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红尘

李苏章

第七章

一

他与苗部长一起来到钱局长办公室，钱局长正在与一个客商谈话。结束后，他们来到一个小会议室，苗部长把警察来107项目部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特意点出恶少的姨父是市公安局副局长。

这就好解释警察的态度为什么如此强硬了。从法律角度来说，柳万锋绝对构不上犯罪，但公安局抓人也不能说有什么错，你把人家打成轻伤，不抓你抓谁啊。至于有没有犯罪，那是法院说了算，公安局不管。

如果真把柳万锋抓进去了，不管有没有罪，至少名声臭了，在他的仕途上肯定会有污点，这点大家很清楚。钱局长听谭副局长说起过柳万锋，这个小伙子不错，敢作敢为。他问了一下别人，大家的评价也是如此，这个柳万锋从此在他心中留了下来。柳万锋写的调查报告，他看过，觉得不错，小伙子看问题很准，是个好苗子。

钱局长对人才也是非常爱惜的，如果因为这件事毁掉柳万锋的前途，钱局长也不干。他要苗部长亲自去一下107项目部，多带一些人去，在心里上形成一种威慑。

苗部长按照钱局长的部署，从其他公司抽调了三十多名保卫干事，开了五部车，浩浩荡荡向107项目部奔去。

坐在保卫股办公室的是市局刑警大队方副大队长。其实，他对来抓柳万锋心里是非常抵触的，这算什么事嘛，值得市刑警大队出面？何况这恶少实在不是什么好鸟，值得为他卖命？打了就打了，当时如换作我，也会踢他两脚。

当然，他只是暗想一下，副局长的指令是不敢违抗的。因此，他的态度很强硬，要贺股长配合他们抓人。

贺股长采取的是拖延战术，嘴上说一定配合，大张旗鼓却是虚张声势，保卫股所有工作人员全体出动，“找”了一上午，但就是找不到。

方副队长冷笑不已：“你就不要演戏了，抓不到人，我们是不会走的。”

贺股长有点尴尬地答道：“开什么玩笑，在队长面前我哪敢演戏？只是大家都说没看见，我们翻遍了项目部，真的没见到人。”

“那你说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他们是大活人，到哪里去了我真的不知。”

正当二人争执不休时，项目部突然开来了五部汽车，上面下来了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保卫干事。贺股长一看救兵来了，马上跑了出来，迎面撞上了苗部长。

苗部长认识方副大队长。保卫部与市刑警大队有业务来往，但不多。这与国企的体制有关，太平洋建工局是家拥有十多万名职工的央企，是国家核定的正厅级单位，与它来往的只能是正厅级。如建工局组织部、宣传部、团委等部门，对接的也只能是省委组织部、省委宣传部、省团委等省级机构，同理，保卫部对接的只能是省公安厅，当然对市级公安局建工局有配合的义务，但业务只接受省公安厅的领导。因此，在内部上，保卫部有时也称为公安处，具有公安的职权。

在职务上，苗部长虽比方副大队长高，方大副队长却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毕竟苗部长只是国企的保卫部长，他可是政府的执法部门，政府部门高于企业部门是不争的事实。因此，苗部长看见了方副大队长立即伸出了双手，认真诚恳地说：“听说市局在107项目部抓人，我们调集人马赶过来配合，全力抓捕罪犯。”

笑话！堂堂市局抓两个人还用得着你们来配合。看来赶来配合是假，向市局施压是真吧，不然来这么多人干嘛，需要这么大动静吗？看来建工局就不打算交人了。

方大副队长心里清楚，打架这事情有别于重大刑事案件，可大可小，内部调解也行，只要当事人接受。说实话，只是看在孙副局长的面子上，否则市刑警大队眼皮都不会睁一下，恶少算什么东西嘛。既然建工局保卫部长都出面了，抓不到人就算了。

他马上打电话向孙副局长汇报，说人跑了，没抓到。孙副局长能够成为副局长，也是一等的精明人，从方副队长的口气中，他听出了不是抓不到人，而是建工局不配合。他知道107项目是具有一定保密性质的军工项目，公安抓人必须得到保卫股的配合，自己不能随便在项目部乱窜，否则就是违纪。所以，他们来了只能出示相应公函，然后坐办公室等，由保卫股配合把人传唤来。

