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_乔伊斯 编辑_胡是飞 供图_视觉中国 设计_孙星
《小别离》背后的小确幸不像英美阶级固化在中国,考场上你还能拼得过“富二代”
特约撰稿人_乔伊斯 编辑_胡是飞 供图_视觉中国 设计_孙星
孩子“考不上重点大学,一辈子就完了”,是董文洁的焦虑所在。在欧美社会,中产阶级往往没有董文洁这么强烈的不安感,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的魔咒在阶级固化的英美显得格外属实。
《小别离》让人看见了中国教育之殇,也让人看见了中国教育的希望。电视剧写了三个家庭的故事,分别来自三个阶层。共同点就是三个孩子都在中国的教育系统里挣扎,而有的缺分、有的缺钱、有的缺爱,各有各的苦。
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知名企业的中国区经理,海清饰演的董文洁说自己比谁都清楚计算三角函数、抛物线,在高中之后对大多数人没有半点用处。但是,升学就靠这些,明知道系统的荒谬,她也只能让女儿朵朵学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的知识。用她的原话来说,如果朵朵考不好这次测验,就上不了重点班,上不了重点班,就上不了重点高中,上不了重点高中,就上不了重点大学。如果上不了重点大学?董文洁倒吸一口凉气,表示“那她一辈子就完 了”。
在欧美社会,中产阶级往往没有董文洁这么强烈的不安感,因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的魔咒在阶级固化的英美显得格外属实。
我很难想象一个美国白人中产母亲对她的孩子说,你要是上不了常青藤,你这辈子就完了。相反,一个美国中下层的父母应该忙着失业、忙着打三份工养家,或者干脆领着救济住在经济适用房里吸毒酗酒。他们可能英语都说不清楚,自己高中没有毕业,更不可能像琴琴的父母那样尽一切办法让孩子“出人头地”。
我在美国中西部一所名校念书的时候,系里的教授大多数40-60岁,不少都有着将要上大学、正在上大学或者刚刚毕业不久的孩子。这些教授都是藤校毕业,算是事业有成,住在环境雅致的郊区别墅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在美国是坚实的中产阶级。
其中,白人教授的孩子往往都上的是些我没有听说过的学校,其中不乏一些圈外人不得而知的文理学院,但这些教授都表示很为自己的孩子自豪。但如果看印度人、中国人和韩国人的孩子,往往最差的都是康奈尔这类藤校;而华人圈子里,谁家的孩子爬藤失败,都要被周围的人谈论几年。这种集体焦虑来自东亚文化对于教育的重视,但同时也体现了这些非白人移民对自己中产地位的焦虑。
相反,逼着孩子去“爬藤”,弄得全家怨声载道的,往往是来自中国、印度、韩国等国家的一些新近移民。这些移民父母励精图治,虽然自己可能是大企业的码农或中餐馆老板,但还是要坚持送自己的儿子女儿去上MIT和哈佛。
因为新近移民没有象征着现代性的白皮肤,也没有积累多年的社会关系。和董文洁一样,虽然领着不错的工资,本身中产地位是不稳的。孩子只能靠藤校“盖戳”,才能被社会认可。
这种集体焦虑在华人聚集的加州更加普遍,以至于湾区的Gunn High School(戈恩高中)以亚裔人数众多和每年自杀人数众多著称。每年都有几个孩子因为考不进哈佛斯坦福,不得不上伯克利,不堪压力,跳楼或者割腕。因为亚裔之间竞争实在太激烈,而亚裔学生占了这个高中总学生数的百分之六七十,很多白人父母害怕自己的孩子被弄出病来,纷纷搬离了这所美版人大附中。
在很多东亚移民心里,董文洁式的思维根深蒂固:“如果你考不上重点大学,那你一辈子都毁了。”而很多中产白人已经摆脱了战战兢兢的新移民身份,对于中产身份的焦虑缓解了,对于孩子的教育相对就也就释然了。
而从大学内部来看,美国精英大学除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等一两所公立大学以外,基本是清一色的私立大学。而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美国U. S. News大学排行榜上前二十名的大学里几乎看不到公立大学的身影。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以加州为首的州政府一直处于财政崩溃的边缘,很多伯克利的教授都纷纷被东西海岸的富可敌国的私立名校挖走,一度让公立学校的处境更加窘迫。
