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磨砺的箸道

2016-10-12 18:01姜建强
书城 2016年9期
关键词:筷子日本

姜建强

一、箸是艺术的

箸,两根木棒。

两根木棒,箸。

不同的是,前者的箸,仅仅是宗教与文化的意象。后者的箸,则成了意象中的宗教与文化。

夹起食物,放入口中。这一夹一放,箸又成了道具。人的理智将木棒打造成道具,与人的理智将豆腐打造成食物,在本质上是一致的。问题是如何使箸在夹豆腐的时候,豆腐不破碎,这就是艺术了。道具又成了艺术。

于是,木棒—道具—艺术—箸。

原来,箸是艺术的。而艺术往往是任性的。那么箸也成了任性之物?是的。有多少观念之箸,就有多少实物之箸。

二○○七年十一月,东京艺术大学漆艺研究室成立了国际箸文化研究所。二○○八年十一月举行了第一届国际箸研讨会。研讨什么呢?就是研讨箸与现代人的精神与艺术心结。因为同样是膳食器具,中国是石字旁的“碗”,韩国是金字旁的“鋺”,日本是木字旁的“椀”。石金木,最为哲学的,最为诗性的,甚至最为宗教的恐怕就是木吧。所以日本人干脆发明了“榊”(さかき)这个和制汉字,来专门表示木与神的关系。

二、箸成了秘藏精神的道具

将一双细细长长的箸,做足宗教和文化的功夫,并将其纳入一个日常与非日常的仪式中去,这是日本箸文化的最大看点。

毫无疑问,和食是日本式思考的一个结果。而日本式思考的原点又是什么?是感谢。食材做成食物,生命的持续才得以可能。于是生出对食材与食物的感谢之情。一箸一筷,将食物庄重且优雅地送入口中。有了这个实感的瞬间,也就理解了和食为什么总是那么一点点。不拘泥于量的和食,是用餐者自己对欲望的一个抑制。因为本身就是带着对食物的感激之心来食事的,如在食物面前过于失礼与放肆,岂不自相矛盾?

日本人的思路是这样的:人在收受和恩惠于自然万物的同时,也在收受和恩惠于大自然的伟力。而大自然的伟力则来自于神的恩赐。从这一意义上说食材来自于大自然的一个潜在逻辑就是食材是神的恩赐的结果。在观念上,来自于神的恩赐之物就是神圣之物。而神圣之物是绝不能用手直接将其送入口中的,必须要有一种刻意制作放入心情的道具。这个道具就是箸筷。这样看,箸筷承担了生命之重以及限定这个生命之重的神的意图。所以在动箸前日本人要说“いただきます”(我领受了),餐后放下箸要说“ごちそうさまでした”(蒙赐盛馔)。这就是宗教话语,表现了神人纠结。这个纠结又试图通过箸将其消解。于是,箸又成了秘藏精神的道具,用这个道具感谢天神的恩赐。

在日本人的观念中,树木中宿营着天神。而将宿营着天神的树木,做成放入口中的箸筷,岂不也将天神放入了口中?这到底是神圣之事,还是亵渎之事?这点恐怕日本人自己也说不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将宿营着天神的树木,精心做成箸筷,使用者油然而生敬畏和谢恩之情。所以,箸对日本人来说,首先是祭器,其次才是食器。

日本人在迎接神灵的一连串的祭祀活动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向诸神供奉神馔的“神人共食”仪礼。所谓“神馔”通俗地说就是食品。所以古代也叫“御食”。在供奉神馔之际,首先供奉御箸。为什么首先要供奉御箸呢?原来拟人化的神祇要用御箸进食。这里引出的宗教意义就在于箸升格成了一种祭器,箸将神灵传递到了人的身上。

三、制箸人自我砥砺的圭臬

所以,箸要做得美,做得精,做得细。日复一日,永不懈怠的磨练与精进。这个过程同时也是制箸人自我砥砺的圭臬。

若狭箸—福井县小浜市若狭地区的箸。日本全国流通的百分之九十的箸是从这里生产的。这个地区虽然只有三万多人口,但从事箸业者则有两千多人,故被称之为日本箸的故乡或日本最有名的制箸地。

