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白鹿原》中的神灵

2016-10-21 15:21苏安宁
文艺生活·中旬刊 2016年7期
关键词:白鹿原原型精神

苏安宁

摘 要:原型批评是把文学现象与神话、历史的重复记忆相关,追寻文学对象背后蕴藏的文化价值和精神内涵。小说《白鹿原》虽是近现代社会转型中的关中农村的生活图景,但在这个传统文化信仰根深蒂固的土壤为从神话原型的角度解读小说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小说中可以提炼出的“原型”众多,而神灵——英雄——妖怪这三个意象的组合形成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脉络,它表现了白鹿原坚守千百年的忠厚的人性的堕落。

关键词:原型;文化;精神;白鹿原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6)20-0001-03

一、原型视野下的小说《白鹿原》

基于文艺学范围内的一种文学批评方法,神话原型批评的立场是要将文学现象至于历史文化语境中,探求其中的神话原型,它关注的不是作品的形式层面,而是整个文学系统与作品之间的关系,探寻作品中流露地有关过去的印迹(原型),侧重这一类印迹以及作品传达的文化价值和精内涵。傅道彬在《晚唐钟声:中国文化的精神原型》中认为对历史与文明的遗迹的解析是“精神的考古”①,这种观点凝练地概括了原型批评的特点。文学意义上的原型可以是意象、象征、主题、人物,甚至是结构形式等。从这一角度进行文学批评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共同的文化背景。

最初的“神话批评”起源于二十世纪初的英国,五十年代,加拿大批评家弗莱确立了“原型批评”的概念,到了七十年代原型批评的地位开始下降。其理论渊源主要是弗雷泽为代表的文化人类学,以荣格为代表的分析心理学,叶舒宪在其选编的《神话——原型批评》一书的代序《神话——原型批评的理论与实践》中还提到了卡西尔象征哲学中的象征理论和神话思维对原型批评的影响。

弗雷泽的著述《金枝》中,通过以巫术为核心内容相关的神话、仪式、民间习俗的研究,确立了交感巫术理论。交感巫术有两种形式,即“模仿巫术”和“接触巫术”。他在书中梳理了由巫术——宗教——学的进程,介绍了很多神秘的仪式和神话,这个过程中弗雷泽推广了许多西方文学和文化中的原型。在《金枝》的影响下,更多人开始从神话和仪式的角度去研究文学。因此,弗莱在《批判的剖析》中说道:“《金枝》本是一部人类学著作,但它对文学批评的影响比在人类学领域要大得多,因而,我们完全可以将其看作一部文学批评著作。”②原型批评的直接理论来源则是荣格的分析心理学。荣格提出的集体无意识学说极其对“原型”的概念界定,成为原型批评的关键。在荣格看来,集体无意识囊括的是人类大家庭所继承的原始的、祖先的“种族记忆”,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就是“原型”,这类原型呈现在神话、宗教、民间传说和童话中,也自发地呈现在人的梦和幻想中。与原型批评理论中的原型属于文学范畴不同,荣格所说的原型是基于心理学层面的。

运用原型批评的方法研究文学作品,一味地用历史中的反复印迹关照作品会使原型理论成为僵化的模式;而运用西方的原型理论解读中国的文学作品一样,难免让又人觉得有生搬硬套之嫌。西学涌入之前,对文学理论,中国文人多感悟性话语而缺乏系统化的理论,但这并不是说西方所定义的原型意象在中国不存在。远古族群的图腾崇拜、梅兰竹菊被赋予的象征意义等沉淀了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事物都应归属于“原型”的范畴。有了这种共同的文化背景,从神话原型的角度去解读《白鹿原》就无可厚非了。

《白鹿原》是陈忠实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在出版短短几年之后就问鼎了茅盾文学奖。清朝覆灭前后,关中平原上白鹿庇佑的“仁义村”白鹿村,世代居住的同根家族的白、鹿两姓子孙。白鹿原上的社会状态与同期中国其他农村的社会状态无异,保留了最原始的封建意識,他们相信神明也相信鬼怪。这一时期仁义白鹿村经历了和历史变迁相同的阵痛,古老的土地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白鹿原人物谱系简图:

