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河流为邻（组诗）

朱旭东

遇见一条河流

从别人的言语中流淌出来

在我的耳朵里顺流而下

我的想象是最坚固的堤岸

狂欢，奔腾，恣意妄为

浇灌两岸的杂草和狭长的良田

浣洗月光永不褪色的容颜

想象的触角小心翼翼

在某个傍晚峰回路转

它直接从我的脚下

流淌进我的眼睛里

所有的浑浊摸着河滩上的鹅卵石

如同不期而遇的暴风雨

摧毁了我抵达它的每一座桥梁

我俯下身来，将豢养的爱与孤独

放入水中，任其随滚滚的流淌

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条河流的孤独

像被命运寄出的信笺

它在抵达的途中匆匆赶路

或一路寻找下落不明的地址

对于它的无助与孤独

我们往往视而不见

往往只关注我们自身

只会掬一把滚滚而来的涛声

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倾听者

只会采撷一束此开彼落的浪花

装饰由内而外的荒芜

有时也会竭力截住一段

不知疲倦的流淌，在拐弯处

将白日梦统统倾入其中

而后浪推着前浪

把尘世的重量推到浪尖上

推不走孑然一身的孤独

对一条河流的认知

我大概认识这样一条河流——

它步伐平缓，像往事

把波澜沉潜。咆哮，野蛮，暴躁

一生的跌宕起伏，无法从我的呐喊里

水落石出。它在我的喉咙里纵火

火焰燃烧我的每一种认知

最后，只能用嚎啕大哭浇灭

这是一种铤而走险的认知——

像白龙江一样走过武都城

吉石坝的平坦并没有

让一切归于平静。为了走出

没有微澜的死水，我宁愿

像白龙江一样，从边缘地带

邊否定边赞美地走过武都城

以心平气和的流淌证明我的存在

阳光下慵懒，月光下温柔

路过每一座桥，将捡到

另外一些河流的故事

也许生活的流向不尽相同

而幸福和忧伤各有去处

我多么想怀揣浪花，口含波涛

毫不伪装地在武都的大街上

和遇见的异乡人握手寒暄

现实的小石子和细碎的沙子

硌疼我异想天开的生活

即使步履从容，义无反顾

我也是一条看不见大海的河流

住在一条河流隔壁

隔着开阔得不能再开阔的空地

隔着堤岸的墙壁

隔着两种质地不同的心

我经常动用想象

和一双眼睛的力量

浏览你忙忙碌碌的身影

为了和你聊天，我学会流泪

学会用水湿润的语言

说出和逝去有关的话题

以及生活在雾水中荡漾沉浮

有时，我会将蛰伏的心事

写进云朵，向顺路的风投递

挪用所有词语的重量

让一朵云的虚幻落到实处

远远地，我看见你与芸芸众生

一起表演人生透明的哑剧

夜深人静，我分明听见

隔壁的脚步声

我们需要在梦中

见一面

远和近

远和近，其实不由你我决定

无非是从一条河流的上游漫向下游

几次突如其来的拐弯

折叠起一处处坍塌的堤岸

我的秘密保留着棱角，被时间

揉皱撕碎，篡改得面目全非

无非是再隔上几重山，几层浪

几粒流沙掏出卵石的花纹

再也不足以和命运讨价还价

顺水而去，携一生飞扬跋扈的病句

但愿山重水复的陌生感似曾相识

我的头渐渐沉向身体的左边

心跳在那个角度上并没有平静如水

恪守和痴心倾圮于哪一场荒谬

无非是生活中触手可及的轻重

在你和我之间骤然失衡

而陷入你那秘密的花圃里

总有几缕香退出记忆，下落不明

即使唤回爱，又会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