黑柿箸—象征日本人精神的出云箸。采用黑斑模样的黑柿木,表现自然的木肌之美。由于黑柿木年年减少,黑柿箸与青黑檀一样,成了工艺品中的铭品。

父亲箸—家庭里使用的大黑柱箸。始于昭和中期。采用稀有的本黑檀木,重量感是其看点。有时箸与箸的碰撞,发出特有的“咔绮”声,悦耳而有快感。

大人箸—用青黑檀制作的八角利休箸。细工精做,再用高级的樱木皮打造箸盒。箸与箸盒,职人之技的极致。长度为二十三点五厘米。

老绅士箸—也叫蛇纹木箸。这是巴西、南亚等地区才有的非常珍贵的木材。表面红润宛如蛇皮鳞。一般用于制作弓和万年笔的外表。木质极为坚硬,故加工困难。因为非常珍贵,所以一般不用作箸的材料。

珍味箸—带有幸福感的箸。适用于晚酌菜肴的夹摘。又名江户珍味箸。长短不一,箸尖极细是其特色。与伤杯醉醒同行,一种“粹”的感觉。

津轻堆朱箸—多少回的涂漆再涂漆。然后再将多少回的涂漆削磨除尽,亮眼的纹样出现了。非常难得的箸筷。非常贵重的传统工艺品。

在技术上,有夹豆腐不碎的豆腐箸。秘密在箸尖。稍粗和四角面是其看点。

黏糊糊的纳豆,怎样使纳豆菌活性化?有纳豆箸。看点在箸尖要粗要圆。

在京都,怀石料理用箸,是竹制的。竹的纤维是纵向的,所以即便是极细的箸尖,其强度也能维持。削细的竹箸,发挥着竹质独有的个性,不必用力也能夹住食物,有愉悦感。

四、如何将其景色涂漆成箸?

如何选择最高一膳的箸?

日本人说有如下要点可参考。

首先是长度与手持的粗细/形状。长度的一般标准为:男性二十三点五厘米,粗细八毫米。女性二十一点五厘米,粗细七毫米。大力士辈出的青森县,力士箸的长度是二十四点五厘米、粗细在一点三厘米。那就是非常粗的箸了。现在有一种长度为十八点五厘米、粗细在一厘米的箸。特点是比一般箸要短要粗。短而粗,即便不太用力食物也能轻易夹起。日本人说这是用了力点原理和作用点的关系。

手持的形状也很重要。日本箸的形状一般有圆、椭圆、四方角、三角、四角、五角、六角、八角、利休型等。一般而言较好使用的是无角箸。不过三角、五角都是奇数,日本人在意和喜欢奇数。为什么?因为持箸的正确方法就是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也就是说手指的根数与箸的形状同属奇数。箸的面可以放置三手指。

其次是箸尖的粗细/形状。由于与食物直接接触,更是与人嘴直接接触,因此箸尖的粗细与形状也是很重要的。雕刻细纹状,再撒上干漆粉,使得表面有毛糙之感。从便于使用来看,不光滑的箸尖是颇为理想的。但问题是毛糙而不光滑,口感就不舒服。这样看圆而无角的箸尖,口感会好些。但过于滑润,缺少的是滞感。四角等有角的箸,由于有适当的角,既不太滑润,口感也不错,故在日本受到人们的喜爱。购买者大都喜欢带角的尖细之箸,这更适合日本料理。如剥开烤鱼皮、打开鱼身、剔出鱼骨、夹起鱼肉等。但尖细之箸对做工要求很高,削尖难度很大。此外对木材要求也高,特别是木地的强度。

当然还有箸的重量。有适宜的重量感受到人们的欢迎。黑檀、紫檀等木质要比桧木、罗汉柏、杉木重,所以价格也更高。著名的若狭涂漆的名工羽田要一郎,是创业四百年老铺羽田漆器店的第十三代目当主。若狭海边的景色,贝壳与白砂。如何将其景色涂漆成箸?想到了用贝壳,用鸡蛋壳,用松叶等素料。高度技术的合成结果就是若狭涂漆箸成了日本第一。箸尖如鹤嘴,细长。但带来的缘起就是长命与长寿。

