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台风

2016-10-25 17:23胡杨树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6年8期
关键词:水怪花猫

胡杨树

女人起床后,发现屋外正呼呼地刮着风。

男人上班去了,准时八点上班,每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只要闹钟一响,男人准一跃而起。两年了,男人上班从未迟到过。男人说工厂的管理制度严格,迟到十分钟就要扣十五块钱,并且月底的五十块勤工奖也跟着泡汤。男人还说,厂里的经理看好他,准备提他做部门主管。这话说出去都过了大半年,男人还是一个小组长。当男人再提到主管这俩字时,女人就撇撇嘴说,等你做了主管,恐怕头发也白了。男人无语,只讪讪地笑。

男人的右腿不方便,是小时候上山砍柴时不慎跌下山崖弄伤的,家里穷没钱医,一拖再拖也就残废了。男人走路时有点滑稽,走一步,身子颤抖一下,走一步,身子又颤抖一下。男人习惯也就自然了,路人看到了却感觉不适,仿佛自己走路时也跟着吃力。男人的五官端正,微黑的皮肤透着健康和阳光,如果站着或坐着,跟那些帅气的影视明星相比也不逊色。

男人是坐着和女人视频聊天时产生的感情。

女人进了卫生间,发现昨夜自己换洗的衣服还泡在桶里。女人抬头,看见男人的衣服已晾在了阳台上。要是以往,女人没时间洗衣服,男人会很勤快地把两人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可是这回,男人破例只洗自己的不洗女人的。女人感到有点意外,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往桶里倒一些洗衣粉,搅动衣服,搓洗着。

花猫在阳台和屋里之间来回走动,时不时“哇唔哇唔”几声,显得烦躁不安,这两天吃得少,叫声也和以往不一样,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莫非是病了?女人一边洗衣服一边想。花猫是女人去买菜时捡来的,那天下着雨,走出市场门口时隐约听到身后有小猫的叫声,开始没注意,可是走了一段路猫叫声还在身后。女人回头看见一只浑身湿漉漉,刚出生不久的土猫怯怯地看着她。女人想,这只猫不是迷路了就是被主人扔出不要了。小猫看女人不走也跟着停了下来,女人动了恻隐之心,怕这小东西会饿死或冻死,于是把它捡回了出租屋养着。

风急一阵缓一阵,吹得晾在阳台铁杆上的衣服来回晃动。

屋里的活儿料理好,女人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风更急,道路两旁的绿化树被吹得“哗啦啦”直响,行人车辆逆风而行。女人在楼下的早餐店里要了个汤米粉,店里的食客寥寥无几,可能是晚了些或者风大的原因。老板娘一边往每个餐桌上放一卷劣质的餐巾纸一边说,又要刮台风了,电视里说这回是两个一起刮,要比上回那个还要厉害。一个小伙子回应说,刮就刮呗,都习惯了,这地方夏天要是没来台风才奇怪呢。老板娘说,不刮就最好了,上次那个电视里说死了十多个人,这次不知道又……说到这里,有个食客要付账,老板娘转身去柜台找钱。

女人走出早餐店,看见一个红色薄膜袋从地上卷起,很快里面就装满了风,鼓鼓的像个红色气球越飘越高,最后飘在了高层建筑物后面。

女人站着犹豫了一下,这么大的风还要不要去找工作?女人快两个月没上班了,失业的滋味很难受,尤其是在这火炉一样的夏天出去找工作真是遭罪,脚走伤了,皮肤晒黑了,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工作。女人有时候想,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趣,真是窝囊。

女人打算去周边的工业区碰碰运气,于是迈开了酸痛的双腿。

经过一所幼儿园,里面冷清清的。女人想,大概是台风要来了学校停课了吧,忽然又记起现在还是暑假期间。这时女人想到了自己四岁的儿子,女人离婚快三年了,儿子判给了前夫。离婚后的女人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家,有时回去了也匆匆忙忙在幼儿园见上儿子一面。去年秋天女人回去后,看见儿子一个人在幼儿园门口玩泥沙。女人从包里拿出一些儿童食品和一架遥控飞机,儿子抬头看了女人一眼,怯怯地伸手摸了摸遥控飞机。女人说喊妈妈。儿子不吱声。女人又说快喊妈妈。儿子还是不开口。女人有点火了,拍打了一下儿子的手,吼出一句,我是你妈妈呀!儿子瘦小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低下头死抠指甲缝里的泥沙。女人看见,两颗小小的泪珠滴在了儿子的手心里,儿子无声地流着泪水。女人的心刺痛了一下,又刺痛了一下,俯身抱紧儿子哽咽着说,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对你发脾气。

