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低见“渎职”

刘亚　王志平　其其格

说起内蒙古呼伦贝尔，人们的印象大多是蓝天白云、碧草绿浪、牛羊成群、点点毡房。然而，在美丽的草原风景之外，呼伦贝尔市检察院反渎局局长李晓宇更关注的是有力查处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渎职犯罪案件。呼伦贝尔市属生态大市，又地处中俄蒙三国交界，惩治职务犯罪对保护祖国北疆生态环境、维护社会大局稳定具有特殊的意义。

1995年，大学毕业的李晓宇考入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土右旗检察院，先后在反贪局、控申科、政工科工作，2002年起担任该院渎职侵权检察科（后更名为反渎职侵权局）科长，2004年被抽到内蒙古自治区检察院渎职侵权检察处工作，2007年通过遴选正式进入自治区院反读局，2014年3月起担任呼伦贝尔市检察院反渎局局长。10余年来，李晓宇始终坚守在反渎第一线，带领反渎办案人员查办了一批又一批有影响力的案件。

多年的办案实践，培养了李晓宇查微析疑、清晰敏锐的侦查意识和审时度势、快速准确的决策能力，同时他也有着孜孜不倦、多方涉猎的学习习惯。作为呼伦贝尔反渎的“掌舵人”，李晓宇有自己一套独特的办案方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让有价值的线索活起来，让办案人员都动起来，让办案效果显出来，反渎工作就有了持续发展的生命力。”

初到呼伦贝尔就实现历史性突破

方圆：采访前就听说，在你的带领下，呼伦贝尔反渎工作实现了不少历史性突破？

李晓宇：所谓历史性突破，其实是在之前较好的基础上，在市院党组的领导支持下，在全市反渎人员的共同努力下实现的。主要是实现了首次查办要案、立案无空白院、办案规模创全区新高等方面的突破。2014年3月我担任呼伦贝尔市检察院反渎局局长后，认真总结工作经验，分析形势任务要求，及时调整工作思路和措施，推动反渎工作创新发展。

这两年，全市检察机关共立案侦查渎职侵权犯罪案件55件116人，其中要案1件2人（今年到目前已立查要案5人），重特大案件44件。全市反渎工作在全区反渎工作考评中连续位居首位，也算取得一些进步吧。

方圆：从数据上看，你参与查办了很多案子，能否介绍一下？

李晓宇：不仅是这两年办了不少。之前，我在内蒙古自治区检察院工作期间，作为主要承办人之一，先后参加办理了通辽市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贾裕民滥用职权、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案，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交警总队原副总队长赵九祥等人滥用职权、受贿案，乌兰察布市集宁区检察院原检察长付有强等人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案等案件。

任呼伦贝尔市检察院反渎局局长以来，我又先后组织指挥立案查办了扎兰屯市人防办原主任何某某、根河市安监局局长张某某等人、扎兰屯市人社局局长徐某某、牙克石市经信局局长王某、鄂尔多斯市城建委原主任王景山（自治区检察院交办）等一批滥用职权、玩忽职守的渎职案件，还组织指挥我市反渎办案力量承担了自治区院立案侦查的包头市原副市长张继平、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冯志明案件的查办。

方圆：你印象比较深的案子是哪几起？

李晓宇：我印象深刻的案件中，有一件是发生在我市一个旗的毁林毁草事件背后的系列渎职犯罪案件，因为案件危害较大，情况复杂，调查难度大，所以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2014年7月，有群众署名举报，该旗近年来发生了多起重大毁林毁草的事件，而在当地设立的打击毁林毁草专项行动领导小组办公室（下简称打击办）没有尽到对这些行为进行打击、预防的职责。我们调查后，发现该旗打击办成立之初尚能尽职尽责，但一段时间后，基本变成只罚款不治理、不追究责任的状态，一些涉嫌犯罪的行为也都以罚代刑，使得罚款成了可以明目张胆毁林毁草开地的通行证。

鉴于这种情况，我们果断采取抽调办案人员集中查办、异地指定管辖的方式，对该旗打击办有关人员涉嫌渎职的案件进行了查办。

方圆：这个打击办渎职的话可能产生什么后果？

李晓宇：打击办肩负治理草原毁林毁草行为的职责，一旦失职渎职，毁林毁草行为就将渐成蔓延趋势，对于草原生态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当时，打击办主任是一名该旗的副旗长兼任的，常务副主任由旗政法委副书记黄某某担任，案件查办难度非常大。所以，我们没有对打击办的负责人直接下手，而是对打击办办理的所有案件的材料进行了调阅，从中研究确定涉及的重要毁林毁草地块、重点乡镇和人员，全面展开排查。很快，发现打击办个别工作人员存在对重大毁林毁草案件以罚代刑不移交公安机关处理的情况，并存在受贿问题。我们以打击办一工作组组长高某某为突破口，固定了受贿证据，随后，对高某某等三人以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和受贿罪立案侦查并起诉，法院一审对三人分别作出有罪判决。