原型批评要从历史或远古神话中找原型,寻求文学现象背后的文化内涵和精神价值,扩大了批评家的视野,但这导致了对微观视野的研究以及文学本身的美学价值的忽略。而且,并不是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能用原型理论去研究,在一些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现象中,原型批评者也一定要将它们与古代联系在一起,不免有些牵强。但是《白鹿原》却突破了这其中的道道藩篱。因为在面临这社会转型由封建社会向现代社会过渡的白鹿原上,积淀了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文化意识,并且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彻底被剥离,所以神灵与鬼怪融入显得那样顺其自然。

二、《白鹿原》中的神话原型

(一)神灵——白鹿原型

弗莱所言:“原型即那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白鹿原》中的白鹿即是那反复出现的意象,白鹿关乎两个概念,一是白、鹿两姓家族的繁衍生息,一是白鹿的象征。关于白鹿原的地域命名,一个地方以某个动物命名,用动物来解释地方和地方风物的由来,这种图腾性释源中国历来有之。从神话原型的角度来说,在小说中,白鹿所蕴含的文化底蕴更值得探讨。

1.白鹿原型的象征意蕴

鹿是中国传统文化体系里的一个典型意象,具有特殊的文化内涵。以鹿的某一特质作为组成部分,想象力丰富的先民创造出了许多为我们所津津乐道的形象,比如龙、凤、麒麟这些极具中国特色的图腾符号。欧阳询主编的《艺文类聚》对白鹿有多处记载,白鹿被赋予了纯善、长寿、祥和等多重象征意义;并且透露白鹿的活动区域是在中原一带。陈忠实在《关于<白鹿原>的答问》中也说过:“我在蓝田、长安和咸宁县志上都查到了这个原和那个神奇的关于‘白鹿的传说。蓝田县志记载:‘有白鹿游于西原。白鹿原在县城的西边,所以称西原。时间在周。取于‘竹书记年史料。”③所以,陈忠实的“白鹿原”虽然是艺术作品中虚拟的环境,却是来源于中原一带他所切实感受到的历史沉淀。

此外,还有成语“逐鹿中原”、“群雄逐鹿”、“鹿死谁手”等是以追逐鹿来比喻争夺天下,于是“鹿”又有了权力的象征;中国文化中常见用谐音借动物表达吉祥之意,如年年有余(鱼),“鹿”的谐音为“禄”,吉祥图案中用鹿表示“禄”,又表征了福气和俸禄。总体来说,白鹿这一意象承载着的是永受推崇的仁义之德。这也是《白鹿原》在新旧社会交替的背景下,想要传承的东西。

2.白鹿原族人对白鹿的记忆

传说白鹿原有白鹿庇佑,白鹿在小说中首次出场在第二章:“宋朝年间,一位河南地方小吏调任关中,骑着骡子翻过秦岭到滋水县换乘轿子,一路流连滋水河川飘飘扬扬的柳絮和原坡上绿莹莹的麦苗,忽然看见一只雪白的小鹿凌空一跃又隐入绿色之中再不复现。小吏即唤轿夫停步……急问轿夫对面的原叫什么原,轿夫说:‘白鹿原。”④这位在白鹿原上看到了白鹿精灵的小吏后来举家迁至白鹿原,此后子孙官运亨通,世人修祠纪念。

随后,白嘉轩偶然间也看到了白鹿,由此引来了白鹿原上有一股有关白鹿的传说:“很古很古的时候(传说似乎都不注重年代的准确性),这原上出现过一只白色的鹿,白毛白腿白蹄,那鹿角更是莹亮剔透的白。白鹿跳跳蹦蹦像跑着又像飘着从东原向西原跑去,倏忽之间就消失了。庄稼汉们猛然发现白鹿飘过以後麦苗忽地蹿高了,黄不拉几的弱苗子变成黑油油的绿苗子,整个原上和河川里全是一色绿的麦苗。白鹿跑过以後,有人在田坎间发现了僵死的狼,奄奄一息的狐狸,阴沟湿地里死成一堆的癞蛤蟆,一切毒虫害兽全都悄然毙命了。更使人惊奇不已的是,有人突然发现瘫痪在炕的老娘正潇洒地捉看擀杖在案上擀面片,半世瞎眼的老汉睁着光亮亮的眼睛端看筛子拣取麦子里混杂的沙粒,秃子老二的瘌痢头上长出了黑乌乌的头发,歪嘴斜眼的丑女儿变得鲜若桃花……这就是白鹿原。”⑤类似的描述紧接着还有:“一只雪白的神鹿,柔若无骨,欢欢蹦蹦,舞之蹈之,从南山飘逸而出,在开阔的原野上恣意嬉戏。所过之处,万木繁荣,禾苗茁壮,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疫麻廓清,毒虫减绝,万家乐康,那是怎样美妙的人乎盛世!”⑥白鹿出现后,白鹿原上没有毒害,万家乐康,一派祥和。