一辆油罐车鸣着喇叭从女人身旁驶过,女人吓了一跳,感觉眼角下边有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抹,是泪水。

女人在一个大工业区门口的招聘栏里浏览着密密麻麻的招聘启事,有的过期好久了还没更新,女人重点看近几天张贴出来的。一家工厂的工种和待遇都合女人的意,名额限制五名,是三天前更新的信息。女人拨通了厂方的联系号码,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很客气地说需要的人员已经招够了。

女人又在别的工业区转了几圈,还是没找到符合自己要求的工作。

兜里的手机响了,是男人打来的。

男人说,在家吧。

女人说,在外面。

男人说,这么大的风跑外面干嘛去呢?

女人说,你以为我愿意?

男人说,是在找工作吧。我说过找工作不是想找到就能找到的,你急也没有用,得慢慢找。

女人说,你不急我急!都这么久了你帮我找过一天还是半天?我原本就不该来这鬼地方!女人想到昨晚和男人的争吵,心里的火又冒了起来。

男人说,你讲讲道理好不好,我都怕你了你晓得吗?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女人知道,男人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想回去吃午饭。他打电话的目的是想探探女人在不在家,如果女人在家他知道女人肯定做好了午饭。以前女人上班的工厂离出租屋很近,走路也就是十多分钟的时间,下班后要经过市场,顺便带些菜回去,这样节省了许多时间。男人下班回来后,基本上就可以吃饭了。女人做的饭菜合男人的胃口,男人感到满足,对女人说他有福气,找到了一个好老婆。

其实男人和女人并没有结婚,但在男人眼里和结婚了一个样。在外面和别人提到女人时,男人不是说女朋友,而是说老婆。男人三十好几了,无婚史,特别渴望有个家,不愿意听到别人说他还是光棍一个,在他的意识里,这么老了没结婚是件非常丢人的事,在人面前总感觉抬不起头来。男人谈过恋爱,先后和两个女孩同居过,可是最终都没能修成正果。男人有时想,人人都说男人变心快,其实女人变心更快。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风还在刮,而且越刮越猛。地上的废纸片、破衣物、树叶子、薄膜袋被风卷起在半空中狂飞乱舞,街道两旁的广告牌被吹得“啪啪”直响。雨点飘落,路人撑着的雨伞被风掀翻,一拨一拨的人跑向建筑物下面躲雨。女人进了一家商场,双脚刚在滚动着的电梯上站稳,电话就响了。还是男人打来的。男人说,还在外面吗?台风来了你赶紧回家吧。女人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女人上了三楼,在靠墙的一张长椅上坐下。坐着的女人忽然就想到了一年前在火车上的那个夜晚。深夜里,旅客们伴随着车轮下的“哐当哐当”声昏昏欲睡,女人却毫无睡意,想象着见到男人时的情景,憧憬着未来美好的新生活。女人忍不住给男人发了条短信,你睡了吗?我快到韶关站了。没想到男人很快就回了短信,睡不着呢,在想你,看来今夜又要为你失眠了。女人心里一热,泪水涌出眼眶。女人望着车窗外漆黑的夜,心想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男人。以前聊天时,男人对女人说过他的腿不方便,说过他不年轻了都三十多岁了,也说过他是个打工仔没存几个钱。女人说这些都不要紧,她看好的是男人那颗诚实善良能温暖人的心。

虽然女人对男人的腿有了心理准备,但下车后看到男人在人群里一拐一拐朝自己走来时,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女人想,自己是个离婚女人,都快三十岁了,也没什么优势,要想再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男人很难了。女人安慰自己说,男人只是腿不方便,别的还是很不错的。开始和男人一起走路时,女人时不时会发现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个别人还和同伴窃窃私语,回头偷偷地笑。后来和男人一起走路时,女人只顾看着地面,有意避开周围人的目光。

男人对女人的好,女人心知肚明。两个人住在一起后一切正常,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在性事上,男人很卖力,也懂得顺着女人行事。每每肉体运动结束后,女人感到很满足,满足后的女人就会在深夜里在男人耳边讲一些她的过去,什么都讲,讲她小时候的有趣事,讲她的初恋,讲她的第一次,讲她不幸的婚姻。男人听着,口里“嗯嗯嗯”地应着。有时女人会说,你就知道嗯嗯嗯的,也讲讲你的过去呀。男人说我的过去很简单,感觉没有什么好讲的。女人愣了几秒,说不讲就拉倒!随后给了男人一个后背。次日起床后,女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日渐光滑红润的脸庞,又暗自笑了。

