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轲
26.2%的农民工,一年或超过一年才回家一次;29.7%的在外务工者,一个月或更长时间才通过手机等通信手段与家人联系一次。当被问及丈夫长期不在,情感是否感到孤独时,70.0%的被访者回答感到孤独。
对河南“空心村”的一项最新调查发现,作为人口流出大省,河南省农村“空心化”现象非常严重。2016年7月11日,在社会治理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召开的《河南省社会治理发展报告(2016)》发布会上,郑州轻工业学院政法学院讲师、社会治理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徐京波介绍,农村“空心化”不仅表现为居住空间废弃、农村经济衰退、人口流失等问题,还表现为家庭婚姻、留守老人缺乏系统的社会支持、人际关系疏离、公共服务供给不足等社会问题。
许多夫妻长期两地分居
徐京波介绍,这项调查采用问卷调查方法,对河南省豫北地区的农村进行了问卷调查。该地区大部分农民外出从事建筑行业,村庄青壮年劳动力大量外出,留守妇女、留守老人、留守儿童成为村庄主体。调查总共发放问卷299份,有效问卷294份。在有效回收的294份问卷中,60岁以上的留守老人占55%;60岁以下的被调查者中,女性占57%,配偶常年在外打工的占60%。
徐京波介绍,“空心村”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家庭结构的完整性受到冲击,许多夫妻长期两地分居。调查发现,由于离开原有乡土社会,进入城市工作,在地理空间上相距较远,因此回家探亲的交通成本较高。许多在外务工的农民工,长期脱离原有乡村生活,与家人相聚的时间较少。统计数据显示,57.1%的受访者配偶半年回家一次,26.2%的农民工一年或超过一年回家一次,团聚时间较少。
尽管目前通信技术相对发达,但是在外务工人员通过手机等通信手段与家人联系的频率仍然较低,有29.7%的在外务工者一个月及以上的时间与家人联系一次。
调查发现,由于长期异地分居,缺乏互动,夫妻情感趋于淡化。特别是居住在村庄里的留守妇女,既要从事农业劳动,又要照顾老人和孩子,生活中可能会面临许多困难。由于丈夫长期在外,可能会使其在情感上较为脆弱、孤独。当被问及丈夫长期不在,情感是否感到孤独时,70.0%的被访者回答感到孤独。
徐京波介绍,有43.0%的留守妇女向在外打工的丈夫诉说烦恼,但是在访谈中发现其尽管向丈夫倾诉,由于空间距离存在,丈夫难以在实际行动上提供帮助。57.0%的被访者表示,日常生活中遇到的烦恼不会向在外打工的丈夫倾诉,其中3.5%的留守妇女向公婆诉说,10.5%的被访者向自己父母诉说,9.3%的被访者向自己的孩子诉说,11.6%的被访者向邻居诉说,22.1%的被访者选择了其他。而在其他的注明中,留守妇女主要是向自己诉说。由此可见,留守妇女的情感压力较大。
调查还发现,由于夫妻长期分居,情感淡化,导致“空心村”婚外恋、离婚率呈现出增高的趋势。调查数据显示,有5.0%的被访者认为婚外情现象较为严重和非常严重,35.4%的被访者认为严重性一般。
尽管调查数据显示将近60.0%的被访者认为该现象不严重,但是实际情况比数据呈现的要严重得多。在对村干部的深度访谈中了解到,当今农村婚外情现象还是较为严重的,婚姻的稳定性因为家庭结构离散而受到冲击。徐京波介绍,与婚外情现象呈正相关,“空心村”的离婚率也在逐渐上升,而且上升速度较快。当问及最近3年村里离婚率变化时,有48.8%的被访者认为上升了。在进一步深度访谈中发现,最近3年“空心村”的离婚现象不仅表现在“80后”“90后”群体中,而且中老年人的离婚率也在逐渐上升。
超三成留守老人生活费不够用
上述调查专门就“空心村”留守老人(子女在外打工、居住在农村社区的60岁以上老人)的生活困境进行了研究。调查发现,由于子女长期不在身边,留守老人在日常生活中更多是自我照顾。
衡量其生活困境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开支情况。徐京波介绍,当被问及生活费够不够花时,只有0.6%的留守老人认为生活费很充足且有多余,19.4%的被访者认为生活费够用,34.4%的留守老人认为自己生活费不够用,甚至很缺乏,45.6%的被访者认为自己的生活费勉强够用,但是一旦遇到重大事故,生活就会变得较为艰难。
在城市社会,60岁以上的老年人已经退休,不再工作。而在“空心村”社区,只要没有重大疾病,老年人基本上要从事农业活动。在调查中,有56.9%的留守老人仍然务农。务农占用了农民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留守老人休闲娱乐生活匮乏。
调查发现,“空心村”中许多留守老人的生活费主要靠自己劳动所得。数据显示,38.5%的留守老人的生活费主要来自自己劳动所得,30.8%的受访者接受子女供给。但是在访谈中发现,许多被访者的第三代的生活费由留守老人负担,因此子女供给的生活费,一大部分被供给者的子女使用,甚至一些留守老人还要从自己的劳动收入中,拿出一部分补贴第三代的日常开支。