五、箸是通往生与死的桥

毫无疑问,日本的筷子是由中国经朝鲜半岛传到日本的。日本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箸的?现在已经无从查考了。但是日本考古学者在奈良明日香村发现了板茸宫遗迹出土品,里面就有桧木制箸。推定年代大约为大化改新时期的六四五年前后。筷长三十至三十七厘米,直径零点五厘米。形状为全体较粗一端较细。后来在藤原宫古迹出土品中也发现了桧木箸。表明日本人很早就认识到桧木的清洁感、开裂性、耐水性和木香的拔群。而奈良县樱井市的箸墓古坟,传说建造于公元三世纪后半,那又比板茸宫遗迹推前了两百多年。问题是箸墓与食用箸之间有什么关联?现在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推测的是墓主开始使用箸的可能性非常大。而墓主是谁呢?近来日本考古界倾向定位于邪马台王国卑弥乎女王。但是《三国志·魏书·东夷传》里,还有食饮用手的记载。

筷子汉字的古文字是箸。李白有诗云:“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现在我们的口语中已经不用了。但日本语保留了这个汉字,发音为“はし”,与“桥”同音。这也绝非偶然,而是表征了日本人将“箸”视为食与口之间的桥,视为通往生与死的桥。

日本人从出生到墓地,从箸开始到箸结束。也就是说筷子伴随日本人的生与死。筷子是日本人的“生命拐杖”。在日本,新生婴儿出生百日后,要举行一项仪式。在仪式中要摆上一个可爱的小碗和一双用白木做的箸,并向神灵供奉红豆饭及一条有头有尾的鲷鱼。祝愿婴孩早日长大成人,一生丰衣足食。而且还要到神社去参拜,这时神社会送给参拜者一双筷子,叫“初食箸”。有了这双筷子,孩子一生就会备受神灵保佑。日本天皇家的爱子公主,在刚满四个月的时候,就在宫内举行过“执箸仪式”。当年负责小公主饮食起居的宫女,将椋木制成的箸浸入红豆粥,然后送入小公主的嘴里,祈求平安与健康。

日本人的一生,最后用筷子取末期的水而告别这个世界。末期的水,也叫死水。死者的子女用筷子的尖头系上脱脂棉球,沾水后湿润死者的双唇,期望死者能奇迹般地复活。这个仪式,昭和天皇在临终之际也实施过。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人是用沾着“死水”的箸结束一生的。而在火葬的时候,日本人有拾遗骨的风习。这个时候也使用筷子。用竹与木组成双筷,二人持筷共拾遗骨往骨壶里放。这叫“箸(桥)渡し”。这样的筷子也因此叫“骨箸”。由此而引申出日本人在日常生活中,使用异质的筷子是被禁忌的。二人同时夹同一菜肴也是被禁忌的。

六、用箸的禁忌何其多

日本人对箸的拘泥与讲究,还表现在用箸上设定了很多的禁忌。其中一个最大的禁忌就是筷子必须是横着放置。这与竖着放置筷子的中国不同。原因在于日本语中的“刺”的发音与“指”的发音相同,都是“さす”。如果将筷子竖着指向对方的话,就不吉利。除此之外日本人用箸还有很多禁忌。如:

移箸—不停地吃菜。应该是菜与饭交替着吃。

空箸—夹过来的菜不吃,又放回盘里。

迷箸—用筷子在菜上面移来移去,不知吃什么好。

刺箸—将筷子插进食物慢慢吃。

探箸—用筷子在菜或汤汁里不停地寻找自己喜欢吃的。

持箸—拿着筷子的同时,拿着其他食具。

指箸—用筷子指人。

咬箸—用嘴咬筷子的头部。

泪箸—筷子的尖头不停地滴答汤汁。

敲箸—用筷子敲击桌子碗碟等。

立箸—将筷子插进饭碗里。

受箸—拿着筷子盛饭。

推箸—用筷子将食物推到嘴里。

舔箸—将筷尖含在嘴里舔。

聚箸—用筷子移动桌上的碗碟。

七、箸的感谢祭

一九七四年,写有《箸之书》的日本学者本田总一郎提议,为了感谢箸一日三餐为人们服务,将每年的八月四日定为“箸节”。第二年这个提议得到了落实。从一九七五年开始,每年的八月四日这天,东京千代田区永田町的目枝神社、奈良吉野杉箸神社等要举行箸的感谢祭。德岛的箸藏寺要举行箸供养仪式。在筷箸节以外的日子,日本各地也经常有活动。如新潟县南鱼沼市的一宫神社,在每年的十月九日要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这个活动起源于平安时代,活动中日本人首先要向神灵们贡上一双长长的大筷子。据说这个神社供奉的是农业神,他们想通过这双筷子,向全国的众神们供奉上当年的新收谷物,请众神与人同享,以求神灵保佑明年五谷丰登。