工地是全封闭施工，有的地方还围有电网，说它是监狱也八九不离十。当然，人是自由的，但要履行严格的请假手续，不是想走就走的，下班后仅限于项目部附近活动，也就是说，项目部的人根本不可能跑掉，却说找不到，怎么可能呢？屁大的事情，保卫部来三十多人干什么？是来抓人吗？只剩下一种合理解释：就是不想找，或者说不放人，来三十多个人就是表明态度。

形成这种局面只是僵持，不会有结果。孙副局长想了想，指示方大副队长把人暂时撤回来，以后另想办法。

人走了，苗部长松了一口气，但所有的保卫人员依然没有撤走。他们展开了大规模调查工作，对柳万锋、林梅如二人进行了笔录，同时对案发现场和目击者进行了走访调查，形成了十分扎实的证据链。为了郑重起见，苗部长通过林梅如与当事人黄美静的学校取得了联系，并与黄美静本人通了电话，其证实柳万锋所说是事实，并表示愿意出来作证。

苗部长之所以这样做，也是要对组织、对个人负责，实事求是，查清真相。建工局是国企，自然要遵守国家的法律，如果柳万锋真的构成犯罪，作为建工局的保卫部门肯定不能包庇罪犯，要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当然，如果职工受到不公正对待，保卫部门也有责任、有义务维护他们的合法权利，帮他们说话。

他们的调查结果显示柳万锋二人是不应被逮捕法办的，这里面有人为的因素存在。苗部长把调查报告提交给了钱局长和谭副局长。

看到报告，谭副局长放心了。为确保柳万锋高枕无忧，谭超雄要苗部长亲自去市公安局一趟，找孙副局长沟通一下。谁知，沟通极为不顺利，孙副局长态度很强硬，坚持要抓捕柳万锋，事情就这样呈僵持状态。

两天之后，形势突然出现逆转。

这天上午，市刑警大队接到线报，柳万锋出现在107项目部。在孙副局长的强力推动下，市局刑警大队方副大队长、县公安局局长苟局长亲自带领十多名警察赶到107项目部，把所有出路口全封锁起来，扬言不抓到柳万锋绝不收兵。

项目部形势骤然紧张起来。贺股长紧急通知了工程处，工程处立即转发到建工局保卫部。得到消息的苗部长第一时间赶到了107项目部。

这次苗部长只带了保卫部三个干事。他深知这次不是带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根子在孙副局长，他不点头，今天柳万锋在劫难逃！

难道就这样让人带走么？

苗部长很不甘心，也很气愤，现在的社会怎么啦，难道有关系、有背景就可以乱来么？强抢民女、行凶打人的恶少就可以逍遥法外吗？

见到二位市县局领导，苗部长把调查报告拿了出来。他们认真看了起来，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苗部长清楚二位领导也是认可的，问题是孙副局长不干啊！

怎么办？

苗部长把方副大队长、苟局长二人叫到一个小办公室，进行单独交流。从交流的结果，证实了他的判断，他们都认为柳万锋构不上刑责，但把人抓起来说有很大的错也不见得，毕竟你把人打伤了，公安部门把你传唤一下，调查清楚，你不配合，拘捕你或者说拘留你也是可以的。拘捕、拘留性质不同，场面可大可小，孙副局长是市局领导，他主导的行动，规格肯定高，场面肯定大。

道理谁都懂，苗部长得知二人态度，知道可以缓缓，于是，三个人一直在喝茶聊天，说些天啊地啊的话题。

贺股长见有苗部长在场，不急着动手带人出来，不紧不慢，说在找在找，跑进跑出，一副着急的样子，就是找不到人。

方副大队长等人知道贺股长在敷衍，不想带人出来，敷衍就敷衍吧，抓不到人，只能怨107项目部，谁叫它是个特殊的项目呢，警察都不能随便闯。

得知公安在抓柳万锋，恶少一伙人来了，村支书的亲朋好友、看热闹的村民都来了，107项目部门外面顿时围了四五百人，说人山人海一点不过分，差点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了。

真是大场面啊。

场面大就大吧，这种局面只对公安有利，他们就呆着呗，一天不行两天，两天不行十天，事情搞大了，到时只怕会惊动军方和省公安厅，由他们来处理好喽。

苗部长却头疼不已，保卫部不能始终硬顶着啊，不论警察对错，他们是合理合法，阻挠执法，后果很严重啊。

最可恶的是村支书还制作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坚决拥护公安机关抓捕打人凶手柳万锋”，还带领一群人高呼口号，不断声援公安干警。这是配合公安机关向项目部施压呢。

