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楚乐,是巫乐体系的代表之一,具有娱神魅鬼的神秘色彩、主繁主丽的审美特色。楚国大夫屈原的《九歌》便以饱满的文字描述了楚国祭祀典礼盛况及楚乐在祭祀中的体现。在《九歌》中,屈原用满腔热忱记录下了散发着巫色彩的楚乐,也表达着楚人对于祭祀的神灵的无限崇拜。
【关键词】楚乐;巫乐;九歌
【中图分类号】I222 【文献标识码】A
一、楚乐与巫乐
楚文化是指以江汉地区为中心,由楚人创造的具有独特色彩的多远南国文化,其发展于原始宗教、巫术以及神话,具有浓郁的巫祭色彩。据《汉书·地理志下》记载:楚地之民“信巫鬼,重淫祀”。楚人立王储要卜之于鬼,御敌征战祷之于神,尊巫觋为国师。楚国贵族阶级是笃信鬼神,《汉书·郊祀志》:“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挫地削、身辱国危。” 在统治阶级的推崇巫术下,民间百姓更是争先效仿。由此,楚文化被深深地烙上了濃厚的巫术气息。音乐的发展与繁衍离不开文化的滋养,楚乐作为巫乐体系的代表之一,在巫风炽热的南国土地上飞快地成长起来。
何为巫乐?即巫官文化特有的音乐形式。“巫”,由甲在骨文中的 “舞”字演变来的。许慎《说文解字》:“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袖舞形”。“巫”与音乐歌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音乐歌舞是一切宗教祭祀中的组成部分。《商书·伊训》:“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正是巫觋风俗以音乐歌舞为特色的最好说明。先秦楚人以“巫风” 来愉悦鬼神,多采用的是“歌乐鼓舞”的形式。宋代朱熹在《楚辞集注》中说:“昔楚南郧之邑、沉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迎神送神,香花美酒,佳肴桂食,娱神乐神,以求恩赐,这是原始巫术乃至后世的巫现活动的特点,因此管弦丝竹在楚祭祀活动中地位逐渐凸显。这种歌舞表演不但是祭祀的一部分,被认为能取悦于神灵,同时让参与祭祀的人得到感官和心理的满足。朱熹在《楚辞集注》中说:“荆蛮陋俗,词既鄙俚,其阴阳人鬼之间,又或不能无亵慢淫荒之杂,原既放逐,见而感之,故颇为更定其词,去其泰甚。”在《楚辞辨证上》中又提到:“楚俗祠祭之歌,今不可得而闻矣。然计其间,或以阴巫下阳神,或以阳主接阴鬼,则其辞之裹慢荒杂,当有不可道者。”由此可见楚乐之形式不拘一格,表达自由;楚乐之思想直抒胸臆,重在感受;楚乐之内容贴近生活,来源民间。
巫乐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音乐形式,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雅乐截然不同。它起源于宗教故事或因宗教仪式需要所创作,其表演不带有教化人民的政治功利性,也没有传统古乐调式约束和局限,强调音乐本身的艺术性和观感性。屈原笔下的“扬俘兮拊鼓,舒缓节兮安歌,陈竽兮浩倡”,描写了鼓乐齐鸣、激情涌动的音乐画面,它既是祭祀、生活的鲜活写照,也是心灵声音的自然抒发。楚乐中包含很多巫乐曲目,成为其音乐形式、艺术风格的引领;巫乐是楚乐篇章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奠定楚乐音乐地位重要成分,充分诠释了楚文化、韵律、精神、人文等方面特色,成为独树一帜的音乐形式。
二、楚乐与《九歌》
(一)《九歌》的结构
《九歌》是屈原在虞夏时期的古《九歌》和荆楚之地的民间巫祭歌《九歌》的基础上加工改写而成的乐歌。王逸 《楚辞章句 》:“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 》之曲。”
闻一多先生从《九歌》的性质的角度出发,将《九歌》分为“神话的九歌”和“经典的九歌”,他认为屈原《九歌》属于神话《九歌》一类,“神话的九歌”是享神之乐,而“经典的九歌”是教诲式的育民之歌,即“九德之歌”。“神话的九歌”——形式上完全摒弃原有音乐、作词格局,内容秉承原始的情欲、感官冲动,经过诗人的艺术加工、思想提炼,而升华为飘然欲仙的诗——《楚辞》的《九歌》。”
