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艘船

关小敏

南澳岛是湾畔港的一个小海岛，属于原生态岛屿。湾畔港每天有两艘船往返，湾1号与湾2号。黄可特地乘最早的湾1号船来到南澳岛，他是个摄影爱好者，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自己眼里的美景。

刚下船，他就听到岛上的广播：“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各位旅客务必在17点50分回到船上，今天晚上会有风暴，天气恶劣，不宜久留。”这个消息让黄可感到意兴阑珊，为了防止自己忘记时间，他在手机上设定了闹钟提醒功能，然后朝岛上走去。

岛上空气清新，沙滩洁净，黄可取出相机随手拍了一些照片。出于探险的好奇心，黄可朝人烟稀少的密林走去，对于一个摄影爱好者来说，最美的风景总在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外。

转眼到了下午三点多，又累又饿的黄可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喝了点儿水，吃了点儿饼干，看看时间还早，他便躺在地上准备休息一会儿。吹着海风，真的很惬意，黄可不知不觉睡着了。

黄可被一阵大风惊醒，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耳边充斥着风雨声、虫鸣声，交杂在一起，十分恐怖。他掏出手机摁了半天，没有一点儿反应，手机完全没有电了，难怪设定好的闹钟没响。

“惨了，船！”黄可突然想起返回的交通工具，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赶到了乘船的地方，却发现除了汹涌的海水，什么也没有。幸好照相机有光照灯，要不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再胆大的人也会被吓到。

“鬼天气！”黄可抱怨道，哆哆嗦嗦地将有些微热的照相机放在怀里。突然，翻腾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点儿跳跃的灯光，黄可像见到救命稻草般，激动不已地将照相机从怀里拿出来，打开光照灯，用力举得高高的，不停地挥舞着……

海面上的亮点越来越大了，黄可喜获新生般用尽全力大声地喊着“救命”。船终于停在了岸边，白色的照明灯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他很清晰地看见了船上的白色编号——湾3。

上船后，他才发现，船上除了驾驶船的船长，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船长身形瘦小，脸色蜡黄，身上有一股土烟的味道，很呛鼻。

“你坐到驾驶舱来吧，这里温度高一些！”船长轻声说道。

黄可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您！认识您很高兴，我叫黄可。”

“我也很高兴，我是马正船长，这次航行让我觉得意义非凡！”

“是的，今天的天气糟透了！”黄可望着窗外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的海浪，特地看了看仪器上的时间显示屏，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

“这不算什么，更糟的天气我都见过，海浪几十米高，如果不是好的舵手，根本无法掌控船，稍有不慎，就会被海浪打翻。对于一个水手来说，船就像他的孩子。遇到风浪，它就像个调皮的孩子，完全失控了，不听话，你得有驾驭它的本领。”老船长讲起他的航海经验，精神抖擞，像年轻了十几岁。

回到湾畔港的时候，风雨似乎小了些。下了船，黄可和船长道别。回到家，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是凌晨4点了，客厅里亮着灯，妻子和儿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黄可俯下身子亲吻妻子额头的时候，妻子猛地坐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妻子扑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又拍拍自己的脸，“天哪，我还以为你失踪了，真的吓死我了，我打电话报警，可是他们说失踪没超过48小时无法处理。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坐湾3号船回来的。如果不是这艘船，我想我现在真的是生死未卜，还好我安全回来了。”黄可若无其事地耸耸肩。

第二天一早，电话铃响了，黄可妻子拿起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哦，我先生已经回来了，他现在很好……好的……谢谢你们，再见！”

她刚放下电话，电话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们是湾畔港航控管理中心，我们发现昨天黄可先生去了岛上。今天早上，我们检查昨晚返回的乘客信息，没有发现黄可先生的信息，他可能还滞留在岛上，我们现在已经派船去搜寻他了……”

“我先生已经搭乘你们的湾3号船回家了，谢谢你们的来电！”

她刚准备挂电话，对方突然惊叫了一声：“太太，您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我们湾畔港从来没有湾3号船！”

“什么开玩笑？我先生确实是坐湾3号船回来的，他现在正在睡觉。”黄可的妻子生气地挂了电话。

黄可吃完早餐，有两个陌生人来到家里找他：“不好意思，黄先生，我们是湾畔港航控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今天来是想确认一下，您昨晚是怎么从南澳岛回来的？”