白嘉轩也在他死了六房女人之后前去找阴阳先生的路上在鹿子霖家的慢坡地看到了白鹿显灵,认定这是神灵的眷顾,费了心思不惜用自家最好的两亩地把鹿子霖家这块稍次的慢坡地换下,把父亲的坟也迁至此,此后白嘉轩慢慢重振了已经家财无几的白家。可见有关白鹿的传说为白鹿原上的族人世代认同。

3.白鹿意象在白鹿原的人化

在小说中,有两个人物和白鹿直接相关:一个是白灵,一个是朱先生。白灵不是《白鹿原》最重要的人物,可陈忠实却赋予了她足够的神秘色彩。从白灵的出生就暗示了民间信仰的美好,白灵来到人世的时候,一只百灵鸟在庭院的梧桐树上叫著,她美丽有思想勇敢。最后白灵含冤而死的时候,白嘉轩、吴仙草、白母、朱白氏都做了相同的梦:原上有白鹿飘来又飘走的。朱先生从这梦的内容知道了白灵应该就在同一时间去世的,而白嘉轩却是在20年后才知道真相。白鹿在梦中的远去,暗示了白灵的去世,也暗示了作者没有明说的内容,白灵也是白鹿的化身。但是白灵对知识的渴求,对父亲的反叛,投身革命的壮举都具备了新时代女性的特征,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对白鹿背后承载着的传统的反抗,白灵的去世也宣告了白鹿的远去。无论怎样说,这其中的因由,是偶然间的某种必然。

与白灵去世一样灵异,朱先生去世前,妻子朱白氏为他剃头说他的头发只剩下半根黑色的,他意识到妻子给他头发剃完他也该走了,没有解开他话中意思的朱白氏片刻后“忽然看见前院里腾起一只白鹿,掠上房檐飘过屋脊便在原坡上消失了。”⑦便意识到朱先生去世了。白嘉轩悲恸:“白鹿原最好的一个先生谢世了……世上再也出不了这样好的先生了!”⑧学识渊博,品性高尚,先知先觉,对传统思想一以贯之的朱先生在白鹿原是圣人一般的存在,他的离世表征了白鹿精神的彻底消失。

小说的用词很谨慎,可能是作者有意为之,白灵去世的梦白鹿是飘走了,而朱先生去世是白鹿消失,作者想要表达的程度一浅一深。白鹿在白鹿原的历史脉络中由历史记忆中完全的神性,到近代渐渐有了人性降临人间,不是白鹿品性的堕落,是原上百姓崇尚的人性的最高境界。在世人眼中这样的人性与白鹿的神性是等身的。

(二)英雄——白嘉轩原型

如白鹿般品性的人如珍宝一般,世人也知这渴望不可及。更多的人更多的可能是成为原上平凡忠厚的守护者,这样的人是白鹿原上可以说是平凡的英雄。

英雄是比神灵低级的存在,他无限接近神灵,却始终被自身的平凡人性限制。人类漫长的发展史上,神话传说最早的关怀是在非人的社会,神灵和魔鬼。这类神话体现的是蒙昧的早期人类渴望神灵的庇佑,他们在残酷的自然面前无能为力,而把这些遭遇也归因于异界。随着社会的进步以及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有关人类自身的英雄传说故事出现了,英雄属于人类,从这一方面讲他介乎神灵和鬼怪之间;另一方面英雄的力量又超乎常人,介乎神灵与人之间。美国的约瑟夫·坎贝尔的著作《千面英雄》中详细研究了英雄神话,他提出了英雄神话的三个阶段:隔离——启蒙——回归。隔离要求离开日常生活,启蒙是要在超自然的领域经历挑战,回归即英雄返回平常的尘世。“后羿射日”的故事传说很好的印证了坎贝尔的英雄模式。所谓“模式”不免让人觉得僵化,为与流动的时间同步,它不能一成不变。作为原始社会英雄的羿的超人力量表现为他善射(射日)的能力,这一时期英雄的力量偏向了神灵的一边;时代发生了位移在白鹿原所处的时代背景之下,英雄的力量应该更偏向于人,甚至可能被彻底同化于常人而被忽视。作为白鹿家族的领导者的白嘉轩正是这样一个极易被忽视掉的英雄形象。