高中的情况更甚。公立学校中虽然也不乏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比如,位于华盛顿特区旁的托马斯·杰弗逊高中),但是绝大多数为顶级名校输送生源的还是私立高中。在藤校里,一大半的同学都来自私立学校,尽管全美上私立学校的高中生连百分之十还不到。而美国私立学校的学费动辄两三万,如果住宿的话,四五万美金也算公道。琴琴如果出生在美国,绝对不可能负担得起这样的学费。
如果孩子从六年级开始上到高中毕业,还没有上大学,只是学费就先要花出去将近30万美金,约合200多万元人民币。这还不算课外活动、足球队、补习班、学区房、去非洲拯救吃不饱饭的儿童等等上不封顶的“包装”花销。所以经常有人调侃美国教育是用钱堆出来的。而藤校的目标不是那些“聪明人”,而是那些有着光鲜简历的“不太傻的富二代”。
在美国,一个出租车司机的女儿,是很难在美国教育系统里如鱼得水的。从大概率上来说,琴琴是不会和朵朵在一个学校念书的,朵朵在学微积分在“爬藤”的时候,琴琴应该在派对、尝试毒品和酗酒,搞不好还会怀孕。如果琴琴是一个爱学习的人,她的学校甚至不会开微积分课,她可能在高三还在学着三角函数。
2016年6月25日,西安举行中考,84240名学生报考,录取率约62.8%,排队进入考场。在中国,考场上你还能拼得过“富二代”。
如果说美国还在标榜自己的“美国梦”,即一个一文不名的新移民只要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努力工作,就可以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中产,过上稳定光鲜的郊区别墅生活,英国的阶级固化情况则更加严重。中产阶级的孩子和中下层的孩子所思所想完全不同,别提像朵朵和琴琴这样天天混在一起玩耍了。
英国有一套风靡全球的纪录片《56 Up》,整个拍摄过程历时半个多世纪,旨在记录英国不同地区、阶层的家庭56岁的人生。1964年的时候,格拉纳达电视台选取了来自英国不同阶层的14位恰好7岁的孩子,记录了他们的生活环境和所思所想。
之后每隔七年,都会再把同样的14位找来,重新记录他们生活的进展。全篇历时56年,记录了二战后一代英国普通人的一生。在纪录片里,7岁的上中产孩子正在读着昂贵的寄宿学校,当问起他们的阅读习惯时,他们都说自己读《金融时报》或者《泰晤士报》,还有一位说自己经常看《经济学人》。
《经济学人》是服务各界精英人士的一本老牌英国杂志,主编经常收到各国总统、国务卿等政要的来信。而中产阶级的孩子7岁就开始和克林顿和罗斯福看一本杂志,只能是受到了律师父母或者其他寄宿学校小伙伴的影响。
当中产孩子说自己的目标是进入剑桥,成为一名优秀律师,参政,并且持续阅读《经济学人》时,在慈善儿童中心长大的西蒙的生活只有福利院的一亩三分地。而当中产和精英的孩子练习着马术的时候,西蒙说只要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就已经很开心了。当问起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对钱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表示从没想过。也许,对于在福利院长大的西蒙来说,和琴琴不一样,他根本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有钱人,寄宿学校、马术和剑桥大学实在离他太远。
在某种意义上,英国的阶级固化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以至于一个中产的孩子(比如朵朵)和一个中下层的孩子(比如琴琴)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而这些孩子中绝大多数都保持了自己原生家庭的阶级,中产和精英的孩子成为了公务员、律师和医生,而在福利院长大的西蒙等中下层的孩子成为了卡车司机和养老院护工。尽管这些孩子在幼年的时候,并没有体现出智力上的极大差异。
了解了欧美的情况,反观《小别离》,其所折射的并非尽是中国教育之殇,仍有诸多积极之处。中国城市的阶层还没有固化到英美的程度,凭分数说话的高考还是给了琴琴这样的孩子更多的选择。而即便是“富二代”小宇,也只能选择“出逃”到国外。即便对于小宇这样的“富二代”来说,“出逃”其实也是高风险的事。剧中董文洁上司的女儿就是因为在年龄尚小的阶段去了美国,经历了校园暴力之后,精神失常,数年都不能回到正轨,这样的遭遇,让其家长懊悔不已。
每年中高考时节,社交媒体上都浮现出一群批评高考制度惨绝人寰的网民,看了朵朵的生活,这些批判不无道理。但在英美游学数年后,我不禁感叹,也就在中高考考场上,我们拼得过“富二代”。而随着学区房的价签后面的零越来越多,资源更多向富人集中,我担心,也许在中高考考场上,我们也拼不过“富二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