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迎来新时代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赵灵敏

普密蓬国王带着巨大的权威离世，导致泰国政坛不可避免出现了权力的真空。面对民众的哀痛，政客们纷纷表示会同舟共济，这显示泰国暂时不会出现表面上的混乱局面。但这并不意味着原有的问题不存在了，未来一年，围绕着王位继承、权力分配和大选，泰国政治新一轮的博弈已经悄悄开始了，由于这是围绕着新游戏规则的博弈，因此注定凶险万分。

首先，是由谁来继承王位。年轻的普密蓬国王在继位之初结识了当时泰国驻法国大使的女儿诗丽吉·吉滴亚功，两人于1950年结婚，婚后育有一位王子和三位公主，即哇集拉隆功王子，乌汶叻公主，诗琳通公主和朱拉蓬公主。哇集拉隆功1972年被封为储君，是泰国皇家空军上将，能驾驶大型喷气式战斗机，王储的青年时期基本在澳大利亚和英国的院校度过，近年来很多时间生活在德国，尽管因为普密蓬国王年事已高，王室已多次安排王储代父出席公开活动，但总体而言，泰国民众对他不太了解。诗琳通公主平易近人，朴实无华，民望很高，有乃父之风范，在军校担任讲师35年，拥有上将军衔，1979年12月5日被封为女王储，同样拥有王位继承权。

目前，王储哇集拉隆功已决定暂缓继位，专心哀悼，按照泰国宪法和王位继承法，在先王逝世、新王未登基的过渡期间，由枢密院主席、96岁的前总理炳·廷素拉暖出任临时摄政王。由于炳·廷素拉暖和总理巴育在王位继承问题上存在意见分歧，泰国的王位继承问题仍可能存在变数。即便哇集拉隆功能顺利登基，他也需要时间来树立自己的威望，协调和各派势力之间的关系，父亲普密蓬已经达到的“半神”层次，对64岁的哇集拉隆功来说一定压力山大。最近几年，泰国政府已开始将王储被塑造成一个年轻、强健的人和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但这与泰国政治对国王的需要仍然有很大的距离。

其次，泰国国内政治的一个重大问题是精英阶层与平民阶层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泰国过去10年的政治混乱和街头斗争，皆因此而起。一人一票式的民主制度对平民阶层更为有利，所以在正常的选举中，代表平民阶层的他信势力更易获得选民支持而获得政权。2001年2月9日，身为商业大亨的他信当选为泰国第23任总理，任内政绩彪炳，在促进经济增长、禁毒和打击南部穆斯林武装分离运动方面的进展尤其有口皆碑，被国际社会公认是泰国难得一见的领袖人物。而精英阶层对他信势力一味讨好基层选民、损害中上阶层的利益不满。在人数上，他们处于少数，因此在每次大选中均难撼动他信势力；但在经济上，他们控制的财富占该国经济的80%以上，在政治、经济和舆论上影响力更大，因此通过法院系统展开反击，辅以街头斗争的形式进行抗议示威活动，并带动军方介入干预。2006年军事政变后他信被推翻并流亡国外，但他信的支持力量一直都在，他信的亲信沙马、妹夫颂提和妹妹英拉继承了衣钵，先后担任总理，支持他的组织“反独裁民主联盟”（红衫军）和反对他的组织“人民民主联盟”（黄衫军）便一直进行角力，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泰国的政局。

2014年，以巴育为代表的军方发动政变，推翻了英拉政府，得到了国王的默许。但巴育政府始终面临着还政于民的压力，早先承诺在2017年举行大选。在普密蓬国王去世后，泰国政府已决定大选如期于2017年11月举行。到那时，他信势力很大可能会卷土重来，再次胜选，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流亡国外10年的他信会否回国的问题，而这些都是泰国的精英和中产不愿看到的。如何正视和应对这种可能性，避免新一轮的流血冲突，这对泰国现政府和新国王都是一个迫在眉睫的大考验。

第三，泰国政坛面临着如何确立新游戏规则的问题。持续多年的政治动乱，最大的受害者是泰国的民主体制。民主是一种游戏规则，它以得票的多寡决定政权的归属，既然各方决定参与这个游戏，那就意味着他们愿意接受游戏的任何结果。反他信派以他信和英拉“腐败”、“民粹”为由不承认选举结果，法院也沦为政治斗争的工具，这是对游戏规则的重大破坏。而如果承认规则，就意味着精英和中产利益的受损，这里面的调和与妥协注定无法一蹴而就。

而在另一个层面，过往那种选举-政变-国王调停的模式，因为普密蓬国王的去世面临考验。由于缺乏权威的调停者和止血机制，如果未来再次有政变发生，将可能意味着更残酷的冲撞和更多的流血。而因为旧有的模式已经存在了近60年，泰国政客都是在这种模式里长大的，新模式的建立需要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