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二
幸运少女的 1997
“在工作室会放自己的歌来听吗?”一见到艾敬我们便问。“不会。”艾敬毫不犹豫摇头。她的艺术工作室位于北京 798环铁艺术区,这里由一间空旷的工厂仓库改装,楼梯将偌大的空间分为两层,楼下散乱摆放着一些画作,艺术家艾敬的一天刚刚开始。
1998年,已经作为歌手颇负盛名的艾敬即将出版她的新专辑《Made In China》。“那时我第一次到美国生活,很想表达对祖国的爱,没想到却被质疑了。”艾敬说,就在这张专辑发行前一周,国内发来的一纸公文把专辑挡在了国门外。大受挫折的她并没过多申诉,只是蛰居在纽约的公寓里默默画画。也就是从那天起,艾敬的人生轨迹骤然转变,她的执着和灵感从音乐转向其他艺术方向,而这次契机成就了如今我们眼前的“艺术家艾敬”。
“那次是我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艾敬一字一句地说。1969年,她出生于沈阳一个能歌善舞的家庭,受到父母影响,她早早接触了音乐,并在 17岁成功考入北京东方歌舞团。这在当时是十分荣耀的事情,但艾敬却不以为然,半年后,她毅然离开歌舞团,去广州发展。而幸运女神却再次眷顾了她,她的专辑一炮而红。
当成名作《我的 1997》出版时,艾敬才 18岁,她抱着吉他大胆歌唱,眼神清澈坦荡。从家乡沈阳的艳粉街上出发,艾敬一路走到了北京、广州、香港、东京、纽约、巴黎、米兰……她穿着滑冰鞋溜达在纽约的街头,感受她一生挚爱的感觉——自由。甚至还拍摄了多部影视剧,因为长得像山口百惠而被人们赞叹。顺风顺水又不走寻常路的少女时代,自然造就了一个潇洒不羁的艾敬。
“可能是我骨子里有这种漂泊感、流浪感,从外在到内心都已做好了去远行的准备,告别一切的准备。”艾敬说,如今的她回首当时,早已把一个幸运少女突然遭遇的巨大打击转换为上天注定的转机。
1999年,艾敬正式师从著名艺术家张晓刚,开始潜心学习绘画。告别了舞台的喧嚣、娱乐圈的纷扰,大部分时间里,她都穿着被油彩弄得五颜六色的牛仔裤、最普通的黑色布鞋,顶着素颜在工作室里不断创作。“艺术是体力活啊,不过我喜欢这种劳动的苦。”艾敬笑说。
无论如何,1997年过去了,那个曾经高歌“1997快些到吧”的少女也慢慢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而再一次的彻底回归,已是多年之后。
艾敬 = love and respect
2008年,艾敬的新专辑《我的1997和2007》突然面世,人们还没来得及从“艾敬回归”的意外中反应过来,同年 11月,艾敬又以艺术家身份在北京今日美术馆举办了首次个人艺术展 “ALL ABOUT LOVE”。在潜心学习了十年的绘画之后,全新的艾敬带着她的艺术作品再次出发了。
几乎和当年的成名轨迹一模一样,在之后的几年里,艾敬的艺术展巡回于中国、纽约和欧洲。2009年在纽约举办首次个展“AI WANT TO LOVE”,2012年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个展“I LOVE AI JING艾敬综合艺术展”……直到接受我们采访的当下,艾敬仍在为她今年秋天的纽约个展忙碌着。
“站在国家博物馆的平台上,我终于看到了全世界。”艾敬说,她从 30岁才开始学画,十年后却在中国最大的展馆举办个展,这在旁人看来已是难以置信的成功。“对艺术,我绝不仅是玩玩而已。”她不断地对外界重申这句话,也用时间证明了她的执着。
2011年 9月,法国艺术收藏机构收藏了艾敬的一幅绘画作品。2013年 6月,艾敬的雕塑作品《海浪》再次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尽管背负歌手的盛名与标签,她的创作仍然获得了世界级专业艺术机构的不断肯定。“学画 13年之后,我才卖出了自己的第一件艺术作品,这比从前做出一张专辑更让我高兴。 ”