女人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男人有了隔阂,只觉得男人的毛病一天比一天多了,指甲长了不修剪,指甲缝里的污垢看着就让人呕心;夜里睡着时口里常发出“吧唧吧唧”声,仿佛在吃着山珍海味,听着就叫人烦心;两人发生口角时,每次男人都脸红脖子粗非要争个高低,丝毫没有让着女人的意思,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从不认错,想起这些女人就感到伤心。

这时,女人听到商场的广播里有人在喊话,说商场内走丢了一个头扎羊角辫,身穿红裙子的三岁小女孩。希望有见到这个小女孩的好心市民把她带到广播室。女人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此特征的小女孩。

夜里,台风夹杂着大雨肆无忌惮地袭击了这座海滨城市。电视里有个女记者穿着雨衣,在风雨中做着现场报道,在她的身后隐约可见掀起几米高的海浪。镜头切换频繁,画面都是有关这场台风的现状。男人坐在床头,女人半躺在床上,两人的目光盯着电视画面,无语。床边立着的落地风扇慢悠悠地摇着头,吹出丝丝凉风。花猫在屋里来回走动,发出“哇呜哇呜”的烦躁声。

屋内的窗户都关严了,外面的风雨声显得有些飘渺。

今年的台风真多,一个接一个。男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女人没搭腔,摁着遥控器换频道。

找工作不能急。男人又说。

女人看着电视没吱声。

男人上了床,挨着女人身边躺下。

女人忽然笑了一声,她是被电视里老外搞笑夸张的动作逗笑的。男人翻开眼皮看了女人一眼,接着抱住了女人。女人无声地挣脱了男人的双手,然后下了床。

女人关了电视,坐在电脑前登了个QQ。

男人心里有气,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落寞地平躺在床上。男人是爱女人的,一心一意想和她结婚并相伴到老,可是近一个多月来,男人发现女人变了,隐隐感觉她并没有想和他一起生活下去的意思。有时男人想,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可是想来想去也找不出原因,一直认为自己对女人挺不错了。有一回男人问女人他错在什么地方了,说出来可以改。女人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上个月的一个周末,女人的月事刚刚干净,男人兴致很高,爬到女人身上动作了起来。以往女人没兴趣时会说出来,可这回女人不说话也不阻止,一声不吭睡着了一样任凭男人折腾。男人顿时没了兴致,边起床边说,正常的男人也会让你弄得不正常。男人从卫生间回来后,发现女人抱着枕头在啜泣。男人想坏了,说到了女人的伤心处。以前女人对男人说过,她和前夫离婚的原因其中一个就是性生活不和谐。男人后悔自己说出了那句伤人的话,对女人说我不是有意说的。女人哭着说你就是故意的,说着抓起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杯向男人头上扔去。男人的额头顿时鲜血如注。此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又进一步恶化。

“嘀嘀嘀”响的QQ信息提示音和“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令男人气愤、窝火、烦躁。男人知道女人又在和网上的某个男人聊天,听她打字的速度可以猜出两人正聊得起劲。男人不好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抓起身边的被单把自己的头裹了个严实。

男人没猜错,女人正和一个网名叫“鄱阳水怪”的男人聊天。来来去去的信息像户外的雨点一样密集。

鄱阳水怪说,讲句心里话,你是一个让我心动让我难忘的女人,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被你掳走了。

女人说,这句话你都说了N次了,我听起来怎么都觉得好假好恶心。

鄱阳水怪说,我讲的是真话,你爱信不信,真话就像真理一样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女人说,真个屁!你们男人就这些花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给幼儿园的小MM说去吧,或许她们会相信。说完发了个偷笑的表情。

鄱阳水怪发了一个抓狂的表情,然后补充一句说,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女人走了一会儿神,没及时回复。

鄱阳水怪又说,在干嘛呢?开视频开视频,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更漂亮了。

女人没开视频。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晒黑了。

鄱阳水怪说,还没找到工作?我说你何苦呢,来我这边你就不用为工作的事奔波了。来吧,亲,我等着你呢!

女人说,你养我?

鄱阳水怪说,那当然,必须养你!接着点开了视频。

女人没接视频。

鄱阳水怪说,为什么不接视频?是不是跛子在你不敢开?