《九歌》共十一篇,分别为《东皇太一》《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礼魂》《国殇》,除《礼魂》一篇无特定祭祀对象外,其余十篇各以所祭祀的鬼神而得名。《九歌》前五篇《东皇太一》《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东君》为祭祀天神之歌,其演唱形式由饰为天神的主巫与代表世人的群巫共同参与、轮流演唱、但《东皇太一》中,主巫只出现于祭坛,并不演唱;后四篇《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为祭祀地祇之歌,以饰为地祇的主巫独唱独舞,没有群巫歌舞穿插其中;《国殇》为祭祀楚国阵亡将士的哀歌,因对祭祀对象的敬重,与祭神相似,也由主巫与群巫轮流对唱;一篇《礼魂》为送魂曲,表明祭礼结束。“天神”、“地祇”、“人鬼”的体制安排,体现了《九歌》的完整性及系统性特点。风格各异的天神、地祇、人鬼,无不体现了楚人瑰丽的想象,描绘细腻的众神形象展现了楚人丰富的神灵世界。
从标准的祭祀的礼仪规律和《九歌》歌词的整体布局来看,《九歌》首、尾两篇是迎、送的神曲:《东皇太一》通篇都是对祭祀场面和歌舞场面的描述:高高的祭坛、缭绕的烟火、虔敬的人们、丰富的祭品,无不渲染着仪式的隆重与庄重;鼓乐齐鸣、典雅严肃,祭祀大典热闹非凡,而对于祭神主体“即东皇太一”着墨不多。这是因为楚人对“神”的敬畏与膜拜;在人们心目中“东皇太一”是至高无上的神,楚人对神敬而不畏(在《九歌》其他各篇中多有人神狎戏之辞),但对这位最高天神却是毕恭毕敬的。《礼魂》没有特定的祭祀对象,开篇首句“成礼兮会鼓”,点出典礼结束后歌乐大作、欢送所祭祀的神灵。如此,具有人物表演和故事情节的九段乐章,必然就是为祭祀所设的娱神乐章,而《九歌》之“九”也就不那么令人费解了。
(二)楚乐与《九歌》关系
楚乐既具备巫乐酣畅活跃、灵动梦幻的总体特征,又深入生活、体现原始民族风貌和地方色彩,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魅力。《九歌》作为楚乐的代表,继承了楚文化独特的音乐传统,仅其传世歌词中就蕴藏许多楚地音乐的珍贵的信息和生活印记。
屈原的《九歌·东皇太一》《九歌·湘君》、《九歌·东君》《九歌·礼魂》《招魂》《大招》等诗歌中描绘的祭祀、歌舞等场景丰富生动,细腻逼真。不仅涉及歌舞表演、乐队演奏,还有演员的活动,甚至还有观众的互动。例如,《东君》中描绘了神人同歌同舞的场面:“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檐兮忘归。縆瑟兮交鼓,箫钟兮瑶簴。鸣箎兮吹竿,思灵保兮贤姱。翾飞夸翠曾,展诗兮会舞,应律兮合节”。在欢愉的音乐声中,神像翠鸟一般优雅地翱翔,高举着双翅与凡人共歌共舞。在迎接至高无上的太阳神的典礼上,人们尽情狂欢。
《九歌》十一篇在句法结构、语言节奏的渐变造成了其音乐气氛的变化:《东皇太一》《云中君》是全曲的旋律、节奏基调;从《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开始,曲式结构多变,营造活跃热烈的氛围,渲染激昂的情绪;到了《东君》,描写太阳神的瑰丽与隆重,使祭祀达到了乐章的第一个高潮;至《河伯》时,全篇节奏趋于平稳,古老的曲调陈述着神圣的故事;逐渐高涨的音乐情绪到了《山鬼》《国疡》,充分酝酿后,终于达到全曲最高峰——《礼魂》。这部古老的音乐作品,其乐章构成分为“入境、造势、高潮、恢弘、出境”五个阶段,符合音乐剧的构成方式;乐曲思想主线凸显清晰,围绕中心思想所烘托内容恰如其分,充分展现作者的思想精神。
楚人的祭祀和“一般”祭祀礼仪不同。战国时期的楚国思想受到一定的北方儒家哲学影响,其祭祀的神灵身份有了等级之别,但其原始巫风依旧浓郁,祭祀活动被称为“淫祀”,因此祭祀中的最高神并不是其祭祀的唯一的对象。而《九歌》中的九个祭祀对象地位平等,来自于天、地、人,体现楚文化兼容并蓄的特点。在祭祀中,众多神灵在人们对最高神的崇拜声中跟随“东皇太一”来到人间,受到了人们同样热情的礼赞。人们对众神灵表示亲近与爱戴的方式是一种特殊的祭祀方式——亲密无间的调笑嘻闹,同时,又以这种丰富多样的祭祀形式来愉悦“东皇太一”,表现对神灵的亲近,相对于“敬畏”更可说是“敬爱”。曲罢,在《礼魂》的结束声乐中,诸多神灵都飘飘然离去,带走的是人们的一片真挚的期盼,体现楚文化所包涵的天人合一思想。在《九歌》这部体现楚地巫风习俗的“祭歌”中,迎神曲名义上是迎接最高天神,实际上是表达了人们对终身庇佑的良好心愿,及对主神的敬畏与膜拜;因此,送神曲所送的不是诸神,而是送走了人们的焦虑、畏惧与对自然伟力的敬畏,让自信、安全与满足重新回到人们的心中。体现了中国古老祭神乐舞中多神崇拜的观念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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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龙昱冰(1982-),女,硕士,讲師,汉族,主要研究民族音乐教学与民族器乐演奏,就职于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城南书院音乐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