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言说之痛

上篇：困局

不能言说之痛

年初，泸州古蔺县因为一件荒唐可耻的案件而出了名：在家中没有其他监护人的情况下，常年游手好闲的父亲强暴了患有重度智障的亲生女儿。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7月，广安华蓥市王姓留守女孩因为长期身体不好，在迷信的奶奶和所谓“算命先生”联手诱骗下，被迫“圆房治病”。事后，女孩跳楼自杀以证清白，舆论哗然。

身处花季的姑娘们，还没开花已经夭折，作恶的手却没止步，继续伸向下一朵。作为最为厚重的防护层——家庭的作用体现出来了，失去这层保护，女孩们就像闯进狼群的羊羔，最终被厮杀殆尽。

以上案件的被害者都是农村留守女童，到目前为止这类刑事案件中，受伤最多的也是留守女童，父母不尽责、自身不设防、防护教育缺失……因素多，最终却落在家庭教育上，监护人责无旁贷。

四川省人民检察院未成年人刑事检察处处长罗江去乡下走访时，印象最深刻的是村民的“我这就这样了，那又怎样”！跟某些村民交流法制思想时，劝阻家暴的父亲时、阻拦因为口角之争而打架的村民时，这句话出现了不只一两次。对法制概念的缺失是造成部分村民愚昧的最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份愚昧，在子女教育上，村民觉得自己有完全支配权，“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谁叫你是我亲生的。”

罗江经手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不少，有犯罪者，也有被害者，这类的孩子，几乎都有着破碎的家庭，或者常年在外不闻不问的父母。自身对法律意识的淡漠造成了子女有样学样，最终造成恶果。

“到我们手上的都是刑事案件，也就是说，事情到我们这里就算已成定局。”罗江最痛心的是，大多数案件是有挽救机会的，就以第一个案例讲，如果女孩的父亲懂法，如果家里有其他监护人在，如果周围邻居、村委会多关心下这个特殊女孩，这次案件是能避免的。

宜宾县春霞关爱中心于2014年7月经民政部门批准成立，是一家以宣传普及预防性侵知识，为性创伤经历人群提供创伤治疗和社会援助的专业社会组织。中心以3-14岁的女童（重点为该年龄段的农村留守女童）为主要服务对象。秘书长张亚琴和她的同事们习惯了偶尔在午夜响起的电话铃声，她们的手机总是24小时开机，等待那些小心翼翼的电话。她们等待的，是针对性创伤经历孩子们打来的电话，她们随时准备着为这些孩子做心理辅导，不分时间和地点。

春霞关爱中心到宜宾县儿童保护中心作团队辅导

夜深人静时，这些孩子终于鼓足勇气将那些隐秘的、恐惧的经历娓娓道来，张亚琴她们才能温和细致地宽慰，就算这样，效果也不是很好。“见面效果更好，电话始终只是能听见声音，但很多时候，孩子不愿意来，父母也觉得……”张亚琴换了个说法，“总之，我能理解他们。”将这类隐私公之于众是需要勇气的，凡是前来中心寻求抚慰的孩子，都在家长陪同下与中心签下保密协定，然后由中心提供心理咨询师上门或者到心理室进行开导。

但就算这样，愿意前来的孩子还是太少，“受刺激后自残、自杀的情况不算少。”这也是张亚琴担心的一点，有过痛苦经历的孩子本就脆弱，如果一味避不见人，表面伤口好了，心理创伤却会扩大，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十多年前，张亚琴在沿海城市待过，当地对儿童预防性侵知识等方面抓得很紧，大部分孩子都是有防范意识的，而内地则相对滞后。她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在那个时候就有在内地成立一个关爱组织的想法。刚成立时，她们很是碰了些钉子，一次去某个单位谈这件事情，对方直言“你们就是群神经病”。似乎这类事情就不该搬到明面上讲，否则就是“病”。多年过去，国人的思想大幅度变化，然而在对待这类事情时，依然如履薄冰。

自贡市富顺县关工委的“五老”志愿者魏中和，虽是退休教师，多年来一直坚持开展青少年青春期性知识教育，防性侵教育的探索研究，以及组织骨干教师培训。早在1998年，魏中和参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与四川省教育厅在富顺试点开展的“防艾教育”时，就发现了青少年性知识教育匮乏的可怕之处。

富顺县只是四川省数百县城中的一个，这样一个普通的县城中，每年涉及到的性侵案件却触目惊心，最让魏中和痛心的是，其中有不少发生在教师行业。“小娃娃懂什么？老师说几句话，拿点儿吃的哄一哄，再随便撒谎说父母有事，几个简单的理由一用，孩子就跟着走了。”当有些年龄偏小的孩子被查出感染艾滋时，家庭的绝望、孩子的懵懂形成一幅浮世绘，在还未懂事的时候，就因为一个疏忽，小小的生命就要没了。

魏中和曾经做过一个调查，在富顺县周边的学校和乡镇去做防艾滋和防性侵教育宣传时，发现一半的孩子不懂，甚至一大半的乡镇干部都不懂，“国家提了这么多年的防艾滋教育，那些宣传和广告、那些画册和文字，真正看进去听进去又有多少？”他和同事们有一次去一个镇上发宣传册，一个年轻女干事看了之后脸红，骂人“老不羞”，像沾上恶心垃圾似的丢了宣传册。“乡镇干部都不了解，普通百姓还能懂什么？”魏中和后来沉默了很久，面对这样一种普遍情况，他真正感觉到了将这类宣讲推广开来的艰难。

家长的不配合、社会环境的不理解，加上避不了的恶意，孩子的单纯不设防成了软肋，他们不知道自己在一次好心的指路、送人回家、帮忙拿东西、去某个地方找人……等借口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比起成年人，现实情况就是孩子更好下手；比起城市里面的孩子，农村留守儿童又更好下手。父母不在身边，本来就缺乏这方面的教育，再加上地广人稀的地域特色，遭毒手的往往都是这类孩子。事情发生之后，善后、还这些孩子一个公平，对于已经受伤的人来讲又有多大用处？如何有效防范此种情况发生，才是保护这类孩子的重中之重。

魏中和在赵化学区进行“性教育”师资培训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