女人气鼓鼓地快速敲出一行字,我告诉你,不许你这样说他!然后匆匆下了线。

女人在婚前就认识鄱阳水怪,那是在浙江打工时认识的。鄱阳水怪追求过女人,但女人看不惯他身上的痞子气,最终选择了在老家县城的前夫。近半年来,鄱阳水怪又“旧病复发”,在网上展开了对女人的追求。他说他还单身一人,正等着女人嫁给他。女人半信半疑,但有时又想,其实鄱阳水怪也不算坏,相比之下还有优点,比如说话幽默逗人乐,比如有正当的收入,比如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子。想到这些,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女人关掉电脑,看了一眼或许睡着了的男人。起身,打开通往阳台的门,外面漆黑一片。风,还在继续刮。雨,小了。花猫在窝里探出半个脑袋,“哇唔”了一声。

台风刮了一夜,清晨风势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迎来了一场暴雨。男人醒来后,发现身边空空的不见了女人,爬起一看,女人睡在了另一头。男人皱了皱眉头,心里不是滋味,又重新躺了下去。周末不用上班,可以好好睡个懒觉,或许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男人无法再入睡,也不想赖在床上。

面条刚下锅,女人起床了。

卫生间里传来刷牙声和漱口声。外面还下着雨。花猫的身子紧贴着地面,屁股微微翘起,口里发出柔柔的咕咕声。一夜之间,花猫的身子变得柔软温顺了,眼神里充满了温情和期待。

正当男人想着该怎样给花猫找个伴时,女人取了把雨伞准备出门。

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出去?男人说。

女人嗯了一声。

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出去。男人又说,我老乡说六区有个厂要招工,待遇还可以,等雨小一点我们去看看。

女人没说话,拉开门欲出去。

面条都煮好了,就是要出去也先吃好再出去呀。

不吃。女人说,不要忘了喂猫。说完就出去了。

男人扔掉手里的筷子,嘟囔了一句,什么东西!

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男人开始给老乡、朋友、同事打电话,问知不知道哪个厂还要招女工的。然后又在网上查询招聘信息。

整个上午雨没停息过。快到做午饭时,男人给女人打电话,想问问她回不回来吃饭。女人不接。再打,女人接了。里面传来女人很凶的声音,你撞到我了你还有理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也不看看你是怎么走路的,有你这样走路的吗?男人喂喂了几声,女人说有事吗?男人说你那边怎么啦?女人说被鬼撞了一下。男人说严重吗?女人说死不了。男人刚想问你在哪里回不回来吃饭时,女人就挂了电话。

快到一点半的时候女人回来了。女人的衣服被雨淋湿了一大半,换好衣服后倒了一杯开水,喝着进了厨房看了看,说,你做的饭菜呢?

男人恍惚了一下,说,你还没吃饭?

女人倚在阳台边说,你只顾自己不管别人,你想想你给我做过几次饭?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以为你不回来吃了,我也是吃的早上剩下的面条,打电话想问你回不回来吃饭,还没说完你就挂了电话,你当时气势汹汹的样子又不敢再打回去。

我气势汹汹?难道别人撞到你了你还微笑着对人家说对不起?女人说着撩开裙子,你看我的膝盖都紫了肿了,快像你一样成跛子了。

跛子怎么啦?男人说,原以为你不嫌弃我,没想到你和别的女人一样从心底里看不起我。我是跛子,我是没本事,可我不偷不抢不害人不和不三不四的人勾勾搭搭。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最清楚了,别以为我不晓得。男人无法控制住自己,继续说,像你这种人就是再结十次婚同样也会离婚。

你不像男人,你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女人咆哮着。说完把手里的水杯摔在了地板上。

趴在一边的花猫吓了一跳,起身蹿向了阳台。

男人摔门而去。

花猫蹲在阳台一个湿湿的角落里,时不时不安地看女人一眼。女人拿来几条小鱼干放在花猫嘴边,花猫闻了闻舔了舔,没吃。怎么啦?女人说着抱起花猫抚摸了一下,放回了猫窝里。

暴雨还在持续,看势头压根儿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车间里的机器在轰鸣。男人的工作台靠窗。男人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幕发愣。和女人闹僵了,整个上午男人都没心情干活。男人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他,回头见是厂里的文员。文员说经理叫你去他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的门,经理就对男人嚷,你是怎么搞的,上周发给重庆的那批货全都不合格,出问题的那个环节是你们组生产的,你作为组长太大意了太不负责任了!

男人心里“咯噔”了一下,杵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经理又说,刚才客户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了一顿,退货返工不说,关键是怕以后失去这个客户。你们组上个月也做坏了一批货,我说你这段时间老是没魂的鬼一样到底怎么啦?

男人嗫嚅着说,我……我……我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还想不想干下去?经理瞪着眼说,自身的情绪决不允许带到工作上来!