黄可听到他们提起这件事，十分激动：“真的要感谢你们的湾3号航船，还有马正船长……”他向工作人员讲述了事情的过程。

那两个人听他讲完，压低声音说：“黄先生，我们湾畔港根本没有湾3号船，也没有叫马正的船长，您是不是记错了？”

无论黄可怎么解释，湾畔港工作人员始终不相信有湾3号这艘船。他们怀疑他坐的是走私船。为此，黄可下班后还特地跑到湾畔港航控中心，调取前天晚上的监控画面，结果只有12点以前的监控画面，由于监控设备受到暴风雨的袭击，12点以后设备全部瘫痪了。

“可是我确实是坐着湾3号航船回来的，并且也和马正船长有交流！”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黄可到处去找那个叫马正的船长。

在湾畔港，的确有个姓马的船长，不过他是个年轻人，因为爸爸得了重病，还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他一直请假陪护，根本没有去上班。

湾3号航船和马正船长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一点儿踪迹也没有。黄可越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别人越觉得他有问题。他像个疯子一样，到处去找线索。他想告诉所有人，他说的是真的。晚上，他彻夜不眠，一直坐在电脑前，查找那些关于港口船只以及船长的资料。

“亲爱的，别这样折磨自己了，好吗？”妻子抱住他的头，哀求他，“睡一会儿觉吧，别吓着孩子。”

与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妻子竟然也不相信他说的话，黄可突然觉得自己很滑稽，他开始变得萎靡不振，没有食欲，身体也越来越差。终于有一天，他倒下了，医生说他严重营养不良，外加过度疲劳。

那天傍晚，黄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儿子轻轻走进病房，他趴在父亲身旁，用稚嫩的声音说：“爸爸，我相信你说的话。”

黄可睁开眼睛，他看见了十几岁儿子脸上的笑容，以及坚毅的神情。“我相信你，爸爸！我要替你去寻找答案。”儿子对他说。

黄可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抱着儿子大哭起来。

“对了，你说马正船长身上有土烟的气味儿，对吗？”儿子问他。

他点点头，儿子继续说：“那么马正船长一定是本地人，只有本地人才会抽土烟，我先找出会抽土烟的水手。”

在儿子的鼓舞下，黄可开始进食了，身体状况也慢慢好转。儿子推着他到处查找线索，他们先在湾畔港一带查找，查出喜欢抽土烟的水手，竟然有20多个，而且全都是本地人，包括那位姓马的年轻船长的父亲。“我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当过船长，很威风，有30多个水手跟着他。”马船长提起他的父亲，难掩悲伤的神情，他的父亲已经过世半年多了，“他走的时候，还做了一个特别离奇的梦，说他又当了一回船长……”

“他叫什么名字？”黄可的儿子打断马船长的话。

“马振。”马船长说。

儿子突然惊叫着：“马正？马振？”

黄可听完，急忙问：“你父亲做的那个梦，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马船长诧异地看着他们，点点头说：“他就说他又当了一回船长，还救了一个人。他说他和那人一见如故，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你们怀疑我父亲就是你们所说的湾3号船的船长？”

“就是他！”黄可十分激动，“他说他叫马正，应该就是马振，可能因为当时我只顾取暖，没听清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他身上有很浓的土烟味道，很呛鼻……”

马船长突然想起了什么：“难怪那天晚上他催着我回去睡觉，而且我还把外套落在病房了，外套兜里有湾2号船的钥匙。第二天我过去的时候，发现衣服是湿的，里面还有一张泡沫胶纸剪成的数字3。原来那天晚上是他溜出去偷开了我的船，还将湾2的编号改成了湾3！”

“儿子，听见没有，爸爸说的是真的，是真的！老马船长的手暖和极了，我怎么可能记错呢！”黄可激动不已。

“是的，爸爸，我相信你说的！”黄可的儿子点点头。

黄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领，精神抖擞地说：“我要好好祭拜一下他老人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爸爸，您……您好了？”儿子跟在身后惊奇地叫着。

“好了，全好了！”黄可转过身，牵着儿子的手，他们跟在马船长的身后，朝一处开满鲜花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