在前案的基础上，2015年，我们又继续开展办案工作，对打击办副主任黄某某涉嫌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罪、受贿罪立案侦查。目前这个案件已侦查终结移送审查起诉。该案只是我们查办的生态环境资源领域一批案件中的一起案件，2014年至2015年，全市检察机关共查办生态环境资源领域渎职犯罪案件10件29人，严厉打击了涉林涉草渎职犯罪。

牧区草场补贴里隐藏的渎职犯罪

方圆：在草原上办渎职案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晓宇：众所周知，内蒙古地区以牧区居多，而呼伦贝尔又属于大兴安岭地段，林区也很多，林业加工企业较集中。因此，呼伦贝尔的渎职案件还涉及在牧区草场补贴、牧业产业化扶贫等民生领域，以及木材加工安全生产事故背后的渎职。

方圆：涉及牧区草场补贴的渎职案件，应该是其他省市比较少见的。

李晓宇：是的。我们之前查过一起案件，有一些嘎查（蒙古族行政村的称谓）通过提供虚假证明、虚报冒领的方式，将嘎查机动草场在个人名下申报、领取奖补资金。当时负有审核职责的工作人员，严重不负责任，不认真履行审核职责，造成了国家专项资金流失。

具体是这样：2011年，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左旗（下简称新左旗）农牧业局编制了《新巴尔虎左旗2011年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机制实施方案》，作为落实草原生态奖补机制的依据。当时，分别任新左旗阿木古朗镇塔日根宝力格嘎查党支部书记、嘎查达（蒙古族行政村村长）的道日娜、那仁满达呼，利用自己阿木古朗镇落实草原生态奖补工作领导小组成员的职务之便，在申报草原生态奖补资金时，明知嘎查集体不是被补贴对象，为了使嘎查集体得到奖补资金，在嘎查内挑选了有独立户口且家庭已经分得草场的贺喜吉日嘎拉等8名牧民，将嘎查机动草场3.6万亩以这8名牧民的名义申报草原生态奖补资金。同时，他们还向这8名牧民承诺，每年给他们每人2000元作为使用其身份的报酬。

随后，道日娜、那仁满达呼将申报材料报送到阿木古郎镇落实草原生态奖补工作领导小组下设工作小组，由工作小组副组长白玉柱、成员陈雷具体负责审核申报材料。但这两人没有认真严谨地对材料进行审核，道日娜和那仁满达呼只将8名牧民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复印件提交后，他们便让其顺利过关了。

方圆：然后就案发了吗？

李晓宇：还没有。2012年，道日娜因被新左旗纪检委调查而停止职务。同年11月16日，阿木古郎镇党委决定下派该镇党委副书记朝乐门到塔日根宝力格嘎查兼任党支部书记。朝乐门和那仁满达呼为了可以继续发放奖补资金，又向新左旗农牧局提供了虚假材料，使8人名下2012年剩余部分及2013年全年草原生态奖补资金再次通过审核，继续领取草原生态奖补资金。

经过我们的侦查，道日娜等3人明知嘎查集体不是草原生态奖补对象，为了套取国家草原生态奖补资金为嘎查使用，分别造成国家损失51万元、91万元和39万余元；白玉柱、陈雷负有审核申报材料的职责，在审核过程中严重不负责任，致使国家损失51万余元。

方圆：在牧区办案有什么困难？

李晓宇：主要就是取证难。一是找人不好找，在牧业期间，牧民分散在各自的牧业点，牧业点之间动辄就是几十甚至上百公里，而且都是草原自然路，雨雪天非常难走，找一个人取证可能需要走一两天；二是语言问题，大部分牧民不通汉语，而我们缺少蒙语办案人员，办理涉牧案件，只能从全市范围内抽调会蒙语的办案人员参与办案。为此，近两年我们注重培养蒙汉双语办案人员，为快速收集、固定证据、提高办案效率创造了有利条件。

严查扶贫领域的渎职

方圆：材料显示，查办扶贫领域的渎职案件也是你们的重点工作之一。

李晓宇：是的。近几年，呼伦贝尔加强了扶贫领域渎职案件的查处工作。截至目前，全市两级检察机关反渎部门共查处扶贫领域职务犯罪案件3件6人。该6人均为牧区基层干部，其中涉嫌滥用职权罪2人，玩忽职守罪4人。

其中有一起案件值得一提。陈巴尔虎旗扶贫开发办公室原主任义某某涉嫌玩忽职守案，这起案件的线索使我们自行发现的，对案情进行研判后，我们交由陈巴尔虎旗检察院组织查办，同时市院派员领办。经过紧张的初查工作，收集固定了相关证据后，果断对义某某以涉嫌玩忽职守罪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同时对涉案的另一人刘某某以涉嫌诈骗罪并案侦查。