苗部长电告副局长谭超雄，请示怎么办。谭副局长告诉他，他正在联系市公安局的唐局长，让他先不要动。

谭副局长暗想，唐局长会不会帮他们呢，估计可能性不大，公安内部行动，外人可干预的可能性不大，尤其像他这种企业负责人，人家一般不会放在眼里。明知不可为但必须为，柳万锋必须全力保下来。他打通了唐局长的电话，把情况说了一下，希望唐局长网开一面，果然被唐局长拒绝了，他明确表示，这是市公安局的行动，人必须抓捕到位，调查清楚，至于有没有罪，到时法院自有公断。

看起来只好让步，让警察抓走柳万锋了。谭副局长想到了当事人大学生黄美静。他要来了电话后，与她联系上了，告诉她现在柳万锋正被公安追捕，人随时会被抓去，希望她出面作证。他现在要作最坏打算，万一柳万锋被抓进去，黄美静必须去趟公安局，只有她才说得清楚。

做完这一切，他决定去一趟107项目部。柳万锋要走了，他要送一下，至少给柳万锋一点安慰，让他振作精神，不要绝望，谭副局长依然是他的后盾。

107项目部大门口，他意外地碰到了市公安的唐局长、孙副局长，后面还有一串长长的警车。好家伙，市局两个主要领导来了，全城的警察都赶来了。

这哪是抓人，是来压人吧。唐局把更多的警察调来，就是要灭灭107项目的威风，让他们懂得这世界上没有禁区！

谭副局长脸色铁青，站在项目部大门口，一动不动。都是老熟人，但没有寒暄，大家都绷着脸，冷冷地打量着对方。

在强权面前，谭副局长根本无力抵抗。他痛苦地低下头，挥挥手，叫贺股长去叫人。

柳万锋和林梅如出来了。警察蜂拥而上，把他们二人牢牢铐住，然后往警车上带。

这时，远处忽然有一辆警车鸣着警笛，风驰电掣地赶来，然后在项目部门口稳稳地停了下来。

叫唐局长大吃一惊的是，车上下来的竟是省公安厅骆副厅长。他一下车就问：“谁是柳万锋？”

站在一边的两个市局小警察感到立功的机会到了。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拎起柳万锋，拖行两米远，然后把他摔在地上，向骆副厅长敬个礼，大声喊道：“报告首长，地上趴着的就是罪犯柳万锋。”

骆副厅长脸色大变，大声责问小警察：“罪犯？谁是罪犯，是柳万锋吗？不，他不是罪犯！”他赶紧上前拉起柳万锋，帮他拍打身上的灰，然后怒喝被吓得呆若木鸡的小警察：“瞎了你的狗眼，凭什么说人家是罪犯，立即给人家松铐！”

他紧握柳万锋的双手，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柳万锋同志，十分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代表省公安厅向你表示真诚的道歉。”

看着这一幕，唐局长、孙副局长等一干人都目瞪口呆，愣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变得太快了吧，这是不是在演戏啊。

当然仅是一闪念，唐局长立刻意识到绝不是演戏，骆副厅长会放下身段，演这无聊的戏，神经吧，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三个小时前，省公安厅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省公安厅史厅长突然接到省委书记陈秘书一个十万火急的电话。

秘书在电话里冷冰冰地问：“建工局107项目部有一个叫柳万锋的人，正在被沙林市局的警察围捕，限你半个小时内摸清情况，然后派一个得力的人前去解救，记住抓捕恶少，不准抓捕柳万锋，不准伤他一根毫毛，如果被市局抓住了立刻释放，要向人家赔礼道歉，不准找借口刁难，否则省委将追究省公安厅的责任，有关当事人就地免职。最后，把处理结果报我。”

有关当事人当然包括史厅长。柳万锋是谁？犯了什么罪？竟然市局都出动了，然后省委书记又盯上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啊？

史厅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亲自打电话联系建工局保卫部。幸亏与建工局保卫部有着密切的业务联系，人很熟，很快他手上就有了一份建工局保卫部发来的调查报告传真。