此外,在高知县的高知八幡宫,日本人建造了“箸冢”。每年的二月举行箸供养祭。与观光旅游、饮食业有关的人士,络绎不绝地来到这里,感谢一年中筷子为人们提供的服务,祈愿无病息灾害。带来的数十万双筷子,依次扔进正方形组成的神炉里,合手祈祷。类似的活动还有很多,如奈良市的春日大社、广岛县的严岛神社等,每年都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举行祭祀活动,而这些活动都离不开筷子。

对箸的感谢,还表现于在使用中遵守程序和规则。在这方面日本人对自己也有很酷的要求。如一次性箸的使用规则有三条:

一、两手持箸,稍离餐桌。

二、水平线于膝盖之上,右手持上箸,左手持下箸。

三、掰开之后,不可立即取食物,先放置于箸枕(箸置き)稍事休息。

如食事中的置箸规则:

一、在谈话喝茶的时候,不可长时间持箸。这样不是上品的表现。

二、用箸尖三厘米尺度,搁置于箸枕上。

三、没有箸枕的料理店,搁置于膳食托盘的左侧下方。

四、或者用最小的碟子搁置。

五、或者用箸袋自作箸枕搁置。

再如优雅的取箸规则也有三条:

一、右手从上方持箸。

二、左手从下方托箸。

三、右手再顺着箸的右端持箸。

日语叫“三手で取る”。也就是一二三的一气呵成。

日本人将如何使用箸看成是一个人的修养。过去有“看用箸,就知其父母”的说法。特别是女孩,箸使用的文明程度与嫁个好人家连在了一起。

八、如此用心做箸世上少见

在日本人看来,箸是便利的机能的道具。与叉刀匙单一的机能相比,箸可以夹、剔、摁、捞、托、剥、支、卷、割、移、搀、撕。一箸表现十二种机能。箸在日本人那里就是手与指的第三器官。日本人做什么都善于精工细作,分门别类。箸也是如此。

按形状分:有四角削箸,五角削箸,六角削箸,七角削箸,八角削箸,圆形箸,细形箸,平形箸,两口箸(中粗两细)等。祝贺用的箸一般为柳木圆形。

按素材分:有杉箸,柳箸,桧箸,桑箸,枫箸,榉箸,萩箸,松箸,紫檀箸,黑檀箸,南天箸等。柳木箸在正月行事和诞生日用,一般也称之为白木箸。杉木用于一次性箸为多。其中吉野杉为最上。客用的箸称为“御手元”(おてもと),柳箸或桧箸为多见。而中秋用箸,多见萩箸。槐木通延寿,柞木去苦,南天木脱难。都是制箸的好材料。

按功用分有六个总类:

祭祀用箸—主要有柳、桧材的白木箸,形状为中粗两细。也叫“两口箸”。

个人用箸—主要有黑檀、南天材的漆箸。形状为上粗下细的粗细箸,或角箸,圆箸。

来客用箸—木制的快餐箸,形状为粗细箸。如果用竹子的快餐箸,用材则必须是熊本产的雾岛、阿苏、九重的竹箸。

料理用箸—有木制的真鱼箸,蔬菜箸,纳豆箸,豆腐箸,板前万能箸,荞麦箸,茶泡饭箸等。

茶事用箸—用材为吉野赤杉,中平两细的两口筷为最高。也叫“利休箸”。而茶事中的糕点用筷一般为“黑文字箸”。

料理店用箸—高级料理店为快餐筷中的“天削”和“利休”;中级店为“元禄”和“小判”或竹制。大众店为“丁六”或竹制。盒饭用箸一般为“丁六”短箸(长约16厘米左右)。

正月用箸—日本人在正月有吃杂煮的习惯。新年大清早,一家人围坐桌前,手持纯白的柳筷,形状为中粗两细。两边细表示一边是神灵使用,一边是凡人使用。当中粗则象征五谷丰登,子孙繁荣。这种筷子也叫“杂煮箸”。如果放入花纸绳的箸袋里,写上人名,更具有“贺正”(祝贺新年)之味。白肌纹美的柳木,是正月贺年的祝箸。柳芽为报春第一号,属于可贺之木,用它属于“家内喜”。

