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萌萌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1)
《盐铁论》量词研究
张萌萌
(陕西理工大学 文学院,陕西 汉中723001)
量词的丰富使用是汉藏语系的一大特点,汉语量词萌芽于先秦时代,两汉时期则是量词最重要的发展时期,因此研究汉代出现的量词,不仅有利于两汉量词断代史的研究,而且对于探讨汉语量词系统的建立也具有重大作用。《盐铁论》是西汉中期的一部会议记录著作,它反映了当时语言发展的真实面貌,是研究汉语发展史的珍贵语料。
《盐铁论》;量词;研究
《盐铁论》是西汉桓宽编撰的一部会议性著作,从语言上看,《盐铁论》比较接近当时口语,是研究汉语发展史的不可多得的珍贵材料,具有较高的语料价值,对该书量词进行研究可以弥补汉语量词断代史专书研究的空白。本文对《盐铁论》量词进行穷尽式的描写统计,共发现量词60个,其量词使用次数与比率分别如下两表所示:
表1 《盐铁论》量词系统和出现次数表
表2 《盐铁论》量词使用比率表
下面根据量词独用、合用以及量词与数词、名词的组合情况来考察每一项用法的语法特征。
1.名量词单独使用。
名量词单用的情况并不多见,一共使用4例。这种情况一般视为量词前省略了数词“一”,表示“一”“每”之义,在句子中作状语、定语、宾语。例如:
(1)当此之时,雨不破块,风不鸣条,旬而一雨,雨必以夜。(《水旱》)
(2)故舜受尧之天下,太公不避周之三公;苟非其人,箪食豆羹,犹为赖民也。(《毁学》)
(3)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民井田而耕,什而籍一。(《未通》)
(4)商贾以美贸恶,以半易倍。(《错币》)
由此可见,名量词单独使用时,实词性很强。
2.名量词并列使用。
《盐铁论》中名量词并列使用一共出现5例,这种情况主要表现为同类量词的使用,例如:
(1)奋于大泽,不过旬月,而齐、鲁儒墨缙绅之徒,肆其长衣,——长衣,容衣也。(《褒贤》)
(2)夫寻常之污,不能溉陂泽,丘阜之木,不能成宫室。(《贫富》)
(3)夫禄不过秉握者,不足以言治,家不满檐石者,不足以计事。 (《地广》)
(4)百姓或无斗筲之储,官奴累百金;黎民昏晨不释事,奴婢垂拱遨游也。(《散不足》)
名量词并列使用一般都表示某种夸张意味。例(1)“旬”“月”都是表示时间的量词,“旬月”极言时间之短,有夸张意味。例(2)“寻常”连用形容池塘面积小。例(3)此处“秉”指一束禾,“握”指一撮粟,极言俸禄之少。“檐”同“儋”,作量词指成担货物的计量单位,“石”是容器计量单位,“家不满檐石者”形容家里粮食极其少。例(4)“斗、筲”都是容量单位,“斗筲”连用表示粮食储存之少。
1.量词+名词。
“量词+名词”的使用在《盐铁论》中出现5例,这种情况条件有一定限制,一般都是表示容器量词,也可以看做量词前省略了数词“一”,量词与名词一起作定语。例如:
(1)民思之,若旱之望雨,箪食壶浆,以逆王师。(《伐功》)
(2)畚土之基,虽良匠不能成其高。(《非鞅》)
(3)大夫曰:文学言行虽有伯夷之廉,不及柳下惠之贞,不过高瞻下视,絜言污行,觞酒豆肉,迁延相让,辞小取大,鸡廉狼吞。(《褒贤》)
在现代汉语里面,这种用法也有,不过有向少处夸张的意味,如“滴水不漏、寸步不离、片纸不留、只字不提、粒米不进”等等。
1.数词+量词。
这种情况在《盐铁论》里出现的次数较多共115例,数词与量词结合一起做状语。这种用法的要么是度量衡量词,要么是时间量词或个体量词。“数+量”做状语,一直沿用到今天的现代汉语当中,没有变化。例如:
(1)死不再生,穷鼠啮狸,匹夫奔万乘,舍人折弓,陈胜、吴广是也。(《詔圣》)
(2)此百世不易之道也。(《遵道》)
(3)今近者数千里,远者过万里,历二期。(《徭役》)
(4)故乃商贾之富,或累万金,追利乘羡之所致也。(《力耕》)
(5)运之六寸,转之息耗,取之贵贱之间耳!(《贫富》)
1.名词+数词+量词。
“在先秦时代,数量词对于中心名词的位置基本上是以后置为基本原则的。……到了汉代,次序有了发展,但也还是可前可后,没有一定的规格的。……数量词开始转向于以前附于中心名词为原则,这是南北朝时代的事。”[1]44-45数量词与名词结合,置于名词之后,在《盐铁论》里出现次数比较多。“名词+数词+量词”结构一般用于度量衡单位,整个结构可以看做定语后置,即后置的数量词组按照现代汉语的习惯,可以把它放在名词的前面。汉代“数词+量词”置于名词之后,“独立性很大,与前面名词黏附并不紧,名词与‘数词+量词’之间可以插入别的词”,[2]24如下面的例 1中插入了“书”,例2中插入了“律令”。 整个“名+数+量”格式作宾语,也可以作主语和谓语。《盐铁论》中“名+数+量”格式共出现10例,如:
(1)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招四方游士,山东儒、墨咸聚于江、淮之间,讲议集论,著书数十篇。(《晁错》)