看了调查报告，史厅长既有点好笑又异常的震惊。这个屁大的事，乡派出所完全可以处理啊，为什么要出动市局刑警大队。史厅长敏感地意识到小题大做的背后肯定有大问题，不然为什么惊动了省委书记。他火速把唐局长、孙副局长等人的人事档案调来，一查，果然看到恶少的姨父就是孙副局长。这就不难理解了，这就是出动刑警大队的理由了，是不是有点假公济私啊？史厅长脑袋里闪过这念头，但不好马上下结论，现在最紧急的是赶快制止这个荒唐的抓捕行动，还柳万锋一个清白。

他把骆副厅长找来，把秘书来的电话复述了一遍，同时给了他一份建工局的调查报告，要他迅速赶去107项目部处理此事，并把恶少带至省公安厅，详细审问，调查清楚。

骆副厅长主管省公安厅人事工作，具有人事任免权，是响当当的第二号人物，他去处理最有分量。

接到任务的骆副厅长自然不敢怠慢。他叫上了厅刑警总队余队长，余队长主管全省的刑警大队，在刑侦方面也是位非常有分量的领导。二人一起出动，足以显示省公安厅对此案的高度重视。

当二人一起出现在107项目部时，在场所有的干警全部愣住了，苗部长等保卫人员都吓了一大跳。苗部长以为省公安厅不满建工局的态度，亲自来抓人了，想不到却是来道歉的，哈哈，剧情反转，有味道。

苗部长怕柳万锋不认识骆副厅长，怠慢了他，立即迎上去，向柳万锋介绍道：“这是省公安厅骆副厅长，他今天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听到这话，骆副厅长有点发愣，我专程来看柳万锋，他怎么未卜先知？难道他与省委书记熟，是他把这事捅上去的？

二

骆副厅长松开柳万锋的手后，又紧紧握住了苗部长的手：“好啊，苗部长，你们培养出了一名见义勇为的好同志呀，省公安厅要好好表扬你们。”

表扬我们，刚才不是还要抓我们的人吗？这……这……这也变得太快了吧。当然，变得快就变得快吧，是好事啊，希望这样的好事来得更猛烈一些！

苗部长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不断夸苟局长等人，说我们每次都是用地方上的先进人物和事迹激励我们的职工，市县局对我们很关心照顾，所以地方上也有功劳啊。

能化解就化解吧，他实在不愿意与唐局长这些实权人物为敌，赶紧向这些人贴些金条。

客套话谁都懂，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消失了，项目部似乎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就是审时度势，再不变就是猪了。唐局长、孙副局长等人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统统换成了笑脸，都上前安慰柳万锋，对不起啊，柳老弟，既然省公安厅呈清了事实，证明就是误会，是我们工作失误，真诚地向你道歉。你个人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一定照办。

柳万锋始终处于莫名其妙的状态，他们一个个真诚道歉，他苦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误会说开就好，说开就好。

这是误会吗？看到唐局长等人一脸的惊疑，骆副厅长决定把谜底揭开。

所有的领导来到了小会议室，召开了一个临时紧急会议。骆副厅长传达了史厅长的指示，并一再强调这是省委的意见。

省委的意见，没搞错吧？唐局长等人差不多惊得要跳起来了。太搞笑了吧，这个屁大的事惊动了省委，省委书记秘书还亲自打电话？不可能，绝不可能。但是，骆副厅长会扯谎吗，这也是不可能的，骆副厅长的话肯定千真万确。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估计问题就在柳万锋身上了，他背后是不是有巨大的力量在起作用？有可能，完全有可能。他们不得不重新打量柳万锋了，不仅仅是唐局长，骆副厅长、苗部长等人都有同样想法，柳万锋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事关仕途面前，孙副局长马上转变了自己的态度，第一个表示拥护省委的决定。唐局长跟着表示拥护，但心里早已怒火熊熊，看了建工局保卫部的报告，他才搞清孙副局长所说的全是扯蛋。

孙副局长跟他反映，说得到线报，柳万锋有可能是贩毒头目，市局跟踪了许久，当然是不是，不能完全肯定，把他抓来审问才知。

听孙副局长如此说，唐局长当场表态，既然如此，那就抓吧，管它是不是保密项目，人必须要抓。听说遇到阻力，唐局长还亲自坐镇指挥，准备打一场漂亮的抓捕仗。

结果如何？唐局长感到自己就是个猴子，彻底被人耍弄了。这个孙副局长真看不出来啊，平时老老实实，无限忠诚，背后还来这一手。当然，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他只能恶狠狠地盯住孙副局长不放。