按吉利分:有结缘箸(如岛根县出云大社祭结缘神,赠送前来参拜的男女一对杉木角形的箸),夫妇箸(如三重县伊势市二见浦有一对夫妇岩,附近的二见兴玉神社就准备了放入纸盒内的一对漆箸,赠送前来参拜的夫妇)等。此外还有长寿箸,延寿箸,神寿箸,开运箸等。日本人在庆祝入学、就业、结婚、生育等人生活动中,也离不开箸的赠送和授予。在九州,柚木的木纹美丽坚固,做成箸与结寿相同,也是结婚送礼的佳品。此外,成人节、桃花节、端午节等祝膳之际,也要用上柳箸为最高。

将一双食用箸筷程序化,逻辑化到这种程度,也只有日本人了。箸尖前的三厘米,是箸的心脏部位。日本人是这样认知的。

九、漆箸的最大用心何在?

通过漆箸的光泽,体验本体的光泽,将漆器的光泽与本体的光泽巧妙地糅合在同一物体上,这是日本人做漆箸的最大用心所在。

日本最初的漆箸是在江户时代大名武士中使用。不久,江户、大阪、京都的饭馆和豪商等也开始使用。进入明治时代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普及。福井县小浜市的若狭漆箸已经有四百年的历史了。从一七六四年开始,小浜藩主酒井忠胜将其命名为“若狭漆箸”。从此“若狭漆箸”成了漆筷中的逸品。它的特点是做工考究,用一年半的时间涂漆百回以上。故越使用涂漆的光泽就越发清澄剔透,变换中的美令人遐想。价格从一千日元到两万五千日元一膳不等。现在年生产量为七千两百万膳,超过一百亿日元的营业额,使其占据了日本全国高级漆箸的百分之九十。用材为樱木、紫檀等。寸法为:成人男子用是二十二点五厘米,女子用十九点五厘米,儿童用十六点五厘米。

此外,江户木筷大黑屋也非常有名。创办于日本的大正时期,其特点是典型的多边形菱角几何形的漆箸。最知名和最受欢迎的漆箸叫作“下町武藏箸”,一般由乌木制作,箸的头部是六角形,中间是三角形,箸尾则为四边形。这种设计据说是与手握筷子的人机工学有关系,使用起来更舒服,造型也更加别致而现代。

漆箸除福井县的若狭箸之外,还有青森县津轻漆箸,岩手县净法寺漆箸和安比箸,福岛县会津漆箸,石川县轮岛漆箸和山中漆箸,长野县木曾漆箸,新潟县村上堆朱,东京江户漆器,神奈川县镰仓雕,岐阜县春庆漆箸,京都京漆器,宫崎县宫崎漆器,冲绳县琉球漆器等,也非常有名。

十、日本人为什么喜欢一次性箸?

在食事的时候,箸直接接触唇齿舌。所以,箸的味道、形状、硬度等,很微妙地影响着料理。也就是说,箸的好坏与优劣左右着料理的味道。所以,对料理考究的话,也必须对箸考究才行。这是日本食事的精神。而日本人一次性箸的率先使用(明治十年)和流行,正是这一精神关照的结果。

这里的一个问题是:日本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次性箸筷呢?

这与日本人自古形成的污秽与清净思想有关。在食事之前,自己将一次性箸割裂,表明在这之前谁也没有使用过。他人还没有碰过的无垢素材,日本人最为上心。伊势神宫每二十年建造一次,其原因很多。其中有一点就是经过了二十年的建筑材料,给人一种污秽与厌弃的心理感觉。用无垢素材再建一次,以保持清净的心性。

在日本人的观念中,箸起源于“忌串”。所谓“忌串”就是用手直接触摸神馔是犯忌讳的,所以必须要用“串”这个道具,间接地触摸才行。问题是如果说忌串是净洁的话,只是说在触摸神馔之前忌串是净洁的,触摸之后就变得不净不洁。于是使用过的忌串就必须扔掉换新的。日本人喜欢看的《假名手本忠臣藏》里,有一个场景描写很有意思。