在将她推上国际舞台的作品《我的母亲和我的家乡》中,艾敬邀请了自己的母亲坐在一个美术馆里织毛线,而背景中那条长达 16米的巨型针织毛毯,则是艾敬家乡的亲戚邻居共计 50多人编织完成的。对家乡挥之不去的情结,成为艾敬终生的艺术语言。
“我 17岁就离开家乡,一直在全世界闯荡,可能就是因为我离家早吧,出国也早,对家乡才会一直保持着深厚感情。”在她的艺术作品《艳粉街的故事》里,她使用 1960年代的黑白电视机为材料,拼搭出了一幅老沈阳的画面,这也是她记忆中的家乡。
2006年,在艾敬的艺术技巧已颇为成熟的时期里,她曾经一度陷入迷茫,无论绘画还是雕塑,她都无法抹去模仿的痕迹,找不到自己的特点。那段时间里,艾敬常常回想自己曾经写下的歌。 “《我的 1997》、《艳粉街的故事》、《Made In China》,都是关于一个女孩的成长以及对爱的感悟,对人的爱,对家乡的爱,对国家的爱……我突然发现爱是最能引起共鸣的。”她开始尝试沿用“LOVE”的符号,把这个全世界都能读懂的词汇注入自己的经历和感受,重新用视觉的方式传递出来。她在纽约即将举行的个展,主题便绕“LOVE”进行。
“这和我的名字也很像。”艾敬轻声说,“love and respect。 ”
如今的艾敬,仍然保持着流浪的姿态,从纽约到北京,从音乐人到艺术家,她始终是个双栖动物。而历经铅华,那个曾经有着叛逆表象、潇洒不羁的音乐诗人,也似乎褪去了她的面具和防备,透过艺术对人们流露出更多的情绪和真实。挥别 1997,艾敬用更抽象却更直抵人心的方式表达着她的爱与恋,谱写着那个“LOVE”的故事。
Bloom X 艾敬
Bloom:你作为知名歌手,“转行”做艺术家会有障碍吗?
艾敬:不能说没有,但我希望人们忘记我做音乐的过往。在中国,人们会认为音乐家是娱乐圈的,常常以“艺人”称呼我们。当然这不是我从音乐转向视觉艺术创作的原因。我曾经说过“在你忘记我之前,我已经忘记我自己”,事实上,我正试图忘记过去,重新出发。
Bloom:你已在北京、纽约和欧洲举办好几次艺术展,还会考虑再做音乐吗?
艾敬:当然。我虽然离开了音乐圈,但有时候也会写歌。像近两年,我在画画之余写了几首歌。这样的音乐,更像是我自己的,我更喜欢它。
Bloom:说说你如今的生活状态。
艾敬:现在……就是每天在跟时间赛跑。你别看画家画画是美差,那其实就是一种在画室里的劳作,跟其他工作没什么区别。以前做专辑是满世界跑,现在是在工作室里跟时间赛跑。
Bloom:能和我们分享一些你的家庭生活吗?
艾敬:我只能说,我现在不是单身了。所以我父母也并没有为我过多担心,他们知道有人爱护着我。我父母还住在老家沈阳,现在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人会一起度过。
Bloom:如果重新选择一次,你会当音乐人还是艺术家?
艾敬:也许是艺术家吧。绘画是件很私人的事,这符合我的个性,我不喜欢跟别人商量太多,而音乐恰恰需要彼此的沟通和理解。我其实很希望像山口百惠那样,早早成了名,唱了很多好歌,拍了很多好戏,只和一个人吻过,年纪轻轻,明明白白地急流勇退。
Bloom:如果现在有电视节目找你去演唱歌曲,你还会考虑吗?
艾敬:也许吧。但要看是什么表演,我对音乐的理解,是歌唱需要在美感和环境氛围下进行的。如果在一段神侃和游戏之后立刻进入一首歌的演唱,这样我认为太荒谬。当年我参加一些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我甚至会在半夜惊醒。
Bloom:如果给盛年女性一些建议,你会说什么?
艾敬:如果某件事情你做得很累很痛苦,那就别去管太多,就不要做了。我做音乐,做艺术,都从来不会想去逾越什么东西,只是享受中间的快乐。
Bloom:你会怎么总结自己的前半生?
艾敬:一个追寻自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