”的古战场扬名天下。我来到点将台,台中央帅椅威然,两旁冷兵器材林立。令人联想到当年韩信执剑颁令号示三军的大将风采,同时也让人感叹封侯拜将的韩信没有摆脱功臣被诛的历史悲剧。韩信之死用当事者的话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良臣亡。用历史学者的话说:韩信居人臣之位,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只有死路一条。两者结合就是千百年来普遍认可的观点:打江山时,功臣与主公有共同利益,彼此信任,矛盾被掩盖淡化。天下既定,矛盾就凸显出来,特别是手握兵权身居高位的大功臣,与主公的矛盾尤为突出,在我国历史上人主杀功臣是一个老问题,不断循环重演。
在抱犊寨平地般的山巅上,或俯瞰或远眺,仿佛自己渐渐消融在一个无法捉摸的时空里,感觉是那样的静,至静,终极之静。似乎行走在瞬间的光阴里,可以听到远古走来的声音;似乎在刹那的回眸中,可以紧紧地牵住时间的衣角;似乎在短暂的注目间,可以看到历史更替的影子。山的博大与精深,就如同岁月的累积和沉淀啊!仁者乐山,因为它负载了悠久的历史沧桑,承揽着大自然的神奇变化,才为仁者所推荐,我们才能平静地吟咏出真正悲壮苍凉或者轻盈愉悦的诗文华章。
感受了抱犊寨的神奇之后,落笔时竟不知从何处下手,这时才体会到造化的深厚与文字的浅薄,也才深知在灵山奇寨面前人永远是一个无能为力的落魄者。只是游者有这样一个相同的评价:兵家战场,人间福地,天堂幻觉,世外桃源。
鹿泉定位是“省会西花园”,那么抱犊寨当是花园中的“第一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