(2)方今律令百有余篇,文章繁,罪名重,郡国用之疑惑,或浅或深,自吏明习者不知所处,而况愚民乎!(《刑德》)
(3)席天下之权,御宇内之众,后车百乘,食禄万钟,而拘儒布褐不完,糟糠不饱,非甘菽藿而卑广厦,亦不能得已。(《毁学》)
(4)无要妙之音,变羽之转,今富者仲鼓五乐,歌儿数曹。(《散不足》)
(5)及其后,则封之,庶人之坟半仞,其高可隐。(《散不足》)
2.数词+量词+名词。
最初“数词+量词”表示名词的数量,大多位于名词之后,春秋以后才逐渐前置,但是有限制,一般限于表示度量衡或者表示容量的量词,比如“一箪饭”“一瓢饮”等。《盐铁论》中“数词+量词+名词”结构相对于“名词+数词+量词”出现较少,但是已有相当用例,一共出现4例,处于不断成熟的阶段。整个结构在句子中作宾语、主语、定语、状语,数量词又做名词的定语。例如:
(1)计耕桑之功,资财之费,是一物而售百倍其价也,一揖而中万钟之粟也。(《力耕》)
(2)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招四方游士,山东儒、墨咸聚于江、淮之间,讲议集论,著书数十篇。(《晁错》)
(3)县官设衡立准,人从所欲,虽使五尺童子适市,莫之能欺。(《禁耕》)
(4)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于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地广》)
学界一般认为“数+量+名”结构的出现是汉语量词系统成熟的标志,如黄载君认为“数词加量词能够完全地置于名词之前而不需要什么条件,乃是量词发展至完备阶段的标志之一,也是量词词性系统变虚的一个重要因素” 。[3]440刘世儒先生认为“数量词的移前,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因为这样移前可以使汉语语法的规律性更严整,更有助于明确地表达思想”。[4]46然而还有学者认为“数+量+名”结构的产生与发展是判断汉语量词范畴发达程度的重要标志之一,但并不是唯一标准,“还应当综合考察量词内部类系的发展、量词数量的扩张(尤其是个体量词数量的扩张)、量词在数量表示法中的使用频率、量词的语法功能、量词的语法化程度等各个方面。尤其是当使用量词在数量表示法中占据优势,数词在计数时不再和名词直接结合,而是首先和量词组成数量结构共同充当句子成分时,即使量词没有出现在‘数+量+名’结构之中,其语义及语法功能和名词无疑有了明显的区别,量词范畴就已经建立起来。”[5]74
从以上用例可以看出,此时“数+量+名”结构的用法还不是很多,“出现于其中的仍多为度量词及临时量词,据黄盛璋统计大量汉代文献的结果,只找到十几个例子,‘名数量’仍是占优势的用法。”[6]172从数量看,“一种语法现象如果处于萌芽状态只能是偶尔或少量出现,并会受到限制”,[6]175即使到了两汉,“数+量+名”结构中出现的仍多为度量词及临时量词,数目也很有限共4例,据此可以看出《盐铁论》时代汉语量词系统依然处于不甚完备的阶段。
3.数词+量词+之+名词。
前置的“数+量+名”结构用例在先秦比较少见,汉代前期才多起来,但是仍然摆脱不了先秦的限制,因此出现了很多“数词+量词+之+名词”结构。“数词+量词+之+名词”结构在《盐铁论》里面出现的例子相当多共出现11例,甚至多于“数词+量词+名词”的结构,“数词+量词”除了作定语修饰名词外,还多表示事物的一种状态。例如:
(1)古者,千室之邑,百乘之家,陶冶工商,四民之求,足以相更。(《水旱》)
(2)夫中国一端之缦,得匈奴累金之物,而损敌国之用。(《力耕》)
(3)夫一豕之肉,得中年之收,十五斗粟,当丁男半月之食。(《散不足》)
(4)千仞之高,人不轻凌,千钧之重,人不轻举。(《刑德》)
(5)居编户之列而望卿相之子孙,是以跛夫之欲及楼季也,无钱而欲千金之宝,不亦虚望哉!(《刺权》)
通过对《盐铁论》量词的逐一统计和分类描写发现:
1.《盐铁论》量词中名量词居优势地位,共出现60个,动量词不存在。《盐铁论》的个体量词共有13个,个体量词的数量所占比重较大,为26.25%,可见个体量词的数量在不断增多,分工逐渐细密,不过绝对数量依然较少。个别事物可以用不同的量词来称量,如“篇”和“章”可以同时用来称量法令,马可以用“乘”和“驷”来称量,“人”同时可以用“人、口、夫”来称量。一般在发展成熟的语言中,每一名称都必须有一量词,而且这一名词需要的量词都是相对固定的,而以上举例中看出个别量词可以配合的量词不止一个,这说明彼此配合的关系还没有达到后代那样固定的程度。[2]25出现次数较多的个体量词“乘”和“人”,本义都是名词,虽然有量词化的倾向,但是从用例来看,实词性依然较强。