一个晚上,九太夫与由良助在茶屋喝酒。九太夫给由良助斟酒,并用筷子夹起醋拌章鱼给由良助。由良助很自然地用手掌接下章鱼,放入嘴中一口食下。由良助为什么要用手掌而不用碗碟来接食材呢?这里生出了日本人对筷箸所具有的净与不净的观念,原来,在由良助看来,九太夫手持的箸可以说就是某种形式的忌串。夹醋拌章鱼的忌串,这个忌串因为是九太夫的手碰过了,所以变得不净不洁了。而对方直接用手掌接章鱼,这个手掌的主人由良助倒是净洁的。因为他的手还没有被别人碰过。不知道忌串等的手掌是干净的,但是知道了以后就变得不干净了。

日本人喜欢一次性箸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使用完就扔掉,有一种非日常的气氛,让人们联想到“晴日”的食事。在日本,“晴日”用的筷子是白木箸。现在的正月和婚礼丧事,日本人还在使用中间粗两头细的白木箸。材木为柳,具有驱邪和洁净的灵效。据研究,柳木中含有阿司匹林成分。这或许就是柳木具有灵性的出处。“晴日”的白木箸,使用后原则上就要扔掉。这是一次性筷箸使用后扔掉的原型。兴隆茶道的千利休,自己取吉野赤杉,自制中平两细的筷箸,用于茶会上的怀石料理。无论是形状还是手感,就像工艺品似的,但在使用后也立即扔掉。杉木与桧木等针叶树材做成一次性箸筷,木纹美,木香浓,与日本人心性很吻合。用手指掰开箸筷有一种“粹”的感觉。用一回扔掉一回有一种美的感觉。

十一、箸道是极道中的极道?

无木节,不上漆,最纯白的箸。如果说“无垢”是佛经里最为纯真最为洁净的意思,那么无垢箸则往往代表初次使用,是专属于对方的洁净存在。有“特别为您”准备的至上心意。这令人想起处女。没有处女情结的日本人,却在箸筷上玩弄起了“处女性”。

过去,日本老人在野外用餐后,必须将箸折断抛弃,因为他们相信不然就会被鬼怪妖魔捡去,而使箸主遭遇不幸。箸筷虽小,却也代表了一种悠久,一种历史与文化的悠久。无垢箸的原型,或者无垢箸的精神,就藏在这个悠久中。

在日本人的餐桌上,总是能看到简约精致的食器搭配。

充满四季时令感的箸枕,让人联想到侧卧美人的优雅与多姿。

夹菜的空当,箸就齐整地放在箸枕上。

斟上一杯,独酌无开主。

日本女人心仪威士忌。日本男人喜欢日本酒。

日本女人喜欢漆箸。日本男人喜欢素箸。

一切的美妙之味,就在箸筷的一起一落间。

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盘。

这种带有仪式感的进食,提升的是人的品位和幸福感。

所以日本人开设“箸育”教室,开设“箸规”教室,讲的就是永不懈怠的磨练与精进。讲的就是如何既是宗教的又是文化的。因为箸筷与敬语一样,是润滑人间关系的一个重要点数。在日本,公司新人教育的一个环节就是学习如何“用箸”。如果用箸习惯不好,约请吃饭都会成问题。如果说这个人用箸非常的优雅,就给人有教养、上品的感觉。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如果说大禹为传说中的中国用箸第一人,同时也是世界用箸第一人的话,那么将箸打造成一种宗教文化的则是日本人。一端是神,一端是人。箸成了神人结合的缘起物。日本最老箸铺之一的京都市原平兵卫箸铺,店铺里珍藏着一幅《白箸翁》古画。画上的老人银须飘洒,手提一捆箸。据说日本天皇家所用的御箸,数百年来一直由这家箸铺提供。

日本有箸道协会,宣称箸是自我之手,自我之指,更是自我之魂。宣称人为了生而食,但同时通过食学会如何生。确实,日本有茶道、花道、剑道、柔道、武士道,如果说这些“道”都通往没有开首没有终焉的神人极道的话,那么,箸道是否就是极道中的极道?因为只有箸,设定了神人之间真实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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