男人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男人想到了经理以前给自己主管一职的承诺,到今天还是一张空头支票。想着想着男人突然冒出一句话,当初发货时你怎么就不去验验货?出了问题不要光拿别人发火,你是经理责任还更大。

捅了娄子说你几句还不爱听,看来你真是不想干了。经理猛地从旋转着的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男人说。

不干就不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一双手不怕找不到事做。男人说完大脑里一片空白,机械式地转身向门外走去。

回到出租屋里没看到女人,男人上床闷头便睡。

没多久,男人听到钥匙在锁孔里旋转的声音。是女人回来了。女人发现躺在床上的男人吃了一惊。

男人和女人都没开口说话。

女人坐了一会儿,起身拉开衣柜的门,把自己的衣服拿出,一件一件叠好放进一只紫色的皮箱里。女人边收拾衣物边说,睡着了吗?

没听到男人回话。

女人又说,我要走了。

男人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了一声,仿佛一下子掉进了一口深井里。

要去哪?不是唬我吧。男人在被窝里发出的声音。

女人没回答。

决定要走吗?

决定了,火车票也买好了,今夜就走。

过了许久,男人说,不走了好吗?我也没工作了,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去找工作,一切从头来。

女人忙着的手停住了。说,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

不想干了。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屋子里很静。花猫抬头看着女人。外面的雨停了。

男人说,还回来吗?

女人迟疑了一下说,不回来了。

男人起身下床。男人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包,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说,我晓得你没钱了,不管你去哪里都要花钱,这钱你先拿着,我出去再取些回来。男人说着就要出去。女人拦住男人,说不用了我还有钱。

女人收拾妥当,看了看时间说,我该走了。

男人说,台风刚过,对火车没影响?

我上午打电话问了,没影响。女人说着提起了皮箱。

我送你去火车站。

没必要,我打车去就行。

花猫摇摆着来到女人跟前,一爪一爪地抓着女人的鞋,口里“哇唔哇唔”叫着。女人抱起花猫抚摸了好一阵,回头对男人说,你给它找个伴吧,记得楼下早餐店老板家有猫。男人说,我问过了,也是一只母猫。

下了几个楼梯,女人还听到花猫的叫声。

女人走后,男人重新躺回了床上。

黑夜笼罩着屋子。男人起来了,上卫生间时,花猫软绵绵地趴在男人脚下发出“咕咕”声。男人想,该给它自由让它自己找个伴去了。男人抱起花猫放进了一个纸箱里。

狂风暴雨刚过,街上有许多地方还没来得及清理,一片狼藉的景象,低洼处积水尤为严重。男人抱着纸箱边走边想,该把花猫放哪儿去呢?男人想到了郊外有一块堆放垃圾的空地,那里去的人少,经常有老鼠出没,肯定也有野猫在那里。男人想,那个地方是花猫最好的归宿了。

一路上,花猫静静地在纸箱里不叫也不动,它当然不知道即将面临它的会是什么。男人内心涌出一丝不舍。

送走花猫回来的路上,男人在熟食铺买了一些卤肉,又在路旁的小店里要了四瓶啤酒。男人决定今夜醉一回。

开门进屋,男人感到空落落的,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以前的光棍生活,甚至更失落更孤寂。男人用嘴咬开酒瓶盖,“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男人觉得自己现在喝的不是酒,是什么呢?男人一下子也说不上来。但男人知道自己现在就需要这黄橙橙凉冰冰的液体。

电视里在重播着有关这次台风的报道。主持人说,今年第九号超强台风“天鹅”和“帕斯穆”叠加后在我省三南市登陆,全省近三十万人受灾,直接经济损失达二十三点二亿元。死亡人数三十一人,失踪四十三人,其中有六人因公殉职。多个城市出现房屋倒塌,海水倒灌,交通中断等现象。主持人的画面隐去后,镜头切换到树木横倒,房屋被淹,水泡车辆的现场上。

真是害人的台风!男人摇头说了一句。

空着肚子的男人,两瓶啤酒灌下去后感觉有些恍惚,电视里的画面也渐渐模糊不清了。

男人又开了一瓶啤酒。

男人听到了下雨声,抬头见窗外一片漆黑。风从阳台吹进来,男人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花猫现在怎样了?糟糕,垃圾场没有避雨的地方。男人后悔把它送走,猛然觉得自己有些残酷了。

男人横躺在床上,身下有硬的东西,摸出一看,是一枚蓝色发卡。女人现在上火车了吗?男人这样想着便掏出手机,抖抖地摁着女人的号码,拨了出去。不通,女人的手机已关机。

男人蜷缩着身子,恍惚间,感觉胃里一阵翻腾。

责任编辑/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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