调查结果显示,31.4%的留守老人子女只在春节期间回家,有3.1%的被访者子女几乎不回家。子女不在身边,留守老人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孤独感、抑郁感。调查发现,67.1%的留守老人在日常生活中感到孤独或抑郁。徐京波介绍,在深度访谈中发现,32.9%从不感到孤独的留守老人中,一部分是由作为留守儿童的第三代在家陪伴,从而减轻了其情感压力。
调查还发现,“空心村”留守老人的身体健康状况较差。44.7%的被访者有慢性疾病,22%的留守老人有严重疾病。“也就是说,66.7%的留守老人身体健康状况不是很好。”徐京波说。由于留守老人健康状况较差,医疗费用支出也较大,这项支出在他们的劳动所得中所占比例较高。数据显示,36.9%的留守老人每年用于医疗费用支出为2001至5000元,17.8%的被访者每年用于医疗费用支出为1001至2000元,仅有15.9%的被访者每年用于医疗费支出在200元以下。
调查显示,目前“空心村”公共服务的基本状况是供给严重不足。58.2%被访者认为看病不方便、看病贵;分别有65.2%和52.5%的被访者认为没有休闲娱乐场地、空闲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65%的被访者认为村里许多老人无人照顾;52.4%的被访者认为小孩上学不方便;70.6%被访者认为交通出行不方便;77.6%的被访者认为能吃低保的太少;58.4%的被访者认为村里的残疾人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留守儿童缺乏安全感
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社会治理河南省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蒋美华等学者,在同期也开展了“河南省农村留守群体生存状况调查分析”的研究。蒋美华介绍,“在河南省农村留守群体中,留守儿童所占比重很大。”据全国妇联2015年6月的数据显示,全国农村留守儿童数量已达到6102.55万,其中河南省有654.8万,居全国第二。
“本课题组在河南省焦作N村的调查显示,79户留守家庭中68户有留守儿童,一半的留守家庭中均有两名或两名以上的留守儿童。”蒋美华说。
调查发现,有的留守家庭父母都出去务工,家里没有任何的劳动力,孩子由祖辈照顾。许多祖辈没有经济来源或者依靠低保,这就使得这部分留守儿童生活得非常艰辛。
对焦作市N村的调查发现,留守儿童的娱乐活动单一。有一个女孩喜欢玩的沙包,还是由奶奶用自己的破衣服布料缝制的,没有办法买毽子、皮筋之类的娱乐器材。有的留守儿童需要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也要承担各种家务劳动。
除了这些生活压力带来的问题外,农村留守儿童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着突出的人身安全问题。
课题组通过实地调研发现,农村留守儿童的娱乐设施比较少,活动场所普遍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这对儿童的人身安全构成了很大的影响。有的留守儿童表示自己在闲暇时喜欢骑着自行车在村子里面到处逛,偶尔还和小伙伴一起去村子里比较偏僻的地方、荷塘或废弃的庄子玩耍,存在安全隐患问题。特别对于农村留守女童而言,还面临着性侵等安全问题的困扰。
蒋美华反映,访谈中大部分留守儿童感觉孤单、缺乏安全感。留守家庭的经济条件普遍不好,家庭生活比较艰难,这对孩子的心理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甚至有的孩子不到10岁,就已经开始担忧自己今后的成长问题了。学习上的压力,也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产生了影响。
徐京波等学者建议,解决当前“空心村”面临的各种民生问题,可以通过劳动力就地转移,遏制青壮年劳动力持续减少。同时,要激发农村社会组织活力,重构农村互助体系,构建以农村留守人口为主体的互助组织。比如,可以引导成立发展“留守妇女”互助组织,引导“留守妇女”创办农产品行业协会和合作社,让留守妇女分享农产品加工和流通领域的收益,使其主动参与到农业产业化经营中。与此同时,构建政府、市场、村庄在公共服务供给方面的协调机制。
蒋美华等学者也建议,针对“空心村”出现的民生问题,需要进一步完善政府购买社会工作服务的政策体系,推进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探索多元主体参与的服务供给模式。蒋美华认为,企业的参与可以扩大留守群体服务体系的资金来源渠道,促进资源的合理配置,充分发挥市场的力量;民间组织的参与可以使更多的人参与到服务供给中来,一些具有社会工作专业技能的民间组织,可以为留守群体在生理和心理上提供很大的帮助;志愿者参与,可以低偿或者无偿招募壮大志愿者队伍,承担一些农村社区照顾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