小说开篇所讲,白嘉轩值得自己引以为豪的就是他一生娶了七房女人。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却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可言。但是作为他生活的时代白鹿村的掌门人,他又是独一无二的核心。究其一生,他严格恪守了族规祖训,是白鹿村古老的农耕文明最忠实的守护者和践行者,他无愧于白鹿村的英雄。白鹿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缩影,白嘉轩置身其中,以自己朴实又正直的态度直面他的家国天下。身为白家的当家人,他扮演了合格的儿子、丈夫、父亲的角色,同时他又是尽职尽责的农民是仁慈的雇主;作为白鹿村的族长,他不失偏颇地处理全族的事情(对自己儿子,没有姑息,对黑娃却又是以德报怨),面对外来的冲击他一心想要维护的只是白鹿村积淀多年的仁义道德。

白嘉轩终年挺直的腰杆,于他而言,是他要为之守候的品性,这是他英雄的象征。而白嘉轩对仁义之德的坚守,近乎刻板又不如朱先生那样纯粹,主观和客观的因素频繁地干扰了他。说他刻板,因为他内心崇尚的礼仪道德带着根深蒂固的封建烙印,如他对男女地位不平等的认同,把女人当作生育工具,强调女性应该遵从的三从四德,所以他否定女儿的追求,他也不同意田小娥进祠堂;他也在排斥新事物,排斥革命团体,对白鹿村社会结构的改变也是冷眼旁观。白嘉轩对仁义的恪守不纯粹,他为了得到鹿子霖家的土地不惜步步算计;为发家致富率先在白鹿原上种了罂粟……而且他对仁义道德的追寻又是带有某种功利目的,比如他要光宗耀祖,有了翻修祠堂的念头时,他想:“白嘉轩想出面把苍老的柯堂彻底翻修一新,然後在这里创办起本村的学堂来。他的名字将与祠堂和学堂一样不朽。”⑨对他而言,最大的讽刺应该是儿子白孝文成为革命投机分子,仁义道德丧失殆尽。

英雄比普通人要优秀,但是也有自己的缺点,所以英雄归根结底只是人类的佼佼者,却不能比身神灵。

(三)妖怪——田小娥原型

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普通人,普通人中规中矩也没有必要大肆渲染。而比普通人恶劣的人,总要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加之由于传统基点下来对男女之间地位不平等的衡量,男女的劣性特征,女人总会招致更多的责骂。陈忠实笔下的田小娥就成了人们口口相傳的妖怪。田小娥的命运是悲剧性的,她短暂的人生结束在公爹鹿三手中。陈忠实曾提到他在写田小娥的时候写到被公公鹿三用梭镖从后心捅杀的一瞬,他突然眼前一黑搁下钢笔。待再睁开眼睛,顺手在一张纸条上写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作为小说最具特色的女性角色,田小娥的身上承载了与封建礼教截然迥异的原型形象:一是红颜祸水(狐狸精),二是女鬼复仇,三是白蛇传说。这是按照田小娥的生命轨迹进行的设定。

1.田小娥与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的原型形象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是根深蒂固,它有一个更通俗的称呼“狐狸精”。狐狸精形象典型的是《封神演义》中的苏妲己,原本美丽娴淑的妲己被千年狐狸吸取了魂魄,就变成了用色相魅惑纣王、残害忠臣、不择手段的狐狸精。这类原型体现在另一文学形象中便是潘金莲。狐狸精的特点是色相迷人,小说中的田小娥正是这样的角色。她美丽,不守妇道,行为放荡先后与多个男性发生了关系,给白鹿原的男性带来了不幸,如黑娃、白孝文。

但是田小娥的恶劣又不完全是她自己造成的。作为封建礼教下的弱者,她无法成为自己生命的主宰,被迫嫁给有钱有势的老举人做妾,地位低贱。虽被黑娃救赎,却又不为人接受盘踞窑洞,黑娃挑起暴动逃走,她为救他又不得不屈就于鹿子霖,再经鹿子霖唆使去勾引了白孝文。她的这些行为是因为她的无知和软弱,而无知与软弱的根源在于她生活的社会。