孙副局长自然感觉到了对面传来凶狠的目光。他也是有苦说不出，他当初只想帮一下亲戚的忙，谁知是这种结果，早知如此，打死也不会干啊。

骆副厅长察觉到了两位正副局长神色有异，但他佯装不知，正副职不和很正常，具体原因他不想过问，他只想尽快处理完毕柳万锋的事，然后回厅向史厅长汇报。

会议一结束，大家立刻起身朝项目部大门口走去。说来好笑，村支书见骆副厅长朝他走来，欲握住骆副厅长的手，准备愤怒揭露柳万锋的罪恶，大声感谢警察的英明。

谁料，骆副厅长打掉村支书的手，把他推向一边，问：“谁是恶少？”

正在看热闹的恶少向前一挺：“我是。”

法医鉴定书上恶少虽然是轻伤，其实伤得并不重，行走吃饭没有任何问题。为了报复柳万锋，他找了一个熟人，通过法医做了一些手脚，于是轻微伤变成了轻伤，他料柳万锋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掀不起风浪，小人物嘛，抓了就抓了，你能怎样？所以柳万锋虽然放了，但他并不担心，以为只是暂时的，见骆副厅长在问他，心里高兴得很，你看人家不是在找我了解情况嘛。

恶少这念头刚一闪现，却见骆副厅长指着他的鼻子，怒喝一声：“把他抓起来。”

两个警察立刻上场，把他按倒在地，然后给他上一个反手铐，提起就往警车上推。

恶少顿时杀猪般号叫起来：“你们不抓打人犯，为什么抓我的啊，爹啊，你要来救救我啊。”

村支书慌了，冲上前忙扯住警察：“警察同志，你搞错了吧，你要抓的是柳万锋，不是我儿子，快把他放了。”

“你松手，警察没抓错，抓的就是你儿子，你是村支书，要积极带头配合公安机关。”

村支部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亲戚孙副局长。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抓到柳万锋，转眼间怎么就变脸了，变成了抓我儿子呢，还是我的亲戚吗？村支部万分惊讶地望着孙副局长，一脸的不解。

“你快松手，不然到时连你一起抓。”孙副局长见村支书死死揪住警察衣服不放，上前拉了他一把。

村支书以为他只是做做样子，仍紧抓不放。孙副局长急了，骆副厅长在旁边盯着呢，什么亲情不亲情，能跟乌纱帽比吗，他怒气冲冲上前，果断出手，把他踢翻在地：“叫你不要阻止公务，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村支书受此一击，松了手，警察顺利把恶少带上了警车。

眼睁睁看到儿子走了，村支书号啕大哭起来：“天杀的啊，不讲情分了，不讲法了，在这儿诬陷好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孙副局长怕村支书没完没了地闹，加大影响，迅速向骆副厅长建议：“骆厅，人抓来了，我担心周围的群众闹起来，我们赶紧走吧。”

骆副厅长点了点头，上了车走了。其他警车见此立即拉响警笛，纷纷朝县城开去。

村支书还在哭，但他不敢起身再阻止。刚才孙副局长给了他最严厉的警告，他相信这是万不得已，否则孙副局长不会如此无情地出手，这点他有把握，孙局这棵大树不能倒，以后还有地方需要他帮忙，最后，他自行爬起，大家见此一哄而散。

事情处理完毕，苗部长几人返回了建工局。苗部长来到了谭副局长办公室，向他汇报省公安厅骆副厅长亲自到现场处理的前前后后。苗部长汇报得很详细，他听得也很仔细，当听到省委书记很关注此事，并作出专门指示时，心中不由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谁有这么大的能力，竟能让省委书记出面，是柳万锋吗，不可能，他看了他的人事档案，祖宗三代都是为农，家族中没有一个当官的，怎么可能跟省委书记有来往。

林梅如也不可能，林宝生在建工局工作了二十多年，他的家庭情况建工局最清楚，根本不可能跟省委有什么联系。那么是谁惊动了省委书记呢？

谭超雄想得脑壳直冒火花，始终想不出是谁，以至于苗部长汇报完了，他仍不出声，望着天花板直发愣。

看到谭超雄如此神态，苗部长十分诧异。他以为省委书记出面是谭副局长努力的结果，谁知回过神来的谭副局长不断问他，谁跟省委书记有来往，苗部长也不知啊，弄得二人都面面相觑。