2.从《盐铁论》的使用比率可以看出,汉代个体量词和度量衡量词依然占据优势地位,集体量词、容器量词、时间量词所占比例较少。《盐铁论》量词在不断的演变发展中,保留了很多上古时代的特点,容器量词和度量衡量词大多数本是表示容量的名词,后来虚化演变为量词。如“箪”“瓢”“壶”“杯”“丈”“顷”“亩”等。
3.《盐铁论》中并未出现动量词,这说明,在西汉中期时代,量词的发展体系还不甚完备。在出现的名量词中,很多用法由于时代的发展,距离今天的现代汉语而言,也有很大的差别。例如“端”不再用来称量布帛的长度单位,“曹”也不再用来称量“队列”。
4.数量表示法已经建立起来,量词总要与数词一起才能充当句子成分;量词的语法功能有进一步的发展,量词与数词、名词、动词结合的形式丰富,如“名量词单用”“名量词并列使用”“名词+量词”“量词+名词 ”“数词+量词”“量词+数词”“名词+数词+量词”“数词+量词+名词”“数词+量词+之+名词”等多种组合形式,量词的位置逐渐移前,充分说明量词与名词的关系更密切,但“数+量+名”的使用频率依然较低,不甚完善;后世的构词法在《盐铁论》中多已显现,“量+名 ”和“量+量”可以构成偏正式复词和并列式复词如“箪食”“旬月”,量词也可以用作词素组成具有实际意义的复音词,如“万乘”“一年”;从句法功能说,量词可以单独在句子中作主语、谓语、定语、状语、宾语等句法成分,作定语的多是表示度量衡的量词。
从汉语量词历史发展角度来看,两汉时期是量词的兴起时期,[3]439两汉前后相距四百年,《盐铁论》时代汉语量词依然处于由萌芽到成熟的重要过渡时期,从先秦到两汉直至魏晋时期,量词发展经历了一个波浪式前进的过程,尽管还有不尽成熟的地方,但终究是沿着语言发展的历史规律前进。
[1]刘世儒.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65.
[2]黄盛璋.两汉时代的量词[J].中国语文,1961(8).
[3]黄载君.从甲文、金文量词的应用,考察汉语量词的起源与发展[J].中国语文,1964(6).
[4]刘世儒.魏晋南北朝量词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65.
[5]李建平,张显成.从简帛文献看汉语量词系统建立的时代[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1(1).
[6]王绍新.汉语史上名量词语法化问题[J].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
Class No.:H146.2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A Study of Classifiers in the Book On Salt and Iron
Zhang Mengmeng
(School of Chinese Literature, Shaanxi Sci-Tech University, Hanzhong, Shaanxi 723000,China)
The abundant use of classifiers is an important characteristic of Sino-Tibetan. Chinese classifiers originated from the pre-Qin and the Han dynasties when was the most important development period of classifiers. The study of classifiers in the Han Dynasty is not only beneficial to the periodic history research , but also the Chinese classifiers system. The book On Salt and Iron is a work meeting memorandum written in the middle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which reflects the real appearance of language and it is a precious book for the study of the history of Chinese.
On Salt and Iron; classifiers; research
张萌萌,在读硕士,陕西理工大学2014级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方向:古代汉语语法。
1672-6758(2016)10-0138-4
H146.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