2.田小娥与女鬼复仇

田小娥软弱,却也不缺少反抗与报复的心理。最初是作为郭举人延年益寿的工具时,田小娥阳奉阴违;后与黑娃私奔;在鹿子霖的唆使之下设计陷害狗蛋,勾引白孝文去打白嘉轩的脸。而这种复仇的终极表现是她给白鹿原带来了空前的瘟疫,造成了白鹿原尸横遍野,漫天飞蛾;并化作女鬼附在鹿三身上,一方面通过鹿三公开叫板白嘉轩,另一方面又给鹿三带来了极大的精神惩罚,以此来控诉自己所受的极大冤屈。女鬼复仇在中国传统民间故事中一般表现了惩恶扬善的心理诉求,像关汉卿《窦娥冤》中的窦娥,就是以超现实的能力来为自己洗刷冤屈、伸张正义。在小说中,田小娥的女鬼复仇叫板的就是封建礼教,作为反面人物的田小娥的此举收到了成效,实际上暗示了白嘉轩坚守的传统根基已经开始崩塌。

3.田小娥与白蛇传说

田小娥化作女鬼给白鹿原制造的瘟疫给造成的危害是灾难性的,于是原上的人纷纷奉上香火,并提出要为她修一座庙。最后却是白嘉轩力排众议,指挥族人在田小娥生前所住的窑洞上建了一座六棱宝塔,意在将她的魂魄“烧成灰压在塔底下,叫她永世不得见天日。”⑩这一举动不仅镇住了田小娥,白鹿原回复平静,而且挽回了白嘉轩的权威。

六棱宝塔的情节可以追溯到白蛇原型。白蛇传说中法海将白蛇镇压在雷峰塔下,并下了咒语“西湖水干,雷峰塔倒。”与白蛇传说类似,白嘉轩将田小娥镇压在六棱宝塔之下,让她永不得见天日。白蛇与法海的对立在小说中转化为了田小娥与白嘉轩极其背后所代表封建礼教的对立,白蛇被镇压宝塔的命运是让人同情的,由此推理,作者在田小娥身上运用这个典故,不免把人引到对她的同情中来。

田小娥身上一系列原型的塑造,使得这个人物鲜活、丰满起来,说她是小说中最主要的女性也为过。

陈忠实着力塑造了这样与封建礼教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些恶劣的田小娥形象,然而他却是秉着同情的态度对待的,揭露的是对女性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沦为男性的附属品,丧失自主的不认同。无论田小娥怎么招致责难,人生落得如何悲惨的下场,她却是精彩的。

三、结语

《白鹿原》讲述的生活是中原在新旧社会交替的时代的一个缩影,陈忠实的写作是建立在他对关中地区文献资料的考察上架构的,在小说中封建礼教在动荡背景下颤颤巍巍的状态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远古开始,人们对神灵就保持着忠诚的信奉,即使到现在唯物主义成为主流,这种信仰也依然在延续,所以在小说中,那些神灵鬼怪的设置都成为顺其自然的环节。而从神话原型的角度去考察它们背后代表的精神内涵更不会是刻意为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原型批评方法的旁落昭示了它不能适应于所有的文学现象,而且对文学而言它的终极意义是其背后的审美意义这也是传统文学的初衷,但是原型批评却是把它的焦点投射到这层终极意义之外的层次,因此它背后的意义也就与文学本初之意有所背离,它也无法向一切文学作品去要原型,这是它的局限性,但是作为全面了解的一个视角,它的存在并不多余。

注释:

①傅道彬.晚唐钟声:中国文化的精神原型[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01.

②胡经之,王岳川.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113.

③李星,陈忠实.关于《白鹿原》的问答[J].小说家谈,1993(03).

④⑤⑥⑦⑧⑨⑩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22,28,29,628,633,61,470.

参考文献:

[1]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2]傅道彬.晚唐钟声:中国文化的精神原型[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

[3]胡经之,王岳川.文艺学美学方法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

[4]叶舒宪.神话——原型批评[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5]刘怀欣.《白鹿原》中白鹿意象的原型解读[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8.

[6]李星,陈忠实.关于《白鹿原》的问答[J].小说家谈,199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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