方圆：能否详细讲讲这个案子？

李晓宇：2011年，陈巴尔虎旗骜特迩肉业有限公司负责人刘某某，以“陈巴尔虎旗白音哈达畜产品深加工扩建项目”名义向陈巴尔虎旗扶贫开发办公室申请产业化扶贫专项资金。当时，该项目根本没有实际开工建设，刘某某使用的是虚构的证明。然而，陈巴尔虎旗扶贫办主任义某某，不认真履行职责，致使刘某某诈骗得逞，给国家造成了重大损失。

侦查过程中，陈巴尔虎旗检察院办案人员还发现刘某某使用同种手段曾骗取其他项目资金100多万元，该笔项目资金在申报、审批、验收环节也是畅通无阻，我们认为同样存在相关国家工作人员涉嫌渎职的犯罪，考虑到陈巴尔虎旗检察院反渎力量不足的情况，我们决定将该条线索交由海拉尔区检察院反渎局继续查办。

很快查明，刘某某为套取内蒙古自治区农牧业产业化项目资金，以陈巴尔虎旗骜特迩肉业有限公司名义在陈巴尔虎旗乌珠尔苏木海拉图嘎查虚假建设“呼伦贝尔羊养殖基地建设项目”，签订虚假《土建工程承包协议书》，在项目根本没有实际开工建设的情况下，编造虚假项目工程开、竣工报告，申请国家农牧业产业化项目资金。时任陈巴尔虎旗农牧业局产业办主任的犯罪嫌疑人钱某某、陈巴尔虎旗财政局农牧业股股长国某、陈巴尔虎旗审计局财政金融股股长陈某三人没有认真履行工作职责，致使该项目蒙混过关通过审核，导致100多万元产业化项目资金拨付给陈巴尔虎旗骜特迩肉业有限公司，造成国家重大经济损失。

方圆：通过查办扶贫领域的渎职案件，你积累了哪些经验？

李晓宇：主要是挖掘线索的经验，线索是办案的生命线。刚才说的陈巴尔虎旗的案件线索，是我们自行发现的，除了注重自行挖掘线索，我们同时加强与其他单位的沟通联系，建立线索移送机制，畅通线索移送渠道。

今年3月，呼伦贝尔市公安局在侦查一起诈骗案件过程中，发现陈巴尔虎旗农牧业局牧业经营管理站相关工作人员可能涉嫌渎职犯罪，遂与我们联系，并将案件线索移送我院。我院经初步审查评估，认为该线索成案可能性极大，及时组织查办。

经查，陈巴尔虎旗农牧业局牧业经营管理站站长吉某某、陈巴尔虎旗供销社监事长程某某，在工作中滥用职权，致使不符合要求的陈巴尔虎旗巴彦哈达苏木阿泽泰牧民专业合作社，获得了2014年陈巴尔虎旗旗肉羊养殖示范基地新建项目项目款60余万元。

办案是反渎工作最大的支撑

方圆：之前你介绍了呼伦贝尔有大量林业加工企业，安全责任事故背后的渎职案件查得多吗？

李晓宇：比较多。近两年来，我们共查办此类案件3件7人，这些事故共造成人员死亡6人伤5人、经济损失1000多万元。但这类案件比较难查，证据要求高。我们知道，安全责任事故是一种不履行或不正确履行职责的过失犯罪，当个别人要为此承担刑事责任时，其所在的单位往往出于“保帽子”、“保饭碗”、“保形象”的意识进行干涉，出于“为公不为罪”的观念进行抵触，这都时有发生。

方圆：反渎工作需要办案人员是一名杂家，你觉得你是吗？

李晓宇：勉强算是吧。由于渎职犯罪的特殊性，案件涉及领域往往不同，行业差别较大，要求办案人员不但做专家，还得是杂家。在每办理一起案件前，我总要先对案件涉及的行业或领域进行调研，查法规、翻书籍，积累、熟悉相关的行业知识，把握相关政策法规，保证在工作中有的放矢。

每办完一起案件，我也总会对办案中的得失进行深入思考和总结，结合办案实践，撰写侦查办案经验材料。此外，我觉得还要严格要求自己，以良好的政治素养和职业道德、职业纪律，保证办案顺利高质完成。

方圆：呼伦贝尔反渎在全区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你认为接下来的工作还有哪些？

李晓宇：首先要加强与外部有关部门、单位的沟通协调，提高对民生民利、生态资源等领域职务犯罪线索的发现能力和惩治合力。此前，我们以查办和预防农村牧区“十个全覆盖”工程为契机，建立了资源共享、案件线索移送制度，积极排查了民生领域专项工程有关资金项目运作流程等情况，下一步就要分类梳理，从中发现线索。其次，就是要加快侦查方式转型升级，进一步规范司法行为，进一步提高技术侦查的能力和水平，在集中力量查办大案、要案上下工夫，为呼伦贝尔的发展尽反渎人的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