谭超雄摆摆手：“我们不知道就算了，没关系，人家不说，我们就不问，这毕竟是好事，是大好事，这件事对我们以后的工作很有帮助。”

谭副局长显得很轻松：“看起来，当初的决策是对的，柳万锋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之后，他专门给第四工程处经理林宝生打了一个电话，要他多关心柳万锋的成长，年轻人嘛，犯点错误不要紧，我们年轻时不是一样犯过嘛，年轻人就是在犯错误中成长起来的嘛。

谭副局长一连串的嘛，让林宝生听得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太舒服了。现在他才真正认识了柳万锋，想不到这小伙子深藏不露，竟有如此大的能力，省委都有关系，怪不得谭副局长很关心他啊，关心他的同时也是关心自己吧。

想到这，林宝生忍不住笑起来，柳万锋是不是也要关心一下我呀，毕竟是我的女婿嘛，不关心我关心谁呀。他忽地警觉起来，柳万锋不知会不会变心哟。

这种担心林梅如同样有。自从知道省委书记亲自干预此事后，她是又惊又喜。喜是的二人顺利脱身，从此有了一个大靠山，惊的是想不到柳万竟有这层关系，他一直在保密呢，害得我不知，一直把他当成愣头青，动不动就发脾气，高高在上，其实人家不知比你高多少倍呢，现在不知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

林梅如的心思，柳万锋自然不知。他对省委书记亲自出面处理也很纳闷，但他没有多想，估计是谭副局长出面的结果，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他不在意，在项目上却炸开了锅，省委书记亲自出面，这惊人的消息弄得很多职工目瞪口呆，屁大事情，省委书记都出面，柳万锋到底是什么人啊，大家都在打听，听到的结果五花八门，什么他叔叔是部级大官，舅舅是富豪之类的，各类消息满天飞，传到柳万锋耳中，他一笑了之，但别人问他的关系，他始终打哈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柳万锋现在懂得巧妙地利用这层关系了。他心里清楚得很，此事就要弄得高深莫测，让人摸不清底细，这样才能赢得别人对他的敬畏，对他以后的工作会带来莫大的好处，至少别人动他时，要想想省委书记的分量。

通过这件事，柳万锋突然发现大家对他热情起来，很多同事主动帮他提水打饭，连项目经理向爱群对他也是关心有加，要他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变化最大的是林梅如。以前林梅如经常对他凶，稍不如意就发小姐脾气，如今变了，变成了一只小鸟，懂得小鸟依人了，经常跑到他宿舍里来帮他洗衣服，晒被子，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

对此，柳万锋也不加以阻止。他虽然不是特别喜欢林梅如，但林梅如作为好朋友还是十分优秀的，很多关键时刻她能挺身而出，使他渡过了不少难关，这让他念念不忘。

他深知林梅如之所以能够做出这一切，还是因为爱，他强烈地感觉到了她的爱，至于他爱不爱她，说实话还没有，他始终找不到恋爱的感觉，以后会不会有，他说不上，但他认为林梅如作为一个知心朋友是可交的，这也是他愿意跟她来往的原因。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的有了感觉，爱上了林梅如，也愿意娶她为妻。

林梅如却不管这些。她十分愿意跟柳万锋呆在一起，二人在一起她就很快乐，很满足，所以她几乎天天往柳万锋办公室跑，跑多了，她发现了周围情况似乎有一些异样，不是柳万锋变了心，而是在他的周围经常出现陌生人。

有几次，她在项目部围墙外边，看见有几个人趴在上面朝柳万锋办公室张望。她跑过去，他们“嗖”的一下跑掉了，她走了，又爬了上来，又朝办公室瞄，有一个还用望远镜搜索。

他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林梅如把这一异常情况向保卫股贺股长作了汇报。他派人进行暗中调查，结果大吃一惊，竟是村支书在作怪。

原来儿子被抓走了，村支书恨得咬牙切齿，怒火万千丈，一直伺机报复，想狠狠教训一顿柳万锋。为此，他们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一是在路上袭击柳万锋；二是在镇上人多的地方制造混乱，趁机袭击；三是用车撞击。

