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问答
白谦慎讲座现场
问:在《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中,您把书法范本分为“经典”与“非经典”,有人说您“把矛头指向了非经典性的民间书法”。但您却说“真正理解这部书的人并不多”。看来您并不认同上述观点。那么它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这部书提出了什么样的问题?您还曾说过,理解《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无古无今”的书写这个概念是一个关键。后来您又把“无古无今”的书写称为“素人之书”。那么,何谓“素人之书”?
答:《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是2003年10月出版的。在2002年11月,《书法报》先发表了其中的第12章《王小二的“普通人书法”》,那个虚构的故事正好发表在流行书风提名展的几个月后,书法界也有人在批所谓的“丑书”,所以有人以为我参与了对某种创作倾向的讨伐。其实,我在发表王小二的故事时,就写了一个小记,告诉读者这是一本书的一章,希望他们在没有读全书之前,不要揣测我的立场和观点。因为我很明白,没有人能猜测到我的书将会是怎样的一本书。但故事发表后,争议很大。
《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出版后,也有不少评论。我说真正理解这本书的人不多,并不是说人们对此书全然不懂。比如说,我对“民间书法”说辞的批评,写得明明白白,人们都能读懂。这本书的层面比较多,不同的读者完全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理解。但是,书中包涵的某些想法,可能不容易被书坛人士所理解。
书出版后,我送给冯象(法律和英国文学)、李陀(文学评论)、徐冰(当代艺术)等朋友,他们都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觉得他们对书中某些涵义的理解,比较符合我的初衷。这并不是说他们比书法界的人聪明,而是他们对当代观念艺术、当代文化的一些走向比较关心。徐冰说,《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涉及一些当代艺术面临的问题(“当代艺术”在这里指那些探索性的观念艺术)。王南溟专门写了篇文章,谈论“王小二的故事”中张彬办的那个展览。故事中的张彬了解到西方“一些艺术家为了突破博物馆的精英主义体制的局限,直接在自己的作坊中展出自己的作品。”这不是虚构,而是事实。为什么了解当代艺术很重要呢?因为,我在写书的时候,有一个参照系在脑中:从碑学到20世纪考古发现,更多的古代书迹被包括到书法的范本中,审美域在扩大,非汉字作品的出现,当代艺术的出现……所以,我反复在各种场合说,《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不是艺术批评,而是文化反思,思考书法艺术在一系列历史文化的链节中如何展开。说它不是艺术批评,也就意味着,它并不讨论哪种艺术创作倾向应该批评、哪种风格应该鼓励这样的问题。正如缪哲在为《中华读书报》撰写的书评里所指出的,《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对当代书法的创作并没有作价值判断,它只是提出问题供读者思考。
故事影响很大,“王小二”成了书法界耳熟能详的关键词,常有人用它来说事。那么,谁是“王小二”?“王小二”代表着什么样的书写?在20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书法有大众的广泛参与。参加“流行书风”展的某些年轻作者没有很高的学历,是“普通人”,因此,有人说“王小二”就是指他们。
2005年,《傅山的世界》繁体字版在台湾出版,石头出版社安排我在台湾各地巡回演讲。我在讲傅山和碑学的关系时,也简单介绍了《与古为徒和娟娟发屋》的主要观点。一位听众在看了我放的图片后,称古代的一些比较原始的石刻字迹和今天马路边无名氏的信手书写为“素人之书”。我觉得这个提法简短又颇能说明问题,就采用了。“素人”原为日语,意为外行。台湾将此引入中文。台湾听众能使用“素人之书”这个词,大概是因为台湾曾出过一个叫洪通的“素人画家”,此人没受过什么正式的美术训练,画的画、写的字、刻的印都很有意思。
那么,什么样的书写算是“素人之书”呢?我的美国学生写的字,儿童的书写(包括敦煌卷子中那些学童的习字),那些没受到经典影响的成人书写,《郑长猷造像记》的刻工等,都可以算是“素人之书”。这些书写很像天真烂漫的儿童画,没有什么规矩,常有意想不到的趣味。
责任编辑:韩少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