可惜，柳万锋几乎不出门，所有的方案都无法实施，无奈之下，他派几个人轮流到项目部墙外面观察，看柳万锋会不会出来。

得知村支书在图谋报复，贺股长惊得一身冷汗，他深知柳万锋在谭副局长心中的分量，柳万锋出了任何问题，他将逃不脱干系，为此，他要尽量制止，努力化解危险。

他直接找到村支书，向他说明利害关系，可惜报复心切的村支书充耳不闻，始终不说话，不表态。贺股长清楚，不表态就是表态，村支书就是要报复。

当地民风彪悍，有仇必报，且文盲多，不知法不懂法者甚多，极易受人唆使，铤而走险。村支书在地方也是一言九鼎，非常有威望的人，鼓动几个人搞暗中袭击，还是易事。

为了防止出意外，贺股长把柳万锋和林梅如二人叫到办公室，叮嘱二人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轻易出大门，如果一定要上街，保卫股将安排三个保卫干事跟随。

贺股长清楚这不是长久之计，他把情况向第四工程处保卫处作了汇报，保卫处马上把情况报到了局保卫部，很快谭副局长桌面上有了一份柳万锋面临报复的汇报材料。

既然如此，就把柳万锋调走吧，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刚好建工局第一建筑安装公司刚中标一个三亿元的大项目，需要一名项目副经理，让柳万锋担任此职，由他来推行建工局首套ABC形象识别系统。

向公司下面项目任命职务一般由公司自行安排，报局备案即可，但柳万锋不同，他不是第一建筑安装公司的职工，所以这个职务就要由局里来协调。局人事权在钱局长手上，必须他点头才行。

谭副局长找到钱局长，把柳万锋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钱局长十分清楚柳万锋的情况，谭副局长掌握的情况，其他线条自然会把这些反映到钱局长这里来，所以他对柳万锋不陌生，不仅不陌生，而且还非常感兴趣。能得到省委书记关心的都不是常人，柳万锋是不是？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背后肯定有惊人的力量，对这样的人，任何人都不敢小视，必须高看一眼。

谭副局长的提议自然得到了钱局长的大力支持。钱局长没有与柳万锋见过面，所以柳万锋上任前，钱局长想跟他面对面谈一次。

谭副局长把钱局长的决定向107项目部作了传达。向爱群不敢怠慢，立刻找到柳万锋，要他去局里一趟。

在谭副局长的陪同下，柳万锋来到了钱局长办公室。听了谭副局长的介绍，钱局长眼睛不由一亮：好精干的小伙子，不错，怪不得惊动了省委书记。

钱局长不动声色，问了一下他的工作情况后，让他介绍了他设计的ABC形象识别系统。

对此，柳万锋来之前作了充分的准备，把以前设计的初稿进行了一些完善，加上了最新发展元素，使方案看上去更加节俭合理。

钱局长是从基层走上来的一名老干部，勤俭节约惯了，特别反感大手大脚，听了柳万锋的介绍，他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担忧，ABC方案看起来很美好，描绘的蓝图也不错，问题是每个方案要投入十多万元，是不是太多了，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我看有点悬。当然柳万锋这个年轻人不错，有想法有冲劲，知书识礼，特别让钱局长产生好感的是柳万锋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钱局长杯里的茶水没有了，他站起想去倒，想不到被柳万锋抢去了，加满后恭恭敬敬放在他手上。钱局长心里顿时暖暖的，事情很小，但反映出了柳万锋头脑灵活，观察力强，心细，体贴入微，这是领导者必具的基本功，看起来，他当项目副经理是合适的。

对于是否推行ABC形象识别系统，他没有当场表态，但内心上是否定的。当然，他肯定了柳万锋的想法，希望柳万锋在新的岗位继续努力，用心工作，干出新的成绩。

听到要柳万锋在新的岗位干出成绩，谭副局长知道钱局长同意柳万锋出任项目副经理了，但对ABC形象识别系统钱局长却不置可否，谭副局长的心又悬了起来。

柳万锋去这个项目，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推行ABC形象识别系统，如果不搞ABC，柳万锋就没必要去了。

但谭超雄已强烈认可了这个ABC，他也是个说干就干的领导，钱局长不表态，他决定找一个机会